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暄昏昏沉沉间,恍惚着感觉到似乎有人背着他。
“一定要去吗?”由远及近、时大时小的声音笼罩下来。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触目尽是凉薄的暮秋之色,周遭纷纷扬扬的雪袭卷而来,或许是太猝不及防,林暄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拂入骨髓的寒冷。
真是冷啊。
林暄呼吸始终很清浅,却连一层薄雾都没有出现。温度在绝对的时空变换下失去了意义,好像无论是冬日,亦或是每个像极了冬日的早春、冻夏、深秋,不过是同一番景色,同一场剧目,唯有心脏仍旧在搏动。
他原来也有心脏吗?
思绪纷涌,却一个字都抓不住,心念电转间,天光乍现,迷乱的梦里呛咳进喉咙的雪化不干净,眼前的浮白线条着上了光色与影痕,仍旧朦胧,有人深切地喊着他的名字,又一声声碎裂,一句句远去。
林暄感受到背着他的人停下了脚步,腿上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让人无法忽视,他剧烈抖动了一下,就听见齐珏含着惊喜的声音:“终于醒了!”
毕夔放下他,语气担忧关切:“没事吧?还头晕吗?”
已经到了段文彦订的饭店了,林暄摇了摇头,低声道了句谢。
异闻科叫了一个私密性极强的包厢,随同的专家都被安顿到另一个包厢,他们被杨徐两人保护得很好,对于异变,没有一个人有所发觉,否则又是一桩令段文彦头疼的惨案。
饭桌上记录科的人交换着书写结果,众人不出意料地为阵起了些争执。
方明坚持这是枯木逢春阵的变阵,而另一批同样对阵法颇有研究的人认为是雁字回时阵,两阵的共同之处是相同的结阵效果,即以一定媒介驱使死物,至于像哪个更多一些……在没有纸张的年代,口耳相传已使大部分细节失真,无法确切比较。因此争执不了了之,一方振振有词,一方不甘示弱,自然是一时难分高下。
因为共情太过激烈而有些精力不济的林暄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这一句“雁字回时阵”,眼皮颤了颤,没睁开眼。
雁字回时与枯木逢春……未尝不可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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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石人山即箕尾山,S市位于招摇山附近,整个?山山系都可能蛰伏危险,政府采纳了沿线城市除去必要工作与读书以外所有活动取消的建议,也就是说,人生短暂地变成了两点一线,工作岗位和家,或者教室和家。
江淮对此不满很久,他谈的女朋友不能见面,和兄弟们不能去网吧开黑,偶像来他们四线小城市开的演唱会也被迫取消,实在烦躁至极。
他扔开游戏手柄和全息头盔,将桌上几天的泡面收拾收拾都扔了,还罕见地叠了被子,决心要干一场大事。月光冷白皎洁,与簌簌风声一同倾泻入室,街上没有人了。青年人总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作死方法,比如江淮决定,找两个关系很铁的哥们,去一家废弃的游乐场进行一场最刺激的探险。他起身,兀自朝窗外喊:“没人老子自己玩!”
有个哥们是有点真家伙的,他自称是段家人,和段文彦同祖同源,有点小危险足以保护他们,另一个哥们很会探险,每次去密室逃脱都是他解的最多。江淮楚很放心。
游乐场常年失修,枯木丛生,不少游乐设备生了锈,不过从来没出过命案,因此没变成都市怪谈,名气不大。段存和成旭一口答应下来,他们也闷得难受。
到底是比学生时代考试作弊还要刺激的事,江淮这一晚辗转难眠,在同女朋友孙绮言通话时句末语气都稍稍上扬。他又打了好几把游戏,可惜脑子不大清醒,总是犯些晚放大招乱开嘲讽的毛病,但仍旧满面兴奋,在洗漱台前反复清点着要带的东西。
他太专注了,所以没有注意到,镜子里的他忽然抬头朝他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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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H省鲁山县某农家乐,主人家早就熄了灯,夜色很浓,浓郁到几乎实体化。
林暄垂眸扫了一眼被他折磨到奄奄一息的吊兰,漫不经心地在那花茎上轻触一下。一盘算,心道:丑时。他难得睡这么晚,再过上一阵子齐珏指不准都睡下了。
窗户吱嘎一响,随即有什么连绵不绝地扯着嘶哑的喉咙在外头闹腾。林暄眯起眼,暗道这阵太招阴邪了。
不过他现在没有精力来料理这些玩意。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符纸,身上没有朱笔,他便就着尚未干涸的血液画了张封印符。
并不是所有人贴符咒都像电影里那样从掌上飞出,就算是画了几千年符的林暄也不例外。林暄踩上床,阳台上窗户外的东西像是忌惮得很,又有些垂涎满是林暄血液的阵法,要走不走似的,但最终还是一阵窸窣溜走了。林暄将符贴上窗,借着冷白的月色,能看见他的手指有些发颤。因抬手而落下来的衣袖下,赫然是一道道血痕。
蜡烛烛芯跳动一下,客房里唯一的桌子上,被画废的阵排列在一起,乍一眼至少十来个,血液沿着淌在桌上事先刻好的纹路里,确保了每个细节都能到位。
刻痕与凝固的血迹自行消失着,一旁的吊兰正吐新蕊。
林暄今晚一共赌输了十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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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醒的城市没有以往车水马龙喧嚣的活力,学生们坐在校车上,由警员接送上下学,成年人神色匆匆赶往公司,也没几个人晨练了。
电梯里下来了一位戴着口罩的年轻人,他背上背着包,和其他前去别的城市暂避风头的人一样,看起来毫不起眼。
年轻人走出小区,同保安扯了几句家长里短,在共同叹息一声后走到一旁显眼的地铁站门口,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电话另一头传来成旭还带着睡意的声音:“怎么这么早……”
江淮也不明自自己哪来一股压制不下的兴奋劲,也没深想:“快起,城西电力局,下了地铁我就在门口。”
段存倒是后一脚就到了,还神神叨叨地带着几张五花八门的符,据说是他熬夜画完的。
短短一刻钟时间,江淮反复看了三四次表,他眼里闪过一道不为人所见的墨绿微茫,而后他对段存说:“要不我们先走吧,成旭这小子次次都磨磨叽叽的,一会要等上不知道多久。”
显然段存对那家伙意见也很大:“还怎么催都没用,我们走吧。”
微风卷起细草,在晨光熹微的街道上匆匆飞过,除了来往间拍打上的灰尘细沙,没有一丝痕迹。
江淮捏着段存的纸符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只觉得后脖子发了点凉。上学时段存就是著名的鬼画符大师,什么保你平安的、祝运势的、考试通过的,就没有这个商业奇才想不到的。那时候江淮父母正在离婚的边缘,他没少去找段存求家庭和睦的符,图个心安罢了,其实最后符都成沓了,也没有什么用。只是这一来二去的,他也就跟段存熟起来了。
段存倒是个妙人,照他的说法,他是他们那一支里的天才。别人要心里虔诚、沐浴焚香、经过种种仪式,才能在大汗淋漓里完工一张,段存却是不用的。后来江淮找他要的小符,也都七七八八灵验了。回头想来命数上的怎样插手也无济于事,江淮后来也渐渐想开了,他需要的,就是享受当下。
“到了。”江淮抬头看着面前早已被拆下来的小彩灯和门牌,门后已经有掩盖不住的杂草,整体上倒也没有太显颓靡之势,只是毫无人气,连空气也死于风的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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