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烈烈，黑色的豪华轿车在滂沱的大雨中停留了半个多小时，雨水冲刷着车身，完全掩盖了车内溢出的喘息和低吟。
直到风停雨歇，灿灿阳光冲破厚重的乌云，丁达尔效应产生的一片片光束洒在海面上，美得令人震撼。
但对于车内的男人而言，此时沈叶霓红唇微张，双目迷离，两颊晕出潮红的模样，才是美得让他血液滚沸，移不开眼。
不久，后座车门打开，盛书洲从车上下来，坐到主驾驶位。
车子驶离海边。
半个小时后，两人回到明苑，佣人们都已经开始忙碌，时间还早，不到七点半，盛书洲陪沈叶霓一起吃了早餐才去公司。
沈叶霓站在门廊前，目送他的车子驶远，消失在大门外，才转身上楼。
她今天起得早，在海边又被盛书洲折腾得脱力，这会儿感觉有点累，回到卧室后换了身睡衣，躺到床上，开始补眠。
半梦半醒时，却被沈知非的电话吵醒，沈知非让她今晚和盛书洲一起回沈宅吃饭。
沈叶霓答应一声就挂了电话，不是听沈知非的话，而是她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孟锦屏了，的确该回去一趟。
盛书洲把晚上的应酬安排都推了，陪沈叶霓一起回沈宅。
晚餐早就准备好了，饭后，沈知非有话和盛书洲说，盛书洲跟他去了书房，孟锦屏坐在轮椅上，让沈叶霓推她去花园。
孟锦屏不上网，沈知非也瞒着她关于沈叶霓被人诬陷的事，但她还是从佣人那里知道了。
“霓霓，奶奶之前还一直为你担心，怕你在盛家受委屈，如今看到书洲会为你着想，又处处维护你，奶奶也就放心了。”
提到盛书洲，沈叶霓忍不住轻轻扬唇：“我早就跟您说过了，书洲对我真的很好，奶奶，您就不用总是为我操心了。”
孟锦屏：“那以后可不许再把离婚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了。”
“什么时候挂在嘴边了。”沈叶霓无奈，“我就说了那一次，还是开玩笑说的，您怎么还记着呢。”
孟锦屏：“不吉利的话都不许说，小心一语成谶。”
沈叶霓心里笑她迷信，但为了让她安心，还是乖巧地点头：“知道了，以后都不说了。”
-
二楼书房。
沈知非看向盛书洲，开门见山地问：“这次霓霓被白羽淇诬陷的事，你打算就这样放过了？”
沈叶霓是他的心头肉，白羽淇虽然公开道歉了，但这并不能够完全消解他的怒气。
区区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把所有伤害一笔勾销？
他要以牙还牙，甚至变本加厉，让白羽淇也尝一尝被人诬陷，百口莫辩的滋味。
“当然没有那么便宜的事。”盛书洲说，“盛氏会和白氏终止所有合作。”
沈知非：“终止？”
“对，终止。”盛书洲微微颔首，嗓音沉静，“盛家和白家，日后将不会再有任何往来。”
这是在确认在背后中伤沈叶霓的人是白羽淇时，就已经做出的决定。
白家人恐怕会骂他出尔反尔，忘恩负义，但白羽淇公开道歉，就代表所有人都知道那么大一盆污水是她泼给沈叶霓的，她嫉恨沈叶霓，要是盛家日后依然和白家有来有往，岂不是向外人表明一件事，沈叶霓根本不受盛家重视？
白羽淇得罪的人如果是他，他看在两家几十年交情的份上，或许还可以网开一面，但伤害的是他的妻子，那就绝不可原谅。
在他逼白羽淇公开道歉时，白家就应该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白家划清界限了。
白家这几十年以来，全是仰仗着盛家才能如此风光。
白老太太对宋梨月的那点恩情，盛家早就已经还完了。
宋梨月和白老太太情同姐妹，但他却从来不欠白家什么。
沈知非总算满意，点点头：“我当初把霓霓交给你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没想到，你能对霓霓这么好。”
盛书洲：“霓霓是我的妻子，对她好，是我应该做的。”
沈知非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突然沉沉地说：“你其实早就喜欢霓霓了，是不是？”
盛书洲顿了顿，并不隐瞒：“是，我对霓霓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沈知非皱起眉，“是在霓霓和盛墨南的订婚宴上？”
盛书洲颔首：“是。”
沈知非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那盛墨南在婚礼上去见林安然，被锁在天台上……”
“是我安排的。”盛书洲坦言，“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霓霓嫁给别的男人。”
沈知非不做声了，盯着女儿的丈夫，像一片乌云压过来，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突然，手掌用力一拍桌面，震得桌上的茶盏一阵哐啷颤动。
“混账！”
沈知非嗓音里压抑着怒意，眼神锋利地剜向盛书洲：“抢自己侄子的老婆，你眼里还有伦常吗？简直不像话！”
他恍然想起，一次沈叶霓又与他发生争吵，他并不承认自己对裴青栀的爱有任何问题，沈叶霓当时红着眼睛问他，“那你怕不怕，你的女儿将来也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
盛书洲太像他年轻的时候了，从未尝过挫折的天之骄子，喜欢就要得到，哪怕不择手段。
面对他的怒骂，盛书洲很平静：“对不起，但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我要霓霓。”
他语调低缓，一字一顿：“我要霓霓。”
沈知非冷哼一声，沉声问：“这件事，霓霓知道吗？”
“她还不知道，”盛书洲摇头，“我希望她永远都不知道。”
沈知非：“你跟我坦白这件事，就不怕我告诉她？”
盛书洲沉着道：“爸，您是霓霓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父亲，我不敢瞒着您。”
他微微一顿，说：“而且，我觉得您一定可以理解我。”
“理解你？理解你什么？”
沈知非微微冷笑：“理解你的横刀夺爱，连自己的侄媳妇都抢？你知道霓霓为什么恨我吗？”
盛书洲略微沉默：“爸，我和您当年的情况不太一样，我……”
“确实是不一样。”沈知非打断他的话，“我比你少了一点耐心。”
当年，他在宴会上见到裴青栀的第一面，就恨不得马上得到她，朝思暮想，以卑劣的手段迫使裴青栀委身于他，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但盛书洲能压制住自己的**，能忍耐几个月，谋划了婚礼上的那个局，把沈家逼到悬崖边，让霓霓对盛墨南失望透顶，在那种形势下，他无疑就是霓霓的不二选择，而他也最终如愿以偿，得到了她。
沈知非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女婿并非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温和，能掌管着整个盛氏，必定是城府深沉，手腕了得的，只是他没想到，手段用到了他女儿身上。
同样都是横刀夺爱的戏码，他惹裴青栀厌恨，但盛书洲却让霓霓对自己心生感激，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
沈知非直视着盛书洲，目光沉沉：“作为一个男人，我可以理解你，甚至支持你那么做，但作为一个父亲，我不可能让我的女儿受一点委屈。”
盛书洲：“爸，或许我开始是做错了，但霓霓现在和我在一起，她很开心，您相信我，我会让她永远幸福的。”
沈知非仿若未闻，想起裴青栀，他心口一痛，闭了闭眼，声音低沉：“霓霓的母亲当年无依无靠，即使受了委屈，也没有人可以帮她，我仗着这点，将她禁锢在我身边，为所欲为。”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倏地变得凌厉：“但霓霓不一样，她还有我这个父亲。”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他还在，就会护着沈叶霓，绝不可能让盛书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沉声对盛书洲说：“你出去，叫霓霓来一下。”
盛书洲眸色一凛：“爸，霓霓不能知道那件事。”
沈知非重复：“你出去，叫霓霓来。”
他神色冷肃，浑身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盛书洲沉默了几秒，垂着腿侧的双手蜷握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去。
下楼，走到花园里，不远处，沈叶霓正在陪孟锦屏聊天。
盛书洲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没有过去。
不过几秒，沈叶霓就转眸看到了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却见他一直没有过去，她有些疑惑，跟孟锦屏说了一声什么，就径直朝他走过来。
盛书洲心里发沉，仍然微笑着等待她。
沈叶霓很快走到他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带着点娇嗔：“老公，你怎么不过去，站在这里干嘛？”
盛书洲垂眸看她，抬手温柔地抚摩着她的脸颊，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干哑：“霓霓，爸有事要跟你说。”
沈叶霓：“什么事？”
“不知道。”盛书洲说，“他在书房里，你过去吧。”
沈叶霓满脸写着不乐意，微微撅着唇：“我才不去，和他有什么好说的，每次到最后都是吵架。”
盛书洲劝她：“或许是很重要的事，去吧，我也去陪奶奶聊一会儿。”
“好吧，我听你的。”沈叶霓点点头，眉眼又生动起来，“那你陪奶奶聊一会儿，我过去一趟。”
她转身要走，却发现盛书洲还抓着她的手不放。
她笑：“你先放开我呀。”
盛书洲不放，反而把她拽进怀里，双臂收紧。
“霓霓，我爱你。”
他紧紧地抱着她，亲吻着她的脸颊，嗓音低哑：“我好爱你，知道吗？”
沈叶霓觉得他有点不对劲，轻声问：“老公，你怎么了？”
盛书洲没有回答，无声地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大手抚着她的脸颊，微微一笑：“爸在等你，你快去吧。”
“嗯……”沈叶霓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唇才转身离开。
沈叶霓上楼，沈知非书房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走进去。
沈知非正在擦拭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找我什么事？”沈叶霓开门见山地问。
沈知非抬眸看向她：“霓霓，坐下来，爸爸跟你聊一聊。”
沈叶霓站在原地不动：“你到底要说什么，我还有事，准备要走了，书洲在楼下等我，你有事赶紧说。”
沈知非看着她一脸淡漠疏离的模样，再垂眸看着相片里的小女孩，心里突然泛上一股浓烈的酸涩。
她小时候明明那么爱粘着他，崇拜他，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以后要嫁给像爸爸这样的男人，甜得能让他心都化了。
后来，裴青栀去世，她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和裴青栀之间的那些事。
她从此开始恨他，这么多年，再也不肯叫他一声爸爸。
沈知非收起情绪，把相框摆放回原位，平心静气地问沈叶霓：“霓霓，你和书洲在一起，觉得开心吗？”
沈叶霓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顿了一下，不冷不淡地反问：“干嘛？”
沈知非：“如果你哪天觉得不开心了，想逃离现在的生活，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哪怕是离婚，爸爸都会支持你。”
“什么？”
他说出这番话，沈叶霓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随即，她讥讽地扯了一下唇角：“你说这样的话，你自己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沈知非皱眉：“霓霓，你知道爸爸一直都很爱你。”
“是啊，你爱我。”沈叶霓嗤笑一声，声音变得有些尖锐，“过得不开心就可以离婚，那我妈妈呢，你当初怎么不肯和她离婚，放她一条生路？你不是也爱她吗？！”
她以为要又开始一场父女之间的争吵，没完没了，沈知非却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
他走到沈叶霓面前，把文件递给她。
沈叶霓想起上次问他要画室的钥匙，在保险柜里看到过这份文件，但当时是被枪压住的，她没有看到里面的内容。
她问：“这是什么？”
沈知非：“离婚协议书。”
沈叶霓怔了怔，打开文件，只见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最上方写着几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她快速地翻到最后一页，只见男方签字的地方已经落下沈知非的签名，女方签名处还空着。
沈知非签署的日期，是在裴青栀自杀的前几天。
这份协议书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显然不是已经保存多年，不是新打印出来的。
沈叶霓猛地抬头，盯着沈知非：“为什么？”
“我早就已经决定放她自由了，只打算过完最后一个结婚纪念日，就离婚。”
沈知非声音哑涩：“只差两天，两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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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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