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那一团糟糕、少有快乐的人生中,我最讨厌的事就是和陌生人交朋友。
排在它之后,第二讨厌的事情是和旧友修复关系。
而现在……Holy **!两样碰一起了。
我知道,通过一本真实性无法尽数相信的小说去了解一个潜在谋杀犯,进而依靠这种单方面认识的关系就说是“旧友”,无疑是非常可笑的行为。
不过秉持严谨的态度,不去在乎穆庆的想法,毫不夸张地讲,到目前为止,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我知道他是个自认为的“直男哥”。
我知道他来自若干光年外的人类共同体。
我也知道,他会从一个人,慢慢地变成一只虫——不,该点存疑,我不能妄下论断。
星际时代人类的日常生活似乎和普通的地球人也没什么区别,穆庆的穿越也一样欠缺新意,属于比较古早的吐槽型穿越。而大多数情况下,被吐槽的那本小说的作者往往就是幕后黑手。
因为相似的背景设定,以及网文中经常出现的地点指代(蓝星和地球,都快让人建立起条件反射了),在看小说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大多数读者一样,认为穆庆是21世纪的穿越者。这误会直到小说最后的章节才被解开。
如果我依旧是个三次元立体人,那这也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背景型偏误。但可惜,我现在多少了解了些未来的凄惨,由此产生怀疑,认为在书中长期隐身的人类共同体有可能是真正的最终BOSS。
不需要什么理由,孩子气的说法是幕后黑手总是掩藏得很好而不可捉摸的,更成熟的版本则是穆庆的行为有明确的目的性——他融入了这个社会,并摧毁了它。
想一想吧,亲爱的,只凭一个人去拆掉间一室的公寓房都说不准要用上多少时间,而一个毫无准备的个体却能在五年里精准找到这个存在了超过三百年的联邦的翼点,绕开了那些学不会手下留情的守卫并最终击穿它的大脑……好吧,在小说的世界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一定要这样解释的话,我接受这个说法。
没什么要在一本虚拟小说中挑起物种对立的意思。就我自身遭遇而言,我巴不得他们筹谋着什么,扩张的本质是战争,永远积极,永远进取,永远对遥远的星系充满开拓欲,然后快点推进他们的除虫大业,最好明天就联邦爆炸,大家一起死球!哈,全死就是HE,HAPPY ENDING!
但很可惜,人类的意志不因虫子的需求而转移,而我也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唉,作为社会动物的其中之一,容我感性:那是温暖,也是负累;是支撑,也是枷锁。我天性自私,那份多余的激动已经让我们身处过一次险境,所以,我既感激他在我的身边,又不可抑制地想要将这根软肋剔除;觉得让他离开是一种正确的选择,却也认为他那天真的想法不会得到实现。
既然不会实现,那比起死在宇宙中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或许还是死在我的身边更加……“人道主义”。
……
直到现在,我依旧无法准确定义我和德伦沃斯间存在的感情到底属于什么。我是个悲观主义者,无法盲目自信地肯定别人会对我无条件地优待——如果连我的亲生父母都未曾给我这份优待,我又要如何指望他人会宽容我的摇尾乞怜?
我想,站在他的立场上,那也许只是一种忠诚的惯性。人类的历史上有太多可歌可泣、可怜可恨的实例可以论证这一本该高尚的德行对人类精神的影响。
但对于我来说……
那是一种责任,还是一种义务?
我不想深究,我最好不要深究。
“辛德——咳,报告,辛德阁下,我从训练场回来了。”
思路被打断,我有些恍惚。
德伦沃斯经常这样用一个敬称指代我。他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从初遇到现在一次也没有。德伦沃斯永远使用敬语,而我并不知道在那个我不熟悉的前世中,那一个辛德是否有幸从他的嘴巴里听到过自己的名字。
穆庆及时纠正了自己的错误称谓,这个推门而入的家伙看上去毫无心机可言,几乎就是个年轻人——不是我这种外表年轻,内里已经四十岁起步的家伙,而是那种彻头彻尾的愣头青。他关上门的时候试图把自己的举止也一同规范,但他没有接受过相应的训练,蔓缇斯不是训练护卫雌的地方,短期的突击补课更让他动作更显僵硬笨拙。
这或许将很好地解释了一点——因为这种不熟练与可以预见的格格不入,在适应虫族生活的过程中,穆庆可能会不自觉地对其他同类的行为进行模仿,进而在模仿的过程中,获得到认同,也丢掉自己。
人是社会化动物,没有谁能完全成为一座孤岛。而认为自己不成熟的人,总会去下意识地模仿更成功有为的榜样——
不,停下来。辛德,逻辑出现错误了。如果穆庆认为自己被同化,他就没有必要摧毁自己的温室;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那毫无破绽的融入也只是一种伪装。
或许这个时候我该用外挂读一读穆庆的想法,但在真正实践前,我还是强迫自己放弃了这种近乎使用作弊器修改代码的行为:
其一,我不准备冒着把自己变成白痴的风险,去完成一件重要但不紧急的事。
其二,穆庆是比我等级更高的雄虫。按照《雄虫基因等级确认及管理办法》,他的精神力同样强过我。虽然我不确定外挂和精神力间的具体联系,但在试探清楚之前,我最好不要贸然尝试,像个高中生黑客那样盲目自信地去挑战五角大楼的网络安全系统。
在进行看似更深入、实则漫无边际的思考前,我再一次警告我自己:辛德,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思考这些,别把自己的大脑搞得更糟。
你需要休息,重复,你需要休息。
比你预期中更多的,休息。
我勒令自己停下来,先前那点同样无伤大雅的想法也自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反正不管我怎样假设,那也只是“如果”。
而且……
“德伦沃斯”这个身份已经被宣布死亡。他或许真的死了,或许没有,但这一场切实的战争结束后,等着我的只会是下一场或实体或无形的战争。
我没有时间浪费在感性上,我不能成为被情绪支配的废物。
叹了口气,收敛发散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思绪,我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穆庆身上。
按理来说——按照虫族那不讲道理的道理来说,穆庆这种未经许可就进入阁下房间的行为可谓罪大恶极,该受到一点教训。轻了挨鞭子,重了挨烙铁,具体取决于他所有者的心情与癖好。
但老梅里森诺把他放到我身边又不是真的来当护卫雌的。作为更不值钱的那一枚筹码,我有相当的自知之明。
不是所有虫都知晓个中关节,穆庆自己都不清楚的秘密仍以秘密结社的方式在小范围流通,而与我通讯的朱利安·坎布鲁从未收到过邀请函。
来自坎布鲁家族的雄虫有双矢车菊蓝色的眼睛,但他的脾气和“温柔”“幸福”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你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连这种该被拖出去重新训练的护卫都能忍。”
朱利安看都没看穆庆一眼,也没有追问他的名字。他在屏幕的另一端盯着我,说话的时候牙齿张开又闭上,咬合在一起,白得像刀,
“他们已经做到这一步了,难道真的要等那些螳螂咬到你的脖子上?”朱利安几乎是在喊,“你那个护卫雌死得渣都不剩,你自己都差点去见虫神了,辛德!”
穆庆被这猛然拔高的音量惊得差点原地起跳,我的身体也哆嗦一下,尾巴险些从床上弹起来。
朱利安,伟大的朱利安,坎布鲁中最高贵的一束矢车菊,他一句话同时吓到两个人。
老实讲,朱利安所说的正是外虫眼中我的现状……嗯,抱歉,受控于胡思乱想,我忘记了解释一点前因后果。
这是我的失误,所幸现在弥补也算不上晚。
出于一点可以理解的脸面问题,作为高等种的老梅里森诺并没有成为星际大众茶余饭后谈资的雅兴。他确实纵容了有关“雄虫现身战场中央,护卫雌惨死”的新闻出现在编辑的办公屏幕上,但在它们真正登报前,他又让它们“消隐无踪”了。
他认为这是一种安全而隐蔽的信息传递方式。因为这样可以让这种引虫遐思的关键信息准确地被有能力获取的潜在重生者接收,又不至于成为小报刊物上的笑料。
所以,在大众眼中,辛德在蔓缇斯独守空闺;在自以为知情的虫眼中,辛德不仅折了护卫雌,还深度卷入了实战演习。
有没有发现什么华点?是的,在这个环节中,我发现了相当有趣的事情——老梅里森诺熟稔地使用了多尔们的渠道,也就是说,多尔本来就是他权利下的又一条狗
所以,恐怕在小梅里森诺自忖重生先机时,家犬被儿子当野狗临时征用后,老梅里森诺就已经察觉到了异常了。
跳过感叹或嘲笑小梅里森诺的环节,反正那除了证明儿子玩不过老子外,也就只能说明彼时的我想法同样愚不可及。我没什么时间五十步笑百步,到目前为止,朱利安是被这条消息钓上来的第一条鱼。
我透过屏幕观察朱利安,民用全息成像的精度被限制,但日常通讯的精度颇高,成像清晰到与面对面谈话无二差别的地步。看看朱利安那皱起的眉头和紧闭的嘴巴,他一副沉不住气的样子,我觉得他这姿态不似作伪。
朱利安最多是被利用的传声筒,不可能是老梅里森诺想找的潜在敌手。
不过,不论朱利安清白与否,我都不能理解他这样激动的原因。
确实,我知道,我的处境看上去很糟糕,实际上更糟糕;但是,让我直白点讲:我们的关系有好到这个份上吗?
我们有着相似的兴趣爱好,会聊上一二句,会拜托对方一点小忙。还在软叶星时,我们偶尔会聚在一起欣赏收藏品和一些已经失去杀伤力的制式武器……可这份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恕我无法理解他的好心,我并不觉得这么塑料的友谊值得他为我焦虑至此。
反正我也知道他们是如何评价我、审视我的。
充分全面地进行思考,他这样做的原因只可能有两个:他是个滥好虫,或者另有所图。
呵,我确实很想当个好人,满心真善美,眼睛里看不到丑陋和罪恶;但亲眼见过朱利安虐玩奴隶的场景后,我实在很难把朱利安和“滥好虫”这个词联系在一起。讲真的,那有点……荒谬。
固然,人有多面性,雄虫亦然,中低等雌虫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同一级别的生物。可就算他真的对我善心大发好了,我也没有资本去试错这份善意的真伪与否。
“所以?”我眨了眨眼睛,“如果你是来嘲笑我的,就请到此为止吧。”
朱利安不擅长控制情绪,我要让他更激动一些。
我要看到他最真实的意图。
像被扇了一巴掌似的,朱利安白皙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
“你怎么能这么想?!”朱利安可能拍了一下桌子,也可能碰到了什么,因为我听到他的护卫雌惊慌询问的声音,但朱利安没有管他。朱利安盯着我,怒火中烧:“你这是在羞辱我!”
如我所愿,朱利安的情绪激动起来,可他又表现得有些过于真切了。
我有过什么让他产生错觉的暗示或明示吗?那种会让他以为我们真的是好朋友的那种?
“我凭什么不把这当成你的羞辱?”思考着,我换了种话术,“我们有着相同的小众爱好,我以为你知道,我以为就算别的家伙不知道你也会知道——就算是你,我也不会随随便便把我最喜欢的那几样藏品分享给你——”
“可我的护卫雌就这么毫无价值地死了,就这么未经我的许可地死了……那是我的东西,你以为我是迟钝到那帮大脑退化的下等螯兽的地步,才会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吗?”
朱利安和我不一样,他不会理解我对德伦沃斯的依赖,但同为雄虫,他却绝对能理解高等种对私有品的占有//欲。
不论人类,还是虫子,我们的本质都是动物。
我闭上眼,深呼吸。
朱利安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我睁开眼。
朱利安面上的愤怒退潮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抿了抿唇,视线飘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卡壳了一下。
随便什么神都好,这家伙不会在发自内心地担心我吧?
难道我这一昏迷,星际online又更新了几个大版本?我怎么觉得自己跟不上时代了?
我扯了扯嘴角,这一拳打到棉花里,几次构思失败的挫败感与疲劳感一起涌上来,我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了。
我是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下,而不是继续在这里当和空气斗智斗勇的神经病了。
逃避的想法来得如此正当,可我还是得应付完这一个让我觉得头大的朱利安。
我继续说:“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些我早就知道的事情,那我们就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我……”
朱利安咬了咬嘴唇,我叹了口气。
好吧,他确实另有建议。
我摇了摇头,比了个“嘘”的手势,要朱利安暂时仍保持安静。
“我想你接下来要对我说的话……会更加**一些?”
朱利安堪称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转头看向浑身上下都写满站立难安的穆庆:“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穆庆便忙不迭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喜报(bushi),我二阳了。大家该戴口罩还是戴口罩吧(晕厥)
*朱利安就是那种退版本的傲娇大少爷
总结一下各角色配色(?):
辛德:白发金瞳
德伦沃斯:棕褐色头发夹杂黑灰色,红瞳
梅里森诺们:红发紫瞳
劳赫特们:金褐色绿瞳
蒂莫·坎布鲁:黑发
朱利安·坎布鲁:黑发蓝瞳
欢迎补充纠正,因为我可能写着写着就忘了(目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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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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