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回禀,那人并未回身,又兴致勃勃观察了好一会蜘蛛,等它收缩蛛网将自己拉回梁上,这才回身看向许平和地上颇为狼狈的苏听泉。
二人对视,苏听泉便也看清了他的面容。
龙犀日角,燕颌虎颈,气度非凡。
他便是当朝皇帝雍德帝,十五年前为了谋夺皇位诬陷兄弟、暗杀忠臣、杀害宰相,且在位期间碌碌无为,放任朝堂为蝇营狗苟之辈所据,贪图享乐,无心国事,以致民不聊生、边境大乱,无能而疑心,若无法明着戕害臣子,便实行暗杀,竟不知有多少忠臣清骨折于他手。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长得如此相貌。
心中怨憎突生,杀意翻涌。
苏听泉知道,这是原主的情绪,他垂首极力克制。
不多时,雍德帝走到他面前,以鞋尖勾起苏听泉下颌,待看清苏听泉面容后颇为遗憾惋惜道:
“如此美人,实在可惜。”
许平跟在他身边十余年,最得他信任,也深知雍德帝的品行,情绪多变且喜爱美色,见状便谨慎道:
“不若由臣带他下去清洗干净?以免污了陛下眼睛。”
雍德帝皇帝起身踱步,目光落在苏听泉略显单薄的肩背上,幽幽拒绝道:
“罢了,朕瞧他反骨未清,事情都问清楚了?”
许平闻言暗暗抹了把汗。
两日日前,门官回禀罗生门首席叛变一事,因此人掌握朝堂辛秘且死不松口,要求面见门主,方可吐露实情。
恰逢雍德帝驯了匹宝马心情不错,听罢并未如往常一样让人随意处理了,反而好奇地询问这位首席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美。
门官沉默片刻,倒也如实回答了。
雍德帝正在兴头上,随意挥挥手,叫许平将人带到他面前一见。
可怜许平拿着旨意找到了殷蓄,本想诈出证据所在,却被识破还遭到了威胁,而苏听泉占卜推演的本事倒确有其事,便也只能交给雍德帝定夺。
证据所在没问出来,许平面上小心挂笑,琢磨着措辞:
“现已确认,李瑾已回到京城,近日民间部分传言皆由他二人故意散播,但李瑾尚未抓获,臣已着人去他交代的地方查证。
另外,此人于天象推演之道颇为精通,正是前些日子西市那位,放言将有……异象发生,因此事干系重大,特急来回禀,请陛下定夺。”
听到异象,雍德帝终于提起来点兴趣,指着苏听泉微一勾手,许平立刻心领神会,上前钳制住苏听泉肩膀和捆在一起的手臂将人提起来,带到雍德帝面前。
“朕有所耳闻,数月前西市出了位神算子,预测晴雨十分准确,但不出半月便失去了踪迹,原来是你,算算时间,那时你正准备刺杀武安侯。”
有些薄茧的手指举起要落在脸上,苏听泉顾不上什么君威,径直偏头避开,那手停在半空,片刻后收回落在身侧。
苏听泉这才转头,直视着雍德帝。
“是,如何?”
被扫了兴致的雍德帝面露沉郁,盯着苏听泉渗血的肩头目光沉沉。
“武安侯曾与一男子关系密切,后那幸臣于众目睽睽之下刺杀武安侯,那人也是你。
但既然李瑾未死,那么朕想知道,乌玉玦是真的死了吗?”
“乌玉玦……”
再次听人提起乌玉玦,苏听泉有瞬间恍惚,但旋即平静回视道:
“他死了,在场众人皆是见证。”
不知道雍德帝是否真的相信了,他点点头扭身望着窗外,兴致缺缺。
“你想见朕,现既已见到,还有何遗言欲讲?”
身上的软筋散药效尚未完全散去,苏听泉强撑着,一甩身子挣脱许平的钳制,许平神色一厉,被雍德帝挥手阻止,他静静看着苏听泉缓缓挪到自己面前。
“十五年前,镇远将军、端王和裴相,都是你下的手,是吗。”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雍德帝眼中懒散褪去,重新提起了点兴趣,眼中兴奋似火焰忽然爆燃,灼灼地盯着苏听泉,全不顾许平还在一旁,便将这隐藏多年的辛秘和盘托出:
“不错,是朕做的,但朕也不愿杀死三弟,可这怨不得朕。
都是父皇的错,明明朕才是长子!他却要将皇位传给璟煜,若非朕有些手段,这皇位就要领属他人!”
雍德帝越说情绪越激动,威严庄重的脸肌肉抽动,竟有种说不出的癫狂和疯魔,他抓着臂膀焦躁一般地来回走动,说到激动处还挥舞起手臂:
“璟煜也是,他既然百般不愿当这皇帝,为何不与父皇说清楚,为何不在父皇死后立刻离京!?真以为朕看不出他这一副假惺惺的伪君子模样吗?虚伪!
还有苏尚川,朕还未登基,他便与端王密谈,竟敢说朕‘伪作谦恭,外饰温良而内怀虿毒’。
事后他立刻请辞,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既如此,朕便送他提前上路陪着我的好三弟。”
亲耳听见凶手坦白承认,苏听泉心中有瞬间反而空空如也,忽然那股杀意爆沸而起,泪水不自觉地涌出,是原主。
他垂首,任眼泪默默流淌,再抬起头时神色已恢复平静,看着沉浸在十五年前莫名恶意中的雍德帝,冷声发问:
“你对裴相起杀心,则是因为他发现了你更改起居注,对吗?”
“裴相……对,还有裴寂这个老东西。”
雍德帝忽然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还想用一页废纸威胁揭发朕,可笑!”
他缓步逼近苏听泉,压低声音:
“朕不过略施小计,就让他的好学生发现他书房里的那些‘密信’,陷害端王谋反,天大的罪名!
便是一朝丞相,百官之长又如何,朕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门生一个个牵连下狱,裴寂一生清名,就此毁于一旦。”
他俯下身,看见苏听泉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伸手想要擦干,苏听泉想避却被按住了肩头。
雍德帝面目狰狞,入魔一般,手上用力扣着他肩膀的伤处。
“他们的死都怨不得朕,是他们自寻死路,偏要与朕作对!
你!也在和朕作对!
和朕作对的,都别想好过!”
肩头的伤口极深,又因为倒刺而形成了数道撕裂口子,原本有红隼暗中撒的金疮药,伤口的血勉强止住,但被雍德帝这么伤害,伤口再度撕裂,血腥气逐渐浓厚。
苏听泉用这疼痛压制着情绪,嘶声道:
“镇远将军忠勇上谏,前为国事着想,后主动归权避祸,而你外示宽仁内则忌克,指使罗生门灭门,罪一也;
端王仁厚不愿阋墙,欲离京免疑,只因你一再挽留方未离京,而你疑心猜忌构陷宗亲谋反,罪二也;
裴相文人清绝风骨,以法统为重,却被你算计人心翦除肱骨,罪三也。
你悖逆人伦、颠倒黑白,致使朝堂倾覆、边境不宁,还不思悔改!不出三日,上天必会降下惩罚警示。”
闻言,雍德帝眼中暴戾之色愈重,指尖深深嵌入皮肉之中,片刻后突然松开钳制,看着苏听泉跪倒在地不住吸气喘息。
他张开双臂,一展袖袍,在破败的大殿中转了个圈:
“朕便是有此三罪又如何?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留在史书上的是朕!”
说罢,他猛地回身走到苏听泉面前拎着头发强迫他仰起头:
“倒是你,刚刚一直说什么天罚天罚,朕不信天,只信自己手中的权势。
若是真的有神仙在看着地上,那比干剖心、白起赐死、韩信灭族这些冤屈又是怎么来的?”
雍德帝笑着凑近,手指狠狠蹭着苏听泉面颊,手上的血迹有些干涸,在苍白的面颊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商鞅变法强秦却被车裂,晁错忠君削藩反被腰斩,李陵力战降敌却遭灭门……你该不会想说苍天有眼?
可朕的皇位、朕的江山就是踩着这些不公得来的。
所以你说的什么天罚,朕通通不信,朕只信自己。
许平!”
听到了不知道多少不该知道的秘密,但雍德帝又没让他出去,且大殿中也没个护卫,若是这位前首席脱困伤了陛下,自己的小命就完了。
是以许平缩在角落里装不存在,大气都不敢出,脸都憋红了,听见雍德帝叫自己,立刻答应着碎步上前:
“哎,陛下,臣在。”
“他没什么用了,交给你处理了。”
雍德帝神色有些疲惫地挥挥手,许平知道他这是情绪大爆发后的倦怠,应了一声后有些迟疑,处理……直接杀了?还是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见许平暗示性地发问,雍德帝垂眸冷冷看了一眼满身血污的苏听泉。
“拖出去,给他个痛快吧。”
许平刚要应声,忽听得外面地动山摇,隐隐有金属碰撞声音,而殿中的密道口下,也传来撞击的轰鸣。
雍德帝豁然起身。
发生了什么?
[捂脸笑哭]白天卡文了,对不起大家,硬写的太生硬了,还有点装,写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果然有点艰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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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皇帝,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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