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3月1日,英国摇滚乐队pink floyd发行了他们的专辑《dark side of the moon》。
亚伦哭得一塌糊涂。
生命是一场绚丽的铺张浪费。
这里是纳斯科维克。十二月。深冬下的飞行酒店。亚伦站在窗边,盯着窗外的雪,仿佛要把他给吞没,从此让世界遗忘掉这个叫亚伦的中年男人。
亚伦曾问我一个极具恶趣味的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戴眼镜的?个子高挑的?有超大号乳|房的?愿意和你整日做|爱却依然精力充沛的?有着完美身材却待人轻浮的?我没能答上来,因为那时我还忙着给我认识多年的羽毛球教练当苦力,也就是帮他代课,并以此为借口免费出入球馆而不用付门票。这是我和亚伦发现的秘诀。
我反问亚伦。亚伦轻轻一笑,眼神却好似因为这句话而清澈万分。那是个夜晚六点多临近七点的黄昏之夜,我和亚伦坐在工人广场上的一个角落,这里不受四处跳脱的小孩儿们和跳舞的大爷大妈们的骚扰。我和亚伦目不转睛地看着西迦伦像一个天使向我们走来。她那晚美得让人想去找一块砖一头撞死。她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一条黑色长裤,原本的长发被她用簪子别住,化了一些淡妆,路过她的每一个异性乃至同性都不约而同地扭头,有的甚至射出如同猛禽猎杀猎物的眼神,更甚者发出了毒蛇般寂静地穿行于密林中的回响。
她的穿着是如此简单,她的眼睛又是如此美丽。我那时当即做了一个武断而又自认为极其正确的决论:没有词语可以拿来描述她的美。我甚至能听见我和亚伦的眼睛里的瞳孔聚焦的动静!我好像真能看见她的黑发里埋藏着来自千年前的皇家宝藏,还有她的眼睛,从那深棕色的眼睛里,那一弯深棕色的清泉里,能看见这颗星球长达四十多亿年的沧海桑田。
我是这么告诉亚伦的:如果西迦伦现在要我去死,那我一秒钟都不会耽搁。
亚伦那会儿估计在想,如果真能被太阳给晒透就好啦。
亚伦被弗雷迪·墨丘利的歌声催眠前的另外一个梦中,出现的是大一的一个晚自习结束后的放学时分。那时的我们早已习惯在那个只能拿来当作烧烤摊的学校里度日,而我却早就发现亚伦似乎对西迦伦产生了别样的感情。事实上这样的变化谁都能看出来,几乎没人能拒绝那时乃至如今的西迦伦,她的美神乎其神,给人一种磁极南北的吸引力。那个夜晚,璀璨的星空罕见地展示出其温柔的一面,我在人群中搜索着亚伦的身影,却发现亚伦和西迦伦并肩站着,靠在教室门口的一个半圆形墙壁上,似乎在等同一个人。而更为惊奇的是,他们背在背后的手似乎牵在一起,像一段佳话,像是从未松开那般,大手包裹着小手。与此同时二人似乎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和异常,只是如常般交谈,直到亚伦稍稍牵着西迦伦的手走了几步却松开,直到他看见了我。
我操!亚伦他简直是个懦夫!那是个绝佳的机会!你他妈的为什么不能就一直牵着她走出人群,哪怕到校门口了再松开?这难道是一段什么背德的情感吗?就算被人看到被人起哄又能如何?我们的日子都已经霉得无以复加了,这时不牵她的手还等什么?
我那会儿表现出的愤怒在后来的我看来完全不符合那时只有十五岁的我。我愤怒是因为数年过后,当我回忆起这段甜蜜又秘密的往事时,竟慨叹于这明明是个绝佳的向她表白的机会,而不是要等到如今的我们全都被生活和社会毒打成了一个个毒妇,再回想起我们青春期时发生的蠢事。这样只会显得我们多愁善感且蠢得无以复加。那会儿爱情的价值远比我们现在谈论起的爱情的价值高得多,你知道我在那晚见到的场景有多甜蜜和腻人吗?高高的亚伦像一个王子那般牵着仍有些羞涩的西迦伦走在放学的同龄人群中,没能用相机拍下来这场景完全是莫大的损失。
这样类似的事之后还发生了很多次。依然是一个放学的夜晚,亚伦陪西迦伦等一个朋友,临走之时亚伦居然只是揽着她的肩而不是牵着她的手。高二那年的暑假,我们几个人找了家KTV唱了一下午,临走之时合唱的那首十分伤感的歌曲让西迦伦似乎有些失控地一股脑钻进了亚伦的怀抱,而亚伦只是有些胆小地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胳膊,在她的额头轻轻留下了一个吻。他居然只留下了一个吻!这简直不可原谅。如果这样的错过的确是造成日后亚伦和西迦伦分开数年之久的真正原因,那么我想亚伦绝不会原谅当初的自己。曾经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做着一样的事,互相喜欢着,如果那时的亚伦再勇敢一些,哪怕壮起胆子在她的脸上亲一下,多牵一会儿她的手,未来会发生的一切糟心事必定一件都不会发生,亚伦和西迦伦一定会甜蜜得如胶似漆,用超大号切割锯都切不开。
如果亚伦回想起这些事时嘴角依然会冒出几抹傻笑,那就说明我们都变成了差不多的人。时间嘛,最大损失是拖延、期待和依赖将来。一无所有的日子里,什么都渴望,待拥有所有的时候,才发觉,什么都抵不上那段一无所有的时光。
——先给一个渐强的符号吧——
亚伦发来信息的时刻,应该已经坐上了开往纳斯科维克的车。我收到这封电子邮件的时候,正坐在西迦伦的烧烤酒馆里吃着老板娘端上来的三明治早餐,而眼前这个风华绝代风情万种的中年女人前一夜还揽着我的肩当着一众酒客痛骂亚伦这个畜生的不作为。在场除了我以外没人认识这个叫亚伦的男人,也没人知道这个人究竟对眼前这个美得要人命的女人做了什么,才能导致平日里风调雨顺的女人破口大骂。
我想亚伦在飞行酒店住的那一夜一定不会很舒服,至少那里的床总是会让人想起北加林的员工宿舍,那里的床铺就糟糕得让人无处下嘴吐槽。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亚伦在飞行酒店里找到了一本上世纪的文学作品,一叠上世纪的唱片,除此之外只剩下满眼的床铺和窗外满眼的白色的雪,像两个只会嘲笑他人的笨蛋。亚伦忽感被巨大的孤独包裹,这种包裹穿越时代,曾经穿梭自如于旧时代的老人的眼睛里,如今也能不受阻拦地袭击亚伦心脏处的各个弱点。
亚伦花费了很久才睡着。但没能进入真正的睡眠;因为不时会有引擎奏响——那声响大得好像就在亚伦的眼前被点燃。亚伦不得已起身开始拿那还能用的唱片机放音乐,企图用这样的行为盖住飞机引擎时刻带来的孤独。哇,那种孤独真的不好受,睡不着,很累,身上时刻有一种因为长途旅行而携带着的颠簸感,这种颠簸感只要人一躺下就汹涌袭来,就好像整个世界被一只无形巨手清空得只剩自己,但凡经历过这种被疲惫折磨出来的孤独都能感同身受,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清洗干净大脑后的纯净的孤独,不参杂任何浊质,只是孤独,并且让人睡不着觉。
普兰特、大卫·吉尔莫、吉米·亨德里克斯等一众音乐大师挨个为亚伦唱歌后,亚伦才昏昏沉沉地让大脑获得了要睡觉了的信息。等再一睁眼,窗外依然灰蒙蒙一片,好像这个世界刚刚结束第四次世界大战。亚伦感到自己正置身于美国好莱坞恐怖大片中,至于自己会不会是主角,这取决于等一会儿那个见钱眼开的中年男司机收自己多少钱。
我们约定在老拉赫的唱片店里见面。这么多年没见了,拉赫应该没有忘记亚伦。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至于西迦伦,她似乎还没从昨夜的宿醉中完全清醒,这一点可以从那份三明治中究竟有什么配料窥见一二。当我向她提及亚伦的刹那,西迦伦发狠地将我几近踹出了她的店,并恶狠狠地大喊着此生永不会再见面之类的毒誓。我只好任她去了,因为把一个大清早就有些醉醺醺的漂亮女人带上街多少有些不对劲。
烧烤酒店距离学校很近,但我完全不打算再进去看一眼;距离唱片店也很近,需要走过两个十字路口,并路过北加林的一家分店。北加林这几年大有行将就木人之将死的趋势,即便纳斯科维克曾经依靠地下储存的油气资源发家,可也就阔绰了十几二十年。但油和煤这样的资源总有挖空的一天,这几年的北加林据说也开始孜孜不倦地朝着大陆扩张,都是为了赚钱。这当然可以理解。
我在唱片店门口的公共长椅上坐下,开始静静等待马上到的亚伦。此刻我说不上来该是什么表情和心态,狂烈的感情可以说没有一丝一毫,但没有波动是完全不可能的。这些年我们这群熟人走的走散的散,还能凭借互联网联系的都已属奇迹,很难评价当我再看见亚伦时我是会大笑还是大哭,抑或是像我们高中那会儿一样,面无表情,但心底翻江倒海。就像我们第一次见到西迦伦那般。
我盯着那辆车停在十字路口旁,一个高大的背影从中走下,并开始卸下行李。那的确是亚伦,多少年没见了。
我起身站在路边张开胳膊,亚伦也快步穿过上早班的人群给了我一个拥抱。我们就这么互相看着,打量着,像冷战时期的美国人和苏联人那般敌对地凝视着对方,最后只剩下了沉默。我们用沉默交换曾经的青春,用沉默代替十多年来的辛酸,用沉默换取彼此理解各自的不易,拿沉默替代本该说不完的话和乱七八糟的情绪。
我们沉默着并肩走向拉赫的唱片店;这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拉赫并没有如往日般开店。这完全不正常。敲了很多次门无果后,意识到了什么的我们索性用街边的石头砸开了店门,开灯一探究竟。老拉赫唱片店一如往常,没有任何人光临,但收拾得比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要干净。收银台那里似乎亮着微弱的光,随后一股味道显现。
我们借着门口的自然光,看见了老拉赫的尸体,以及椅子下那瓶空荡荡的农药瓶。忽然,那束自然光被什么遮挡。被眼前的事实震撼得难以招架的我们几乎一瞬间扭过头,只看见西迦伦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黑色长裤,头发散乱着,却依然很美。像一个匆忙出门的家庭主妇,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此刻户外只有零下两三度的天气。
可她一如我们十六岁那年突然地闯进我们的眼前,我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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