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像是有人将她的身体分离开了,痛楚如潮水般蔓延至她全身。
邬絮是在这难以忍受的头痛中恢复意识的。
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实验室里,对着显微镜研究虫体切片,电脑屏幕还亮着帮导师女儿修改的论文页,心脏骤然紧缩的绞痛感仿佛还未散去。
所以,这里是地狱吗?
邬絮艰难的睁开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没有灯光,墙壁凹槽里插着跳跃的火把,将昏黄摇曳的火光投射在粗糙,布满湿滑的石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腐烂的稻草,血腥味和发霉的气味,隐约夹杂着排泄物的恶臭。
邬絮动了动,刺耳的铁链摩擦声响起,手腕和脚腕传来冰凉和沉重的触感。
低头一看,脚踝上缠着已经生锈的铁链,将他牢牢锁在身后的冰墙上。
恐慌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心脏。
“唔……”她试图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擦,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难道我穿越了?谁把我锁起来了?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疯狂的涌入她脑海,刺激着她神经。
父亲邬盛呈怒不可遏的脸在她脑海里闪过:“邬絮!你这孽障!”
继母程玉用假意劝解实则煽风点火的声音开口:“老爷息怒,絮儿只是一时糊涂……”
原主记忆中,这位继母表面温婉,背地里却处处针对原主这个嫡女。
原主母亲生下她就断气了,原主出生后邬盛呈来看她的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那之后邬盛呈不断纳妻妾,那么多人,他唯独对程玉宠爱有加。
程玉知原主无依无靠,懦弱不堪,便变着法子克扣原主的吃穿用度,让原主在府中举步维艰。
“絮儿,你太让母亲心寒了……”程玉虚伪的叹息在耳边回荡。
被打翻的茶盏,飞溅又滚烫的茶水。
推搡,争执,额角狠狠撞上坚硬的桌角的剧痛。
一个穿着艳丽的贵妇倒在地上,双眼睁的跟葡萄一样,口鼻流出黑血,贵妇身体剧烈抽搐着。
刘夫人死了?
不!不是我!
邬絮猛地摇头,想要驱散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她不断告诉自己,我是邬絮,二十七岁的昆虫博士,不是这个记忆里懦弱无能,疑似毒杀父亲妾室的邬府嫡女。
邬絮手腕用力地想挣脱束缚着她的铁链,直到手腕被扯出一刀血痕,痛感又蔓延至她全身,她才接受了自己真的穿越了这个事实。
穿越就穿越,哪有一穿过来就身陷死牢,背负人命的?
巨大的恐惧感裹挟着她,她几乎窒息。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下去。
哐当——
牢门上的铁链被粗暴地扯开,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个狱卒打扮,满脸横肉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一根染满血的鞭子,眼神凶狠的打量着她:“醒了?醒了就老实交代!你是怎么用那宣碎粉毒杀人的!”
“宣碎粉?”邬絮声音沙哑,脑子里飞快搜索着相关的记忆。
那似乎是原主院里用来防蛀虫蛀衣的一种粉末,因在家中处处受程玉的打压,她只能居住在阴暗潮湿的偏院,某次无意寻得这宣碎粉,发现其用处就常带在身上,可那粉明明是无毒的啊。
“我……没有杀人。”她艰难的组织着语言,试图冷静,“那宣碎粉是无毒的,那个下人的死跟我无关,我是被冤枉的!”
“哼!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狱卒狞笑一声,扬起手中的鞭子,“邬家程夫人亲自指证,物证也从你房中搜出来了!人脏并获,还敢狡辩!”
鞭子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邬絮下意识地紧闭双眼,蜷缩起身体。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鞭子打歪了。
一道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在牢房门口响起:“住手。”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瞬间冻结了狱卒要再打下去的动作,也让邬絮猛地睁开眼睛。
牢房门口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人。
为首之人,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袭深绿锦袍,袍角用银线绣着暗沉色的云纹,在火把下隐隐流动。
男子眉眼深邃,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迫人气势和生人勿扰的冷冽。
邬絮混乱的脑海中,属于原主关于京城权贵的零星记忆渐渐拼凑起来。
这位莫非就是那位虽非长子,却因才智超群处事果决深得圣心,被朝野认为储君人选的七皇子,宋常玦?
可他怎么会来这里?
原主杀的是朝堂三品文官的庶女,刘雪寻,涉及官眷人命的案子,惊动圣听,派这位最受倚重的皇子来亲审倒也合情合理。
他甚至没有看那狱卒一眼,目光精准的落在了被铁链锁住,狼狈不堪的邬絮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狱卒早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如筛糠:“参、参见七殿下!小的不知殿下驾到,冲撞了殿下,罪该万死!”
七殿下?
邬絮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阴暗污秽的环境,似乎因他的到来而被强行割裂出一方格格不入,属于尊贵与权力的领域。
宋常玦停在离邬絮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就是邬絮?”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邬絮仰着头,被迫承受着他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铁链束缚着邬絮,让她处于绝对的劣势,但她眼底深处,属于现代灵魂的坚韧和属于求生本能的不屈,并未完全熄灭。
“刘夫人是你所杀?”他再问,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殿下,民女冤枉!”邬絮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因急切而更加沙哑,“民女没有杀人,那宣碎粉没有毒,刘夫人绝对不是我所杀!”
她紧紧盯着这位七皇子,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殿下!民女恳请殿下明察!允民女自证清白!”
邬絮知道,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古代,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她是生是死,他既是奉皇命而来,就绝不会草率结案。
宋常玦深邃的眸中极快掠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异色。
他见过太多死囚,有求饶的,有吓瘫的,也有同邬絮一样喊冤的,但那些人没有她眼中的冷静。
宋常玦盯着邬絮,她虽狼狈,衣衫破损,额角带伤,脸色苍白,但她那双眼睛,在最初的恐慌和混乱之后,此刻却异常的平静。
那不像是一个深闺少女该有的眼神。
“哦?”宋常玦薄唇微启,语调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的从容,“人证物证俱在,你如何自证?”
宋常玦微微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看似是仵作或文书的人做好准备。
邬絮的心脏在胸膛里狂跳,几乎要冲出身体。
机会!他给了她机会!
邬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那些强行塞给她,属于这个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与她前世庞大的昆虫学识库疯狂碰撞,筛选。
“殿下,”她声音颤抖,思路却努力保持清晰,“首先,所谓的物证宣碎粉,其主要成分为硅藻土及少量矿物盐,它的作用是吸湿防腐,常用于衣物书籍防虫,且这种粉本身是无毒的。”
宋常玦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身后的记录的人笔飞快在纸上来回滑动。
邬絮强忍着喉咙的灼痛,语速飞快:“其次,若是中毒身亡,死状不该是口鼻流出紫黑色的血液,身体剧烈抽搐。这更像是中了某种神经毒素。”
她的话让随行的仵作微微一愣。
宋常玦眉梢微动:“继续说。”
“民女恳请查验被害人的遗体,特别是她的呕吐物。”邬絮目光灼灼,“还要查验她中毒前食用过的食物残渣。”
“哦?”宋常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即便查出异样,又如何证明与你无关?”
邬絮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向牢房角落,那是上一个死囚犯被赐毒死后吐出的血,那里有几只苍蝇正异常兴奋地盘旋在一小片已经干了的血迹上。
“殿下看那边的苍蝇,”她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那是嗜毒蝇,对神经毒素异常敏感。它们聚集的地方,必定有剧毒物质残留。”
邬絮猛地转头看向宋常玦,她眼神中闪着奇异的光芒:“若在刘夫人的呕吐物或食物残渣上也发现这类的苍蝇活动痕迹,就说明她中的是另一种剧毒,而非无毒的宣碎粉。而能引来嗜毒蝇的毒物,京城附近只有西苑湿地特有的鬼笼花。”
地牢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番闻所未闻的言论惊呆了。
宋常玦深邃的眼眸眯起,他缓缓踱步到邬絮面前,绿色衣袍下摆拂过肮脏的地面。
“你很了解毒物?”他俯身,几乎与邬絮平视,声音低沉的只有两人能听见。
邬絮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民女只是……自幼喜欢观察昆虫。”
这个距离,她能清晰看见他眼中自己的倒影,狼狈不堪却目光如炬。
“观察昆虫?”宋常玦轻轻重复,唇角勾起一抹不可察的弧度,“有意思。”
他直起身,声音恢复一贯的冷清:“准了。”
随行的仵作和侍卫立即领命而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邬絮靠在冰凉的石墙上,感受着铁链传来的寒意。她能感觉到宋常玦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终于,脚步由远及近。仵作捧着一个木匣快步走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殿下!果真如邬姑娘所言,在刘夫人的呕吐物中发现了嗜毒蝇的踪迹!而且、在她指甲缝里发现了鬼笼花的粉!”
地牢里响起一片抽气声。
宋常玦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他看向邬絮,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审视。
“邬姑娘,”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错辩的威势,“你还知道什么?”
邬絮的心脏狂跳起来,原主记忆里,程玉与刘雪寻一直都不对付,程玉妒忌刘雪寻的那副面孔,若原主与刘雪寻同时出现她面前,那程玉必会无视掉原主。
那鬼笼花只有程玉喜欢,记忆中她陪嫁的院中种满了鬼笼花,如今刘雪寻死了,指甲里还留着些花粉,那程玉才是那个最可能杀害刘夫人的人。
邬絮这才明白,原主是被栽赃嫁祸了。
“殿下,”她深吸一口气,“鬼笼花只生长在西苑湿地,而西苑……是程夫人陪嫁的庄子。”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地牢中炸响。
宋常玦的眼神彻底变了,他缓缓抬手,示意侍卫:“去请邬大人和程夫人。”
当邬盛呈和程玉赶到地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们的女儿被铁链锁在墙上,却目光灼灼,而七皇子宋常玦站在她面前,眼神深邃难测。
“老爷!殿下!”程玉率先哭诉起来,“絮儿她一定是吓糊涂了,才会胡言乱语……”
“母亲,”邬絮突然打断她,声音清晰而冷静,“您右手小指的指甲为什么缺了一角。”
程玉下意识地把手缩回袖中,脸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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