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当天，许之言提的分手。
因为害怕面对，她甚至没敢当面和纪云辰说，而是发了条微信，简单的五个字。
【之言：我们分手吧。】
那一届的毕业典礼，纪云辰再一次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母校演讲。那或许是整个大学时代，在所有人面前，她离纪云辰最近的一次。
堂而皇之。
毕业那年，许之言报名参加了南城拟音大赛，并拿到一等奖。拿到证书时已接近举行毕业典礼，辅导员特地把她叫去了一趟办公室。
那也是她为数不多的一次，进了辅导员办公室。
许之言常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普通的女生。
长相并不出众，成绩不好不坏，没有特别能够引以为傲的特质，是那种扔在人群里下一秒就会迅速消失的人。
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像是水落进大海。
大学也没有什么和老师打交道的机会，她的成绩在班上只能算中等，奖学金评优等事还轮不上。南影的管理并不严格，上课完成学业，通过考核，如果不是特别拔尖的人才，需要校领导颁奖或者是学校写介绍信的程度，基本和老师打交道的机会很少。
大部分的普通学生可能整整四年里，和辅导员接触的机会屈指可数，通常最频繁的是大一新生入学时。
去办公室的时候是下午，办公室坐着位齐耳短发的中年女性，戴黑框眼镜，显得知性温柔。辅导员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生——个子娇小，圆脸更显稚气。虽然不常和学生接触，但平时的班会活动她还是会参加的，印象里许之言的话并不多，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待在角落。
像是那种与世无争的性格，没想过她会报名，也没想到她会拿奖。
许之言微微点头，礼貌问：“老师，有什么事吗？”
原来是学校准备在毕业典礼上为获得些不错比赛名次和奖项的大四生颁奖，一方面为学弟妹树立好的榜样，另一方面也为学校狠狠宣传了一波教书育人的成效。
辅导员大致介绍了一下当天的流程，并提醒：“不用紧张，学姐或者学长颁完奖后直接下台就行，要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那时她很想问，老师，是哪位学长姐给我颁奖啊？但话到嘴边还是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有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好像和纪云辰在一起之后，自己变得爱时常幻想。
她常常想着，会不会有一天自己能和他并肩而站？
在同一个平台上。
他不再是学长，偶像，自己也不再是学妹和粉丝。
只是单纯的，作为和他一样的人。
优秀？
又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就这样忐忑的心一直持续到了毕业那天。
毕业典礼选在大礼堂，乌泱泱的人群，和大一新生典礼那天一样多。大四毕业生里拿奖的不在少数，更不要提有些还是优秀毕业生，甚至拿到了国家奖学金。
许之言盯着手里那张印有大家名字和奖项的彩纸好一阵儿，才终于接受了自己又要消失在人群里的事实。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毕业典礼云神会回来。”
“听我们班老实说，他是来给他们学院颁奖的。啊果然我的眼光一等一的好啊，怎么会有长得帅成绩还这么好的人啊。”
“那个，我想问下，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吗？”
前排的女生们议论纷纷，许之言努力支着耳朵听。
按照安排，本学院的颁奖只在学院内部举行，也就是本专业直系学长姐为自己学院的学弟妹颁奖，并不会跨学院。
内心忽然涌起一阵失落。
明明知道是小概率事件，可还是忍不住心存希冀，偷偷许下了很多遍相同的愿望，以为快毕业最后一次或许会与众不同。
就像是提前给自己打了预防针，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告诉自己就算没实现也没关系。
但原来......
在愿望落空的那一刻，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失落。
宽大的学士袍的口袋传来嗡地震动声，她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即便是锁屏也能看到的消息详情。
【云辰：你在哪？】
礼堂里，各班的站位按照学院依次划分。离舞台最近的基本都是学校的王牌专业，影视、戏剧和游戏设计。
许之言学的是录音制作，偏幕后，报考的人也不多，年级里就一个班，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她站在后排的人群里，和所有人的目光一道望向台上。
纪云辰那天穿的是简单的白衣黑裤，衬衣有点像是西装内搭，笔直得没有褶皱，明明是走精英形象，袖口却被他随意挽起至手肘，衬衣下的手臂线条流畅有力。
他的个子很高，黑发柔顺，前额散落着桀骜的刘海，在人群里一眼就能找到。那个时候他就站在台上的主席台，彩排着一会儿的流程。
大概在背词，偶尔会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一眼。
有点忘了这样的视角看过他几次。
似乎每一次，他都在台上闪闪发光。
纪云辰总是很忙，忙着做学生代表、颁奖嘉宾、优秀毕业生。他的头上总是有很多头衔、光环，有时会想到小时候西游记里，如来佛祖的圣光。
一圈又一圈，恍得她有些走神。
她觉得，每多加一圈，似乎和纪云辰的距离又远了一些。
她想了想，打出几个字。
【之言：在台下。】
她望着台上那些自信明媚的女生，不由得心生羡慕。
就仿佛，她已经努力了很久，踮起脚尖，好不容易够到了那个曾经很遥远的梦想和目标。
但原来，在其他人眼里，依然是最不起眼最普通的那个。
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变化。
游戏设计和配音专业是南影的王牌专业，本身学生就多。那天听说纪云辰要来，本来不在典礼上安排的大一到大三的学生也来了不少。
有扎着两根麻花的妹妹直接蹦上台，大胆地拦在纪云辰的面前，直接地问道：“学长，以后我要是毕业了，你能给我颁奖吗？”
“我们是一个专业的。”
台下一片哄闹。
女生灿烂的微笑印在她的脑海里。
恣意、率性，有着大胆而无畏的勇气。
说实话，她很羡慕。
走到哪，纪云辰似乎都会成为焦点，所有人都讨论不腻的话题。
那一刻她突然有点难过。
要是自己再优秀一点就好了。
要是再优秀一点，或许也可以拿到名次更高，或者更有说服力的奖项。是不是就也能站在他的身边了？
纪云辰的视线投向台下，目光深邃，像是在搜寻什么。
即便上台前辅导员给他看了座位图，但真的要找起人来时，却还是下意识地找不到方向。
录音专业的人在后排。
近千人的体育馆，人头攒动，五米开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更不要说她坐在哪。
搜寻一遍，未果。
手机也迟迟没有消息提示。
他叹了口气，手上话筒没关，将气声传了出来。
他看着面前那位陌生的女生，笑了笑。
“会有更优秀的学长姐。”
成年人，有些话虽然没有说出口，却也能从只言片语里领悟到意思。
纪云辰并没有把话说得直接，只是不动神色的拒绝。
谁也没有看到，当时他默默垂下的手里握住的彩卡。
【音际一等奖：许之言。】
体育馆的人很多，肩挨着肩有些难受。林溪努力用身体给他打开些空间，用手大力给她扇着风，关心地问道：“你现在会不会感觉好点？不会和大一一样又晕倒吧？”
许之言笑了笑，玩笑地朝她身上靠了靠：“你放心，大学这几年我都有好好锻炼，不会再那么脆皮了。”
虽然这么说，脑子还是感觉晕晕的。
林溪皱了皱眉，认真道：“那就好，你坚持下，待会轮到你上台。记住你待会台上多吸几口气。”
许之言扶额，慢慢挪出队伍，从场馆最边上一路走到舞台侧面候场。
***
等她赶到时，候场前面已经排了一长溜的人，多数是女生，基本都化着精致的妆容，踩着细细的高跟鞋。
许之言盯着自己脚上白得有些发灰的球鞋，有点后悔今天难得的日子是不是该穿双高跟鞋。
站在她前面的女生转头回来，好奇地问她，是拿了什么奖项。
许之言乖巧地报出了自己参赛和获奖的信息，对方却面露尴尬。
她立即明白了，帮忙打圆场：“没事，这比赛没那么有名，不知道很正常。我也是参赛了才知道哈哈哈。”
就这样，她和同学们一起上台，按照次序一字排开，录音专业的学生排在最后面，她是最晚被颁奖的那个。
“你们学院是谁颁奖呀？”前排女生好奇地问道。
许之言淡淡笑了笑：“忘记看了，我也不知道。”
女生吐了吐舌后没再说话。
主持人介绍着环节流程：“今天站在台上的，都是我们南影优秀的大四毕业生，他们取得了各自辉煌的成绩......”
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许之言有些昏昏欲睡，手指拨弄着口袋里的手机。
不知道他在干嘛呢？
大概在忙着一会儿颁奖吧。
主持人继续说道：“今年，我们很荣幸请到过往的优秀毕业生，为本次的荣誉传承颁奖。同时，受到优秀校友的提议，学校决定发挥帮扶精神，以王牌专业带动相对冷门专业......”
话筒里声音还在持续，许之言却有些怔愣。
冷门专业？
还有比录音制作更冷的吗？
直接报我们专业身份证不就行了。
“第一位颁奖嘉宾，有请我们的优秀毕业生，纪云辰。”
大脑没来得及作反应，已经被台下的叫好和尖叫声掀翻。
许之言默默低下了头，视线只有脚下的一亩三分地，两侧都有台阶，不知道他会从哪里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垂下的视线里多了一双棕色皮鞋，笔直的西裤，衬得他身型修长。
缓缓，话筒里传来被放大的清晰声线。
“许之言，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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