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口有老人推着小车在卖米糕,脚边的小马扎上搁着个不锈钢饭盒,盖子掉在地上,好不容易有顾客上前询问,连忙伸手揭开罩在蒸笼顶上的白布,热情地笑着:“自己家做的,很甜的,买一袋尝尝吧?”
陆言初对着老奶奶慈祥的笑容晃了晃神,一旁的江熠笑着接过话,说:“我们要两袋,谢谢您。”
说完,他便掏出手机准备扫付款码,陆言初却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又从自己兜里翻出全部零钱,递过去。
“奶奶……您数一数,看够不够?”
“哎哟,用不了这么多,十八块就够了。”
“那我们再买两袋,钱不用退了。”
进地铁前,江熠掰了一小块儿给陆言初尝:“甜吗?”
“嗯。”
想到他之前坚持要付现金,江熠夸他心细。陆言初脸上带着很淡的笑容,摇了摇头:“奶奶生前用手机也不熟练,买菜也是一直用现金。”
江熠不说话了。手伸过去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在舅舅家吃过晚饭后,陆言初上楼收拾行李,江熠帮着把碗筷端去厨房,又陪着外婆说了会儿话,然后才回楼上。
他靠在卧室门口,看着陆言初从衣柜里取出两人的衣物,放在床上仔细叠好,偶尔会扭头看他一眼,笑一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
虽然聊的内容大都是些废话,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格外宁静温柔。
离别,似乎也不再像过去那般伤感。
“哥,你那件咖啡色的连帽衫呢?”陆言初在衣柜里翻了两遍都没看到。
江熠想了想:“应该在舅舅家,我下去拿。”
那晚吃饭季云舒不小心把汤洒到他衣服上了,后面被外婆简单处理了一下,就一起扔进洗衣机里。要不是陆言初提醒,江熠自己都忘了。
老房子隔音差,江熠踩着楼梯下来,都能听到舅舅家客厅里传来的说话声。
抬手正要敲门,因为听到了陆言初的名字,手指顿了顿。
“吃完饭就回他自己家去了,还真把我们这里当免费餐厅啦。”
“他哪次不是抢着帮忙收拾?是你说不用的。”
“嘿,我那不是客套话嘛。”胡静翻了个白眼,见丈夫还在往袋子里装吃的,伸手扒拉他,“够了吧,小熠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季新扬没管她,又塞了一盒凤梨酥进去。
“不是还有言初,俩孩子在北京不容易。”
胡静冷笑一声:“是、就你大方。宁市现在的物价有多贵,你别说你不知道,就过年这些天,我哪回买菜不是两三百?老太太说要给孩子们补身体,她一张嘴说得轻松,倒显得我小气了。”
说着话,又偏头朝着大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这次回来,小熠有在我们家住过一晚吗?他哪天不是跟陆言初待在一块儿?晚上也跑楼上睡觉。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真是一个妈生的呢。”
季新扬拧着眉头,听不下去了:“小熠和言初从小一起长大,我看有些亲生的还不如他们感情好。”
“是啊,平时也没见他对云舒这么关心。”
季新扬最听不得她这么阴阳怪气说话,干脆拎起袋子走去一边。
胡静则没好气地盯着他的背影,闲话家常似的,在背后议论人家的伤疤。
“哎你说,陆成章这么久都不见人影,会不会出事了?”
“人家在外地跟朋友合伙做生意,大概很忙吧。”虽然他对陆成章的某些做法很不赞成,但说到底,这属于别人家的私事,季新扬也并不想在人背后指手画脚。
胡静像是听到了多荒唐的笑话:“丢着亲生儿子不管,老母亲去世了也不回来,这得是多大的生意?呵呵,我看呐,要么是在外面跟别人好了,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要么就是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季新扬忍无可忍,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让她以后都别再说这种话,也庆幸江熠这时候不在家里。
“我这不就是跟你随口聊几句吗,你看你这脾气。”
眼看俩口子又要吵起来,这时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胡静立刻心虚地闭上嘴,季云舒嘴里嚼着口香糖,感觉到客厅的气氛有点奇怪,而且爸妈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她食指勾着钥匙,还没来得及换鞋,也转过头望了望空荡荡的楼道。
胡静问:“就你一个人?”
“不然呢?”她应该大晚上带个早恋男友回家过夜?
陆言初收拾好两人的行李箱,拉到客厅并排放好,再一次抬头去看墙上的时钟。
都过去半小时了,江熠怎么还不舍得回来?
他倒了杯水慢慢喝完,门口还是没听到动静,于是去阳台拿了拖把,开始拖地。
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拖把滑到饭桌底下的时候,紧闭的大门终于被推开,原本就在一心两用的陆言初,嗖一下直起身,眼睛直勾勾望向门边,像是一只忠心耿耿等着主人回家的小狗,就差兴奋地摇尾巴了。
江熠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换了鞋走过来:“这么能干呀。”又伸手去摸他的脸,“辛苦言言,肚子饿不饿?”
“不饿,晚饭吃得挺多的。舅妈厨艺真好,红烧排骨好好吃。”
江熠低声“嗯”了一句,手摸到陆言初的后脑勺,轻轻拽了一下他的小辫子。
陆言初闻到了江熠指尖很淡的烟味儿,还有他身上冰凉的气息。然后才注意到他两只手都空着,不是下楼去拿衣服的?
江熠从他手上抽走拖把,斜靠着椅背放稳,语气轻松地主动解答他眼底的疑问。
“衣服没找到,可能是他们不小心弄丢了。”
于是你闷闷不乐,跑去天□□自抽烟?
陆言初当然不信。
他猜测多半是跟胡静有关,毕竟从小到大,江熠没少被舅妈责骂,而光是陆言初见到和听到的,双手双脚都数不尽。
可他什么都没问,看似平静地点了点头,说没关系。
“哥,你很喜欢那件连帽衫吗?”他抓着江熠的手,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下次我买件一模一样的送你。”
江熠微低着头,看着他笑:“衣服不重要。”
这一晚陆言初睡觉特别规矩,江熠似乎也很累,躺下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两人赖在床上商量去哪里吃早餐,手机神奇地收到许思凡的消息,不到七点,大少爷居然起床了?
许思凡自己都纳闷呢,假期结束,回去北京后又要开始苦逼的学习生活,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兴奋?简直莫名其妙!
“啧啧,思凡哥这语气,还真是归心似箭呐。”
卫生间里,陆言初跟江熠胳膊挨着胳膊,挤在一起刷牙。江熠吐掉嘴里的泡沫,漱了漱口,说:“估计是被阿姨嫌弃了,家庭地位已经比不过岁岁。”
岁岁是许思凡养的狗,一只黑白毛的边牧,惯会撒娇打滚。
“不能吧。我看思凡哥哥挺会撒娇的。”
“还是岁岁更胜一筹。”
这样比较真的好奇怪。陆言初一张脸埋进洗手盆里,笑个不停,江熠边笑边用手兜住他的后背,防止人滑下去。
收好东西出门,经过二楼,陆言初敲门打招呼,伸手抱了抱外婆。胡静人不在客厅,从楼上下来,江熠往她卡里转了六千块钱,备注是:我和言初的生活费。
手机屏幕上方跳出短信提醒,很快胡静的消息也回复过来。
“你这孩子总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在北京好好照顾自己啊!一路平安!”
江熠嘴角勾了一下,眼里却看不出笑意。
【J:嗯,谢谢舅妈。】
吃过云吞面和砂锅粥,转11号线去机场,跟归心似箭的许思凡汇合。
许思凡一身运动套装,肩上是同款运动背包,拽着陆言初排队去买汉堡,又另外使唤江熠去隔壁星巴克打包了三杯咖啡。
一坐下来他就用手机“咔咔”拍了几张照片,丢到四人群里。
【Fan:小分队成功汇合[耶]四十分钟后登机。】
坐在对面的江熠,表情有些怪异:“你什么时候这么有仪式感了?”
许思凡咬了一大口汉堡,眼睛仍然盯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啊。想拍就拍了呗。”
直到汉堡吃完,咖啡喝完,才终于蹦出来新的群消息。
【ting:一路平安!晚点见!】
许思凡消停了,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拽着陆言初去洗手间,走了几步后,他一条胳膊就自然地搭在陆言初肩上。
独自留在原地看行李的江熠:“……”
上了飞机陆言初就戴着眼罩睡觉,江熠从包里拿出专业书打发时间,坐在前排的许思凡连刷了两部电影,无聊的剧情与对白令他频繁走神,最后谢天谢地终于出来片尾字幕了,他猛地一拍大腿,这片子叫什么名儿来着?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下午5点40分,飞机落地大兴机场。
排队取完行李出来,远远就看见站在人群里的傅明庭,许思凡完全没想到他会跑来接机,原地愣了一下,傅明庭朝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逆着人流走上前。
“还挺准时。欢迎回来。”
江熠两只手都拉着行李箱,见到突然出现的傅明庭,挑了挑眉,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彼此熟稔地撞了下肩。
“托师兄的福,今天一路都挺顺畅。”
陆言初也乖乖打招呼:“学长好。”
傅明庭笑:“看来言初这个寒假过得挺好,脸上长肉了。”
陆言初反手摸了摸脸,江熠偏头看他,笑了一声:“嗯,不容易。”
备受冷落的许思凡“啧”了一声,咬着牙凑近傅明庭,挥了挥手:“哈喽,能看到我吗?”
傅明庭一副看着自家小孩撒泼的无奈表情,在他头顶轻轻拍了两下,然后从另一边拎着的袋子里拿出矿泉水,分给他们。
“吃了饭再回学校吧?”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许思凡脸上,但也只有短短两秒,在许思凡点头回答之前,视线已经自然地转向另一位小朋友:“晚饭想吃什么?”
陆言初能感觉到傅明庭对自己的照顾。他歪头想了想,跟许思凡对上眼,两人默契开口。
“涮羊肉”
“好。”
傅明庭主动接过许思凡的行李箱,许思凡背着背包追在他旁边,江熠和陆言初则落后两步。来往的旅客从他们身侧分散又聚拢,悦耳的广播声伴随着他们坐进出租车。
考虑到等下回学校方便,也省得拉着行李来回折腾,他们直接打车去京大西门外吃涮羊肉。
陆言初不吃香菜和葱花,也不怎么爱吃麻酱,每次吃铜锅涮肉他就捧着个小碗,沾一点蒜蓉就够了。许思凡吐槽他吃得清汤寡水,陆言初说你懂什么,我这叫原滋原味。
吃饱喝足了,傅明庭前去收银台买单,回来时手里捏了几颗山楂薄荷糖,许思凡吃肉太多,正感觉腻味,连忙抢了一颗塞进嘴里。江熠则不慌不忙地撕开糖纸,喂给陆言初,然后才起身去上厕所。
进了西门,四人自觉分开,江熠送陆言初,傅明庭送许思凡,默契得像是提前商量好的。
“我行李不多,庭哥,你其实不用特意送我的。”
两人走在路灯下,地上的影子时而纠缠。傅明庭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又低头去看他,眸色好似也被月色渲染,有种宁静的温柔。
“吃饱了走动一下,消消食。反正也算是顺路。”
顺路吗?许思凡一脚踢走横在地上的小石头,影子也随之晃动。
“上次你发的视频,拽着你跑的那只狗,是叫岁岁吧?不愧是边牧,看着威风凛凛。”
其实跟主人一样可爱。
那天许思凡被岁岁拽着硬跑了两圈,手机攥在手里,镜头一直晃个不停。两分多钟的视频,岁岁和许思凡来回叫唤,中间还有一段三十秒的魔性笑声,傅明庭印象深刻。
想起家里那条疯狗,许思凡就忍不住笑。
“嗯,岁岁它有点精分,平时我爸妈带它出去,它就挺乖的,让他蹲就蹲、趴就趴。但只要我回去了它就变得很亢奋,早上我想睡个懒觉,它就跑来挠门,烦得很。每天都想让我带它出去撒欢儿。还有啊,它有点人来疯……唔,狗来疯?怎么说,人狗疯?”
傅明庭又一次被他可爱到,笑得肩膀都在颤动。
“而且岁岁特别喜欢小言初,见到他就往他身上蹭,对熠哥倒是有些畏惧,他俩有一次居然还吵起来了,一人一狗,交流无障碍,你敢信?”
许思凡边说边笑:“庭哥你有空就过去宁市玩呗,到时候住我家,每天让岁岁叫你起床。”
“那岁岁也太辛苦了。”
“哈哈哈哈,那疯狗是个超级颜控,庭哥你这么好看,岁岁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傅明庭眼里始终蕴着笑,而且头一次庆幸自己这张脸长得还可以。
“好,有时间一定去。正好也能去看看我堂哥。”
许思凡眼睛很亮:“那太好了!以后你可以常去。”
“嗯。”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宿舍楼底下,两人像是都还没反应过来,谁也没有率先提醒。
直到有人从大门走出来,手机铃声戳破了夜晚的宁静,许思凡连忙移开目光,又抬手抓了抓头发:“咳……我到了庭哥,谢谢你送我回宿舍,那我就先进去啦。”
他从傅明庭手里接过行李箱,嘴上说着要进去,一双脚却没立即迈开。
傅明庭笑得无奈,语气又很认真:“思凡,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好,下次就不客气了。”
许思凡接话极快,换来傅明庭一声轻笑。
莫名其妙地静默了两秒,许思凡挥手拜拜,然后就推着行李箱快步进了宿舍大门。才刚走过宿管阿姨的小窗口,脚步便自动慢了下来,又往前迈了一步后,突然就收住脚,顿在原地。
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就是很想回头看一眼。
于是,他看到了同样站在原地的傅明庭。向来温文尔雅的人,竟然显得有几分孤独。
许思凡眨了眨眼,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可他根本都没心思去仔细琢磨,手已经从拉杆上松开,丢下行李箱,大步冲向傅明庭。
傅明庭以为他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
“怎么了?”
少年人意气风发,笑容比月光还纯真。
他凑近傅明庭耳边,嗓音低柔,好似生怕惊扰了他的美梦。
“晚安,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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