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丽丽刚从茶水间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正好从大门走出去。
对方从玻璃门中间穿过时，侧脸看起来好像在哪里见过。
程丽丽端着咖啡杯立在原地，大脑高速运转，在储存的记忆区里疯狂地搜索着。
啊！她想起来了，那不是和顾丽萍住在一起的那个人吗？好像叫什么凌思羽来着？
下一刻，程丽丽又眼睁睁地看着潘冬凌从会议室出来。
那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程丽丽快走几步路，和潘冬凌并排走到了一起，眼神还高深莫测地打量了潘冬凌一番，仿佛洞悉了什么秘密。
潘冬凌眉间微蹙，一脸不解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程丽丽用手臂撞了撞潘冬凌的肩膀，凑过去小声地问道：“我刚看到凌思羽了。她是来找你的吧？”
潘冬凌神色极其淡定，平静地回答道：“嗯，她来找我咨询一些法律问题。”
刻意隐瞒是没有用的，凌思羽从臻颜律师事务所的大门走进来指名找她，又光明正大地离开，肯定有不少人注意到。
潘冬凌确实没必要遮遮掩掩，只要找个正当的理由解释清楚她和凌思羽的会面就行。
程丽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哦——咨询法律问题啊——”
她笑得像只狐狸一般狡黠：“可是，我明明跟凌思羽说过，让她有事来找我的呀，怎么反倒找你去了呢？说吧，她是不是你的旧相识？”
潘冬凌有些无奈。
很明显，那天在那个小区的时候，程丽丽大概就已经看出来她和凌思羽之间的气氛不对，只是没有问出来而已。
潘冬凌失笑地摇了摇头，叹道：“唉，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没错，我确实很早就认识凌思羽，那天碰上也是纯属意外，今天她来律所，也只是想和我把事情说开而已。有些事情给我的感觉并不美好，抱歉，我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
程丽丽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没事，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我很理解。”
“对了，”程丽丽忽然想起来潘冬凌前些天好像找自己要过朱廷雪的地址来着，“你最近有去找过朱廷雪吗？你们之间怎么样了？”
潘冬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去是去了，但我只敢远远地看她一眼，还没进过那家书咖里面，她没有发现我。”
程丽丽顿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该说你什么好，知道人在哪还不赶紧追回来，你以为人家会一直等着你吗？我老实告诉你，朱廷雪挺受欢迎的，经常有顾客找她要光脑账号，我都看见过好几次了。虽然朱廷雪基本上都拒绝了，但难保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一个符合她的审美标准的人，那时候你可别后悔。”
听到程丽丽这番警告以后，潘冬凌终于有了一丝警惕之心。
或许，她是时候出击了。
在今天之前，潘冬凌一直怀疑她妈的死跟朱廷雪的妈妈朱笑娟有关，所以打着正义的旗号却干了卑鄙的事情，在玩弄了朱廷雪的感情后又单方面地和朱廷雪分手了。
可是，仅存的良心时常作祟，投入的感情也确实是真的，因此，潘冬凌又暗自后悔不该那样对待朱廷雪那份真挚的感情。
也正因为这样，左右为难的潘冬凌即便依旧深爱着朱廷雪，重逢之后也不敢勇敢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敢追求自己的心之所向。
但命运最爱开玩笑，多年后，它将封印爱情大门的钥匙重新扔给了潘冬凌。
就在今天，潘冬凌从当年的凶手口里获得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得知凶手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潘冬凌内心的感触其实不太大，反正没有当初听到她妈死讯的那一刻大。
而真正让潘冬凌比较耻于面对的是：她确实错怪了朱笑娟。
多年以前，因为潘芸燕的意外身亡给处于青春期的潘冬凌的打击太大，所以，她急于找到一个突破口发泄自己内心的悲痛和愤怒。于是，潘冬凌仅凭着邻居谈笑间的几句谣传就认定了朱笑娟和车祸事件的关联性。
多年以后，潘冬凌才确信朱笑娟和车祸事件没有半点关系。非要说的话，朱笑娟只是出于对员工的关怀，给了员工也就是肇事司机凌思羽一辆豪华飞车的使用权而已。
而最开始作为证物被扣押在警局、后来案件结束以后就被朱笑娟命人转卖了的那辆豪华飞车，也多半不是像潘冬凌之前瞎猜的那样是为了消灭物证，而是单纯地因为朱笑娟嫌那辆豪华飞车出过人命事故，所以心里膈应，卖了才能眼不见为净而已。
获悉真相以后，潘冬凌的心情反而又沉重起来了。此时此刻，她的心已经完完全全被愧疚淹没了。
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和朱廷雪无关，甚至于现在连那个被充当正义旗帜的荒诞原因都消失了，那就意味着，潘冬凌抛弃朱廷雪的理由是滑天下之大稽，是无中生有的蹩脚借口。
潘冬凌不敢细想，如果把当年和朱廷雪分手的真正原因告诉朱廷雪的话，朱廷雪会怎么看待她呢？
须臾之后，潘冬凌就做出了决定。
她确实想要重新挽回朱廷雪，但也确实不敢让朱廷雪知道这个百转千回的真相。那么。就只能继续隐瞒下去，当做这件事不曾发生过了。
在这一刻，潘冬凌忽然确切地意识到，她和凌思羽真的有血缘关系，因为她们的思维模式其实都具备着很强的利己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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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
得知程丽丽和黄玉雅依旧约在了书咖见面时，潘冬凌忽然开口提议道：“不如这次我和你一起去吧？”
程丽丽起初愣了一下，但随后便看出来潘冬凌想干什么了。
这不过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案件而已，根本不需要两位律师同时在场，也没有必要。
很显然，潘冬凌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个合理正当的借口去见朱廷雪而已。
不过，程丽丽觉得，她和潘冬凌到时候各有各的事要忙，一起去书咖也没什么大不了，也不会影响她和黄玉雅培养感情，于是便随口应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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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廷雪一如往常地稳稳地端着托盘来到对应下单号码的桌子前，在看到那位点单的顾客的时候，她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脸上保持着客套礼貌的微笑，神情自若地说出了营业用语。
“您好，您点的饮品已经做好了，请您慢用。”
自从第一次在书咖见到程丽丽以后，朱廷雪其实就猜到程丽丽多半很快就会将这个地方告知潘冬凌，所以，现在看到潘冬凌真的出现在这里，其实也不算太过意外。
潘冬凌轻声回了一句：“谢谢。”随后便如同店内的任何一位普通客人一样，安静地用起餐来。
朱廷雪本来以为潘冬凌是特地来找她的，可从她出现在对方面前一直到她端着托盘离开，潘冬凌不但没有任何额外的举动，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过。
朱廷雪的心情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她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却又莫名地有些狂躁。
潘冬凌究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既然不是来找她的，总不可能是专门来喝咖啡的吧？
也有可能潘冬凌是陪着程丽丽一起来相亲的？但是，相亲这种事情难道也需要人陪着吗？
脑子里的想法有些乱七八糟，哪怕是人已经回到了吧台，朱廷雪的心里却还是有些烦躁不安。好在时不时跳出来的点单需求让她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也无暇再思考别的事情了。
等空闲下来的朱廷雪注意到的时候，潘冬凌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很难说清朱廷雪现在的想法。
按理说，潘冬凌不在这里，朱廷雪不必时时心系着对方，其实应该感到浑身轻松的。可事实上，她却莫名地有些失落。
那天在酒吧的后巷分别以后，朱廷雪虽然还保留着临别前潘冬凌塞给她的名片，但她并没有主动联系对方的意思。
朱廷雪现在并不缺钱了，自然就没有需要求助于潘冬凌的地方。
说起来，前段时间去酒吧打工，也只是朱廷雪心血来潮而已。
大学毕业以后，朱廷雪和朋友合伙开了一个书咖，但几年之后，那位朋友不愿意做了，说是要回老家，于是想要退股。
书咖的生意本来就不太稳定，初期也砸了很多钱进去，回本的过程极为缓慢，哪里有那么多流动资金拆解出来呢？
朋友的原意是把书咖转卖出去，拿到的钱两人拆分，但朱廷雪在书咖上投了很大的心血，也是真心当成毕生事业来做的，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讨论到最后，朱廷雪决定自己掏钱把朋友的另一半股份买下来。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手续以后，这个书咖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归属于朱廷雪了。
不过，因为朱廷雪当时抵押了自己的房子才拿到银行的贷款，所以，为了在贷款合约到期前赎回房子，她不得不做两份工作，白天在书咖上班，晚上在酒吧当服务员。
朱廷雪攒了很久的钱，才终于把银行的债务还清，这也是她能够干脆利落地辞掉酒吧的工作的原因。
说实话，给别人打工哪有给自己赚钱爽呢，要不是事出有因，朱廷雪才不会抛弃脸面、冒着被占便宜的风险去酒吧推销酒水呢。
风铃叮咚作响，一帮年轻的女孩们成群结队地走了进来，脸上全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朝气蓬勃，满怀着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
女孩们很快就找好了座位，两两成双地小声讨论起爱喝的饮品。
大概是出于过来人的直觉，朱廷雪一眼望过去，就能轻易分辨出哪些人是好友，哪些人是情侣。
蓝白相间的校服，双目对视时的羞涩与含情脉脉，让朱廷雪在瞬间梦回高中时代——那是她和潘冬凌共同经历过的美好时光。
只可惜，快乐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再也找不回来。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当天晚上，朱廷雪忽然做起了关于高中时代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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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廷雪，”看不清模样的同学A情绪十分激动，兴奋地戳了戳朱廷雪的肩膀，指给她看：“快看，那个人就是潘冬凌——我们学校的校草。我跟你讲过的，入校两年来，她的名字一直挂在校园风云榜首位，至今无人能撼动。”
刚刚转学不久的朱廷雪随着同学A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短发酷姐在林荫道下缓缓走来。
酷姐神情冷淡，目不斜视，对一路上偷偷打量她的人全都视若无睹，只专注地走着自己的路。
哇！这个人好有范儿啊......朱廷雪不由得在心底感叹道。
酷姐从朱廷雪身边经过时，风带来一阵淡淡的清香，像是童年记忆中的某种温暖味道。
朱廷雪的鼻尖抽动了两下，下意识地多嗅了几下。
心跳声变得越来越大，咚咚作响，律动快得甚至有些急躁。
朱廷雪不由得暗道一声：糟糕，她好像对酷姐一见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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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各方情报，打听到潘冬凌目前还是单身状态以后，朱廷雪决定主动向对方发起攻势。
得知朱廷雪的想法后，同学A忧心忡忡地劝道：“你还是慎重一点吧。之前也有好多人向潘冬凌告白过，但都失败了。你刚刚转学过来，要是一上来就丢这么大脸，多尴尬啊，以后还怎么在学校里立足？别人都会指指点点、明里暗里地嘲笑你不自量力吧？”
朱廷雪不仅无所畏惧，反倒斗志昂扬、兴致勃勃得很。
她摆摆手，自信满满地说道：“放心吧，如果我都不行的话，那就没有人能成功了。”
对于朱廷雪如此自信，同学A无奈至极。不过，她瞥了一眼朱廷雪出众的容貌之后，也不得不承认朱廷雪说的是实话。
如果朱廷雪这张脸都拿不下潘冬凌的话，那只能说明潘冬凌的品味过于独特，常人难以企及吧。
朱廷雪把自己写好的情书拿给同学A看，征询对方的意见。
“你觉得我这情书写得怎么样？能打动她吗？”
同学A的面色有些纠结，她有些迟疑地说道：“虽然你的文采还可以，但如果只是送情书的话，可能潘冬凌根本就不会打开看。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个倒霉的爱慕者送的情书被潘冬凌放到废纸篓去了，最后成为了清洁工捡拾的废品中的一部分。说真的，你要是送本字典都比情书好，至少潘冬凌还会想起来翻一翻。”
朱廷雪：“......”这属实有些黑色幽默了，合着她的情书白写了呗。
同学A安慰道：“其实，你干脆直接上去表白不就完事了吗？就算真的被拒绝，你要是怕丢脸，跑回来的时候速度快点不就行了？”
尽管同学A的主意有些损，但朱廷雪却觉得十分有道理，可以一试，于是在下课后果断地拦住了潘冬凌。
潘冬凌眼皮子都不掀一下，懒懒地问道：“同学，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麻烦让让，我要去图书馆了。”
这种经常会出现的事情让潘冬凌实在有些不耐烦，连回复的语气都十分冷淡，显然是厌倦了维持基本的客气和礼貌。
朱廷雪并没有被潘冬凌的冷漠态度吓退。
她自我开解道：受欢迎的人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嘛，可以理解。
朱廷雪鼓起勇气，在不远处的同学A的眼神鼓励下，终于开了口。
“潘冬凌同学，你好，我是高三XX班的朱廷雪，今年才转学过来的。我想问问，你有女朋友吗？如果没有，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飒爽的秋风穿堂而过，留下一片清凉。
潘冬凌定睛看了一眼朱廷雪，神色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她微微抬眼，注视着朱廷雪，确认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不知为何，朱廷雪被这专注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她咽了咽口水，死死地掐住手心，小声地重复道：“我叫朱廷雪。我想问问，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朱廷雪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潘冬凌竟然点了点头：“可以。”
朱廷雪的瞳孔瞬间睁大，她有些无措地看了边上的同学A一样，又将视线转到潘冬凌身上，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抱歉，我是不是听错了？刚刚你说的是......可以？”
潘冬凌的脾气忽然变好了，仿佛之前那个一脸冷漠的人是另一个人一样。
她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你没听错，我是说，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
巨大的惊喜砸懵了朱廷雪，她神情恍惚，整个人都沉浸在快乐的海洋里，根本不记得后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教室、何时回到教室的。
这愉悦的感觉甚至延续到了梦境之外，次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朱廷雪的嘴角依旧挂着未散的笑意。
但是，梦里的回忆越是甜蜜温馨，梦醒后的真实世界就越是让朱廷雪难以接受。
她至今都不明白，明明当初她和潘冬凌那样要好，怎么对方忽然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呢？
人的感情真的如此善变、没有定数吗？
那天潘冬凌来过书咖之后，好几天都没看见人影了，朱廷雪便以为对方不会再来了。
她暗自猜测，或许是因为上次在酒吧仓促地打了个照面，后来又在那种情况下匆忙地分别，潘冬凌想确定她的人身安全，所以才亲自来书咖见她吧。
如今潘冬凌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活生生地立在身前，心中担忧的事情便放下了，自然也不必在她身上再浪费时间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朱廷雪顿时又郁闷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想法有些拧巴，明明是她自己亲口拒绝了潘冬凌难得放下身段、主动说出来的同住邀请，可事后却又反反复复地自我折磨，一直后悔自己当时情绪上头、拒绝得太快了。
如今倒好，潘冬凌直接不来了，搞得朱廷雪连想挽尊的机会都没有。
朱廷雪越想越来气，心里忍不住委屈起来。
凭什么所有事情都要先由她低头呢？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明明提分手的人是潘冬凌，现在却只有朱廷雪自己在为她们过去的感情纠葛而烦恼。
这么多年来，潘冬凌一直无影无踪；多年以后，潘冬凌更是想装不认识就装不认识，想见面就见面，收放自如。
潘冬凌究竟把她朱廷雪当成什么了呢？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吗？
可是，哪怕是一只可怜的小狗，也会得到来自于主人的爱，而她却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朱廷雪总感觉潘冬凌拿捏她就像拿捏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她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满腔愤慨的朱廷雪信誓旦旦地在心里说道：就算潘冬凌打定主意再也不来了，她也绝对不会主动去接近潘冬凌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在朱廷雪心情低落了好几天以后，她又在书咖里见到了潘冬凌的身影。
这一次，潘冬凌没有点饮品，而是单纯地买了一本书坐在角落里翻阅着，一副完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的模样。
朱廷雪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主动靠近了潘冬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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