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景深今天见了林茜。林律师带来两个好消息。
一则是，于景深捂死于渊的行为中断了于景荣推搡于渊致他受伤与他死亡之间的因果关系。这样一来，于景荣涉嫌的罪名就变成了过失致人受伤或故意杀人（未遂）。
重点在于当时他有没有杀人的意图。林茜很有信心，论证他没有杀父的故意。这样一来，由于于景荣当时刚满14周岁，过失伤人并不属于应受刑罚处罚的罪行。于景荣很有可能被释放。
事实上，林茜已经申请了于景深取保候审，而检察院也批准了。这是一个非常积极地信号。
听到弟弟可能没事，于景深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第二个好消息是，遗嘱已经设立好了。而管理资产的律师也已经联系妥当，于景荣出去后就可以对接。
现在唯一的担心是，齐家依然是个变数。
于景深只盼着自己当初那条短信可以在齐家搅起一阵风雨，越大越好。
另一头，齐嘉程看到暗了许久的头像再次亮起时，心重重跳了一下。
“你要订婚了吗？”对面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这件事。
齐嘉程莫名有些心虚，没正面回应：“好久没吃葵涌广场的康记叉烧饭了，周末有空你带我去吃好不好？”
对方知道她在试探，回道：“那家不好吃，带你去旺角小食街。”
齐嘉程放下心来，问道：“你在哪？你还好吗？”
庄志达却回道：“你还没回答刚刚的问题。”
齐嘉程忽然有些烦躁，他怎么这么拎不清，自己的安全都没保证，还关心她订不订婚？何况，即便没有这件事，她们也是不可能的，这不是一早就心知肚明的吗？
齐嘉程耐着性子回复：“还没定下来。你到底在哪？出了什么事？我大哥是怎么回事？”
对面久久没有回应，齐嘉程甚至疑心他是不是出事了，对方终于回道：“过两天我就回来了。”接着头像暗了下去。
齐嘉程气闷，却又无可奈何。
好在她不是只有一个庄志达可用，这些天她收集到大哥做假账挪用公司资金的证据，只等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齐家家大业大，齐老爷子的七十寿辰宾客云集，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齐忠勋独自坐在书房里。这两天总有些心神不宁，时梦时醒，眼下精神有些不济。可一会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客人，最要紧的是，万万不能让人看出他的疲态。
齐家盛名在外，别人都知齐家几世富贵，鲜少有人知道，齐家是衰败过的。
就在齐忠勋的父亲那辈。他是个软弱善良的老好人，做不了生意，也护不住家产。空有财富却没有能力守护，无异于稚儿抱金过闹世，引来的只能是一波又一波豺狼。
所以齐忠勋从小就信奉适者生存。别人努力，他比别人更努力。别人恶毒，他比别人更恶毒。
斩草必除根，从不手下留情。
直到长子去世，齐忠勋才受到人生第一个重大打击。原来这世界并不是任他驰骋，也没有什么人定胜天。人死不能复生。
自那以后他收敛了许多。很多事也不再亲力亲为，都交给儿女和手下去办。
想要休息却沉不下心，齐忠勋吩咐管家半个钟头后再来叫他，自己则在这不受控地浑浑噩噩地想着这半生。
齐嘉程与齐世雄作为齐家两个出色的儿女，此刻正在外面招待来宾。其他儿女听了管家的话，也不会打扰爸爸。
齐世雄终于合上眼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不是说了不让人进……”齐忠勋不耐烦地说道，睁开眼睛，话停在了嘴边。
来的竟然是庄志达。
但与平日又有些不同，此刻他穿一身蓝色的工装，鞋子上还有些土，好似花园帮佣的工人，正是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扮相。
“老爷，又见面了。”庄志达嘴角带笑，眼里却有一丝狠意。
“你来了。”齐忠勋面色平静地说道，手不自觉握紧了太师椅的扶手，余光则看向门口。
“不用看啦，门已经被我反锁了。”庄志达闲适地坐在斜对面的椅子上：“说说吧，这么急着灭口，到底是怕我知道什么事？”
齐忠勋看着他，眼中透着怀疑：“你在说什么？”
“老爷，连阿强都出山了，就不用再跟我装糊涂了吧？手下人做事，你不知道？骗骗外人就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庄志达嘲弄道。
庄志达微微往前探着身子，放慢语速说道：“我查到了那个马来西亚的船员，你说巧不巧，他竟然是大少爷那艘游艇上的。更巧的是，前不久他死了。”
“生老病死，都是天意。”齐忠勋淡淡地说了句。
“那大少爷的死，也是天意吗？”
齐忠勋的手指紧绷，泛出一股青白色，嘴则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
“我虽然没查明白全部的事实，但也猜了个差不多。说说吧，反正你肯定是不会留着我这条命了。”庄志达云淡风轻地说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多说一点，或许能多活一刻钟。”庄志达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棒球棒，拿在手中把玩。
齐忠勋什么都明白了。庄志达是管家的儿子，虽然是养子，但总比他这个主人亲。谁能让他畅通无阻地进到书房里？谁又能提前在书房放一根本不该出现的棒球棍？
管家不会来了。
他的儿女大约也都蒙在鼓里。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拖得久一点，让人察觉出不对，他才有一线生机。
齐忠勋终于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就说说，你为什么要杀齐世安？”
这个问题仿佛一柄尖刀，直直插入了齐忠勋的心脏。
有一两秒钟，齐忠勋的眼前都有些发黑。庄志达倒也不急，就在对面静静地等着。
又过几秒，齐忠勋终于缓过来：“我没有想杀他。”
“可他确实死在你手里。”庄志达补刀。
回忆过于残忍，齐忠勋闭上了眼睛：“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什么意思？”
“他爱的那个女人，方敏。当年为了收她爸的公司，我用了些手段。后来方家败落，不知她是不是存心接近，世安看上了她。”
齐世安，他最优秀的儿子，为了能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愿意放弃这里的一切，两个人远走澳洲，只为避开上一辈的仇怨。
“所以你原本要杀的是方敏？”庄志达问道。方敏确实也死在那场事故里。
齐忠勋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用的什么手段？”
“年轻人，话不必说得这么清楚。”齐忠勋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劝道：“你爸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儿子又在我的公司。他终归还是要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着想。就算一时心软帮你一回，也不会一直帮下去。我放你一马，今天就当没看见你，你走吧。”
“走？”庄志达怒极反笑：“像个丧家之犬一样东躲洗澡？还是像那个大马的船员一样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今天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齐忠勋看着他，眼中透出一丝危险。
“不知道又有什么用？你难道会真的放过我？就算你说了，你以为我会信吗？你最好识时务，乖乖把事情讲清楚，不然我也有的是办法折磨你。”庄志达露出阴笑：“阿强那些手法，我小时候还看见过呢！”
齐忠勋瑟缩了一下，暗自后悔对自己人防备不够，终于讲出当年的细节：“有一个船员，儿子得了白血病，我答应帮他儿子治病，再供他读完书。他心甘情愿帮我做的，事后我也履行了承诺。”
“他怎么做的？”庄志达刨根问底。
“把白磷洒在邮箱旁边，天气热，机房里温度高，白磷自燃引爆了邮箱。”
事情的前后终于串联起来。难怪同样是炸死，两个人的尸体差别那么大。如果没记错，齐世安那天是打算求婚的，他为了给女友一个惊喜，当时没在船上，是后来穿着潜水服上船的。而爆炸的时间，大约就在他刚上船不久。
因为离爆炸点比较远，齐世安又没来及换衣服，所以部分潜水服保留了下来，尸体也比较完好。方敏则面目全非。
如果他晚上船几分钟，或许就不会死。
这么看来，齐世安的死确实也是天意。
齐忠勋有些颓然：“或许我前半生作孽太多，所以老天收走了世安。”
庄志达忍不住问道：“那方敏就该死吗？”
“她当然该死。”齐忠勋面色平静。
“这些话，留给警察说吧。”
齐忠勋猛然抬起头，突然看到一个闪光的东西一闪而过。
庄志达见他发觉，也不再隐瞒：“忘了告诉你，在客厅给你贺岁的那段VCR我已经删掉了，换成了同步直播。至于直播的内容嘛，喏——”庄志达指了指棒球棍的把手。
齐忠勋怒火中烧，也顾不上年纪，冲着庄志达扑了过去：“我要你死！”
庄志达敏捷地闪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在外面等候已久的警察冲了进来：“不许动！”
直到四五个警察都进到书房，而他被牢牢地按在椅子上时，齐忠勋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
“齐先生，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警察例行公事道。
从书房到客厅的路齐忠勋走了无数遍，但从没想过有一天是被警察铐着走过去的。走到客厅时，看到大屏幕上果然是书房的画面，齐忠勋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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