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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老拉赫死了,死在了他的店里。一瓶空荡荡的农药瓶说出了所有真相。

十二月,深冬里一个出了太阳的上午,一家店里死了一个老人,而他面前站着的不是这个老人生前无话不谈的朋友,不是情爱如火焰的老伴和子女,而是三个自幼长大于此的三个中年人。那锃亮的唱片机不知何时忽然冒出响声,一声声心跳过后,大卫·吉尔莫那极具辨识度和穿透力的温润歌声猛如山峰侧脸上的雪崩霎时淹没这个纳斯科维克最不为人知的角落。刺骨的寒风化作**的滚烫,那门闩被扯住的刹那,这屋里的四个人好像同时被遗忘,也不再能和太阳肩并肩飞翔。

亚伦轻轻蹲下身。他想起隔壁是一家五金店和电池店,右手边有一条小路,小路直通北加林分店以及内部刚刚对外免费开放不久的羽毛球馆。

我当然还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们打电话决定交给警察来处理。我们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档子事,我们最多能遇见的顶多就是欺辱,诈骗,背刺,受挫,至于如何处理一具尸体,还是一个熟人,一个曾经叱咤风云震惊过全恩斯基斯曼斯,年轻时带着一群人用音乐改变了至少是我们三个人的世界,如今却只能和一大叠没人听的唱片度日——这样一个人的尸体忽然像一枚蜜蜂的毒针扎进我们的眼里。办不到。没人能办得到。这不啻于天崩地裂。

我有问过亚伦和西迦伦,有音乐和没有音乐的区别在哪里。亚伦很实在,他向我列举了种种音乐的好处和生活中没有音乐的坏处。而西迦伦更为实在。那时我们还在上高中,同时被大家伙排挤,只是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流行文化的门徒。英语书里有一章节的标题几乎让还在上课的西迦伦当场大哭——Rock and Roll。摇滚。我们都是平生第一次在形如八股文和文字狱般的教科书里头一回看见和我们的日子有关的内容。猫王,MJ,爵士,放克,书里那几个二十多岁小伙子简直帅得不讲道理。老师很有意思,板书了很多个音乐词汇,全班只有西迦伦一个人能挨个读出并翻译出诸如jazz,funk这些词语的含义。那会儿大概十六还是十七岁,我们能听到的歌曲个个大师精酿,首首都让我们在副歌部分难以招架。

西迦伦是我们当中的高手。她能背出上世纪下半叶的某一年直至新世纪当中每一年都出现了哪些音乐精品。七一年的天堂阶梯,七三年的月之暗面,七五年的波西米亚狂想曲,七六年的加州旅馆,除了背不出牛顿、特斯拉、爱因斯坦等一众人类群星搞出来的方程式,西迦伦甚至还能背出某一首歌中的solo一共要推几次弦,鼓手要开几次镲。有时我们都以为她着了魔,可是直到她把我们集资买回来的所有唱片全部听完,事实上她才是那个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的人。

那时的我们好像都不爱学习。原因也大致相似:那种流水线般的填鸭式教育为我们所不齿。这也许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但放眼全岛,我们三个这样的傻缺也算稀有品种。对了,尤其是母语科目的学期末考试,最后一道大题永远是写一篇作文,还要写很多字。我与亚伦和西迦伦在批判这件事上出奇地一致。我们仨向来不赞同用一篇格式化般的文章来认可一个人的文字和文学功底。这太草率,也未免太牵强了。一个题目,若干模版,数不清的要求,天花乱坠的素材,审美疲劳的违心,实在无乐趣,也变质了文字的意义与能量。被束缚,被格式,被圈定,被要求,这与几百年前封建时代的八股文有何异同?禁锢人的思路,狭窄人的范畴,考纲一划,清单一列,模式一摆,那边的师父眼前一亮,硕大的红字跃然纸上,大大的制度化却早就抓瞎一颗颗心脏。千篇一律的版本,“万里挑一”的题目字体和龙头凤尾,千千万万赴死的身躯就此淹没在名为“谁能更有内卷力”的时代考题里,从此再也抬不起头。

最令我们三个感到寒心的是,就像我们深爱的音乐这般,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去钻研那些网络文学和网络歌曲了,那些真正的大师和他们的作品似乎就不再那么重要了。或散文,或选集,或诗歌,背后是那么多才人学女阴晴圆缺的悲欢离合,是那么多亿万泥污人厕身其间的史诗悲歌。没有拘束,没有教条,没有清规戒律,只有笔下的狂风暴雨,只有书页里的一蹦三尺高。文字的艺术是无穷无尽的,于笔,无非是摩擦后的字符;于人类,于世界,于角落,那却是黄金,是食粮,是囿于成见后的思想觉醒,是堵塞毛孔前的昙花一现。

我们坐在广场里,看着远处的老拉赫的遗体被盖上白布,推进警车中。

拉赫的葬礼极尽朴素之道。到场的人除了一些远道而来的老歌迷,再就是拉赫曾经在舞台上的队友,如今个个连吉他都不会用了。

我和亚伦揽着肩站在一个角落里,看着那副棺材被一群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年轻扛着缓慢走向最后的归宿。我曾拿来与会名单过目,后来才发觉那些男男女女似乎都是海峡乐队这几年才吸引住的新一代歌迷。站在这个角度而言,他们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一群人。

西迦伦出现的时刻,我竟发觉她似乎重新回到了高一初识的那天。她的年轻与活力曾经深深击溃我们,如今她的沉默和岁月留在她脸上挥之不去的吻痕也叫我们自发地感到难过,想为她轻轻拭去皱纹,却又只感到一阵剜割。

有一只孤独的海怪自称为痛苦之王,曾住在我的心里,可她后来离我们而去之后,我们也有样学样地去离去。互相离去。现在也许是讲和的最好时机,也许不是。有了互联网这样的高科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以为把时间的转化率提高到了曾经的十倍,殊不知只是把时间加速了十倍不止。

亚伦下意识地握住了西迦伦那只有些年头的手。

纳斯科维克乃至全恩斯基斯曼斯的附属岛屿众多,扼守重要航道,多样复杂,存有许多极度危险的无人区。夏季高温多雨,冬季漫长寒冷,春秋两季短暂,曾被一些全球知名媒体评为世界上最活跃的火山地区之一。不过确实如此,这里的岩浆活动活跃,全国活火山多达30座,全境四分之三的土地是高原,沿海有狭小平原,冰川和火山也大范围并存,秋冬季常有极光出现。

恩斯基斯曼斯依靠占出口总值一半以上的渔业过日子,而纳斯科维克却很怪,这里在五六十年前找到了石油,不过跟随政策前往此地定居的未必全是本地人和恩斯基斯曼斯人,不少大陆人也闻讯赶来试图赚取第一桶金。这群第一批定居的人有点像第一批定居在恩斯基斯曼斯的人,都来自于五湖四海,类似于移民。不过确实如此,几十年过后,都是要被遗忘的。

但众所周知,石油容易滋生霉菌。

虽说纳斯科维克靠石油发家,距离一片海洋却并不远,就在郊区以及一条冗长至极的公路外围,那海粘腻得像一个永远都回不了家的孤儿。

我和亚伦都没怎么去过首都,不仅是因为纳斯科维克距离拉塞尔曼斯远得我们根本担负不起,也是因为全岛一大半的人口都簇拥在那块,那里并不属于我们;而纳斯科维克只有十几万人口,却足以属于我们。我们只是一群适合苟活在小社会小群体里的高级动物。不过这并不代表来自首都乃至其余地区的爪牙不会伸向纳斯科维克。全岛最大的连锁型鱼类加工厂,全岛最好的炼铝厂,纳斯科维克的采油厂,美军基地等各种部门都在纳斯科维克设有基地,一如曾经赶不走的美军。有时滋生霉菌的未必是过期食物,也有可能是石油。

还有那该死的恩斯基斯曼斯气象管理所。我和亚伦曾一度怀疑那里面的工作人员是不是都是一群僵尸。那不然为什么纳斯科维克的天气预报从来都没准过?和大英帝国的气候比起来只能说是不遑多让。有时我的愤怒能让我说出纳斯科维克不如变成一个自治区这样的话,因为我们总是被遗忘,黏稠得流不动的经济和准确度不超过四个小时的天气,什么都是我们自己做主,完全没必要听市政府的安排嘛。反正距离那个小得还不如狗窝的火车站的距离是一条长如两条腿的公路,还不如让我们成为国中之国,这样我们就能永远被遗忘了,不必遭受清算,时间到了我们这帮工人小镇自然就会灭亡。在此之前还能有我们自己的天气,就叫纳斯科维克的天气。

我们三个废柴在海边又遇见了那个叫不出名字的高中同学,要了一艘船,想去大海的心脏瞅瞅。走之前我们搬了一箱啤酒走,不须多时就抵达了寒冷的中心。这海美得就好像我们不靠捕鱼就能幸福地活下去一样。可是迄今为止,人类进行实验种下的恶果,现在终于要人类自己来承受了。

也许我们的生命将以我们没有做的事情来衡量。我们三个就这么彼此沉默地饮酒,抽泣演化成痛哭,但都没有说一句话。亚伦忘了在最该说出我爱你的年纪向西迦伦说出我爱你,西迦伦忘了在最该说出我爱你的年纪向亚伦说出我爱你,而我忘了我自己是谁,犹如空谷中的一声回响,又把记忆拉回了在高级中学的那段日子。

记忆是拖在我身后的沉重的石头。

难道记忆很重吗?亚伦问。

不,只有当你后悔或是想要遗忘的时候——后悔才是最沉重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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