杰克始终神色如常，还不紧不慢帮着萨琳把昏迷的小天抱回车上，这才把玩着手中的长管枪踱回来：“怎么，你不会真以为拿这么个走卒当人质，就能让我投鼠忌器？”
“是么？”孙浩哲也回答得云淡风轻，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从容的微笑，“有些事情嘴上说的当不得真，只有试了才知道……”话音未落，他业已毫不犹豫地举枪开火。
谁都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简单粗暴的突然袭击，就连杰克也瞬间瞳孔收缩。眼看避无可避，他只能纵身一跃，就地滚开。躲开第一发子弹，杰克一个翻身匍匐在地，已迅速举枪瞄准，可稍一迟疑，他竟又咬牙松开板机。
孙浩哲嘿嘿冷笑：“这不是挺管用！”说话间他更无半分停歇，子弹连发，枪枪直指杰克要害！‘
杰克被动挨打，被逼得闪转腾挪，在地上连连打滚，但始终没有开枪还击。山人听着一声声枪响在耳边炸开，已顾不得脖子上还驾着利器，奋力想去推开孙浩哲手中的枪：
“快住手，你会杀了他！”
虽然挣脱不开钳制，但山人的干扰总算让子弹失去了大半准星。孙浩哲不禁低声咒骂：“妈的，不杀了这个刽子手，难道留着过年吗？”
枪声砰砰连响，杰克终是躲避不及，闷哼一声滚倒在地。孙浩哲眼中放光，把枪口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哼，这是你罪有应得，受死吧！”
“不要，别杀他！杰克……”眼看着孙浩哲手指迅速扣下，山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也仿佛跟着一起凝固了。他双眼颓然瞪大，脖颈明明感觉到了刀锋的寒凉，却什么痛楚都感受不到……
仿64发出咔哒一声空响，孙浩哲发力再扣扳机，这才意识到弹膛已空：“可恶，这样都杀不死你！”
“我一向命大，没这么容易死。”杰克捂着肩膀慢慢站起身，冰冷的眸光扫过山人，像是有意安慰，又好像仅只为了逞口舌之快。
山人虚脱般松出一口气，心脏狂跳不止，脖子上火辣辣的刺痛感此时随之而来。
杰克随即转向孙浩哲，装作一副惋惜的样子直摇头：“刚才好险，就差那么几公分你可就赌赢了。”他不无嘲讽地在肩头比了比距离，扬起一点点笑意，“想杀我，那确实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我佩服你的判断和行动力，只可惜连老天都站在我这边。”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要不是这家伙拼命拦我，你想好好站在这里？”孙浩哲说着恶狠狠瞪了山人一眼，“我可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在乎这种人渣的死活！”他语带不屑，脸上更是满满写着“痛心疾首”。
“我……”山人哑巴吃黄连，心中直喊冤。可又不自觉耳根发热：我呸！我哪里是在乎那家伙死活？你以为杀死一个杰克就能瓦解整个贩毒网络吗？……杰克要是死了，我找谁去顺藤摸瓜……我幸苦半年的成果，不都白费了……他在心中罗列着种种理由，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是在为自己莫须有的心虚寻找借口。
杰克却显得心情不错：“哦，你说我家小孩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傻，为了别人不顾自身安危的？”
山人差点被他恬不知耻的话噎到，却是反驳无门，只能在心里暗自白眼。
倒是孙浩哲当先挂不住老脸，用刀抵紧山人脖子，断喝一声：“够了，别再废话，你自行了断吧！！”
杰克越发笑得双肩微颤：“呵呵呵，原来你说笑的本事可比你的枪法高明得多。”
孙浩哲也不多废话，发力一刀划在山人脖子上：“你好像不信我真会割断他的喉咙？”
“嘶……”这一刀毫不手软，可是真疼，山人忍不住龇牙，心里这才体会到什么叫痛心疾首：老哥，你是不是傻啊，以杰克的枪法，恐怕有的是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就像他曾经威胁石彪的那样。到头来还不是悲催的我白白挨刀……
杰克难得地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收敛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你应该很清楚，筹码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有谈判的价值，你要是杀了他，下一秒，你立刻会变成筛子！”
孙浩哲嘿嘿笑起来，把手中的刀又往下移了半厘米：“我根本没想过要活着离开，我只要杀了你，为严实和那些死去的试药者报仇！是条汉子，就别让无辜的人替你陪葬！”
杰克竟被他一句话激怒，语气中夹杂了一丝少有的不冷静：“那你就别用要挟那么卑鄙的手段，有种直接冲我来！”
“呵，原来你也有弱点。对付你这种人，卑鄙点又如何，我只要达到目的！”他劲道拿捏奇准，话音未落便又是一刀划落。
“啊……”山人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
孙浩哲冷笑：“我当然不会马上要了他的命，但像这样让他吃点苦头，总还是能办到。”
眼看孙浩哲又将刀口换了个位置，杰克脸上终于微微色变：“等等！”
“我没耐心等，要么你照我说的做，要么我继续？”孙浩哲语气强硬，毫不给回旋余地。
山人从未见过杰克如此束手无策，他竟然真的调转枪头，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枪！
这不是骗人的吧！？杰克不会真为了救自己做到这种地步……不不，这应该只是缓兵之计，他一定是在想办法……山人脑中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枪响打断了山人的思绪，他不由自主闭上双眼，心脏几乎停跳。但很快他意识到枪声的落点并不是从杰克那个方向传来的，反而离自己很近。萨琳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杰克你疯了吗，真要为了他……”原来萨琳不知什么时候已提枪悄悄靠近，她一枪不中，又瞄准再次开枪，“我不允许！你下不了手的话，我帮你动手！”
看她一脸狂怒的表情，显然根本不打算顾及人质安全，也要取了孙浩哲性命。不对，山人觉得，她倒更巴不得枪弹无眼，顺便把他这个人质一起送进鬼门关才高兴。
“萨琳，把枪放下！”杰克皱眉喝阻，萨琳却充耳不闻又开两枪，所幸她枪法不佳，孙浩哲稍一避让便轻巧躲过。绕是这样，杰克脸色还是变得益发难看。
“我让你把枪放下！”他疾言厉色重复警告的同时，已抖手一枪，不偏不倚打在萨琳脚前，“你要再敢开一枪，开花的就不会只是你脚下的泥地！把枪扔了，踢远点！”
萨琳几乎把嘴唇咬破，最后只能屈从。
孙浩哲不忘前事，重又扣紧山人扬声道：“别再浪费时间了！你最好动作快点。”
杰克无奈苦笑，却是乖乖再次举枪指住自己。
“杰克不要！”山人一愣住口，发现自己竟跟萨琳异口同声。萨琳亦是闻声瞪了他一眼，负气抿紧双唇。
山人略有犹豫，终究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杰克朝自己开枪：“……别管我，他不会真杀了我……孙浩哲，假他人之手，算什么真正的报仇？你要杀了我，和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
“林山人！你……”孙浩哲想不到山人竟发力来抢刀，往自己脖子上抹，措手不及之余，不禁气急败坏，“你问问他害死多少人，那些人又死得有多惨？”
山人一时语塞，他不是猜不到都发生了什么，只要不去细究，就仍能当它们并不真实存在。
“不错，下令灭口的是我，授意弃尸的也是我！”杰克却红口白牙，字字句句毫不保留就都承认了。
“你都听见了？你还打算继续维护他？”
山人呐呐松了手，说不出话来。
杰克始终目光灼灼直视着他们：“但这一切跟林山人没半点关系！放了他！我给你个亲手杀我的机会！”说着他竟慢慢把枪放到地上，踢给孙浩哲。
杰克仍要用性命作赌注交换他的安全？他打算就这么手无寸铁面对孙浩哲的满腔杀意吗？还是说他早想好了后手？而孙浩哲一旦推开自己这个挡箭牌，拿起枪，留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杀……
山人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是该担心杰克的安危，还是孙浩哲的生死。
而孙浩哲已经推开他，俯身拾枪在手，间不容发叩响了扳机。杰克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竟似早有所料，他纵身而起径直向萨琳丢开的那把枪扑去。
孙浩哲也应变极快，立刻向杰克手边开枪。杰克缩手滚开，左手已不知什么时候抽了皮带在手，终于将枪一勾一代操于手中。孙浩哲知道杰克厉害，此时已不顾一切，端枪步步逼近，连扣扳机，只盼能压制住杰克，令他无暇还击。
杰克一路在废弃厂房中狂奔，借住一星半点的掩护险象环生，子弹噗噗在他身后、脚下开花，水泥、石屑飞溅。
山人两脚发直愣愣看着，整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萨琳也满脸紧张，一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谁也没注意到身边的变化。
终于，一声枪响，杰克一旦还击，便再无悬念。孙浩哲右肩中弹，武器脱手。又是一声枪响，他左腿多了个血洞，单膝跪倒在地。
杰克踉跄走近，将掉在一边的枪远远踢开，他的腿侧、腰间，衣裤都已刮花，隐隐滲出血迹，亦是狼狈不堪。他却还笑得轻快：
“痛快！能把我逼到这般境地，你还是第一个！杀了你可惜了。你要是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孙浩哲仰头怒目而视，明知自己死期将至，却依旧不肯低头：“绝不可能！”
“好，我就给你个痛快！”杰克眼中倒多了几分敬佩，走去捡起他那把枪，郑重道：“这一枪，只为真正的敌人！”
噗……
“不要！”就在子弹出膛的瞬间，小天竟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挡在孙浩哲身前。
“见鬼！小天！”杰克此时再要收枪已是回天乏术，这一刻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停滞了，所有人呆呆看着子弹一往无前飞去，飞向闭目待死的小天。
就在最后关头，是孙浩哲奋力扑出，转身将小天护在怀中！子弹没入他后心，血色蓦然晕开，他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向后倒去。
咚地一声闷响，伴随着地上的微尘纷纷扬扬，像突然解除了时间的定格，亦将小天从短暂的出神中警醒。他刹那泪如雨下，扑到地上：“为什么，为什么？”
孙浩哲又咳出一口鲜血，艰难说道：“你……你还小，以后的路……很长。我……已经……救不了……严实，至少要……保……保护好你。……你答应……我了，不管遇到……什么事，都……都不许……伤害……自己。”
“现在你可以去见严实了，我恨他，恨死他了！”
“记得吗……这只……只是个……游戏，玩过……就忘了吧……”
“不，不要。这从来就不是什么游戏……我不准你临阵脱逃……你回来……”少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抱住那具渐渐冷去的身体失声恸哭。
可那个男人永远闭上了眼睛，嘴边仍留着一丝哀伤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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