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到水里的那一刻，颜成壁只觉得遍体冰冷，刺骨的寒意丝丝缕缕钻入到她的血肉之中，仿佛要将那脆弱的骨肉紧紧缠断，可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能迅速游向水中扑腾的颜成珞。
周围人喧嚣的吵吵嚷嚷已经顾不得在意，她只是游到了颜成珞的身边，四周都是颜成珞挥舞手臂扑溅的水花，她惊慌失措的上下浮动着，颜成壁根本近身不得。
好不容易绕到她身后扶着她想带她上岸，却被她一次又一次摁入水中，连带自己也不小心呛了好几口水，她知道现在跟颜成珞说道理对方是听不进的，所以干脆直接后击对方后脑勺，等她晕过去后她这才用手肘卡住她慢慢向湖边游去。
纵使颜成壁会水，可自幼的体弱多病却让她逐渐体力不支，等到了岸边已经是眼冒金星气喘吁吁，恍惚之中抬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伸手从讲她湖里拖出来。
恍惚之中她只觉得那人格外熟悉，熟悉到令她胆寒畏惧，她只来得及说一个“你——”就不可控制的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只记被温暖的衣袍裹住令她心安，有人在她耳边沉声道：“去请大夫来。”
旋即她便昏昏不省人事。
颜成壁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在莲台寺，还是无忧无虑的模样，她窥见从前的自己站在小河边胆怯不敢下水，她努力搜寻记忆却从不曾记得什么时候自己来过小河边。
直到有人在她身后扬声道：“你在犹豫什么？你是不是怕了？”
熟悉的声音令她浑身一僵，她迟钝的转过头看见祁原从密林深处走出来，他仍然带着他那张面具，直接从如今“她”身体里穿过，冻得她浑身战栗不止。
她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她这辈子的记忆，这是上一辈子的记忆。
她看见上辈子的自己站在岸边道：“谁怕了，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祁原不说话，只是自己脱了外袍，像条银鱼一样轻快跃入水中，他从水里冒出头，面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在水里张开手大笑道：“妹妹，别怕，你下来我会保护你。”
“她”嘟囔着：“谁要你保护。”可颜成壁依旧能从她悄悄弯起的嘴角知道那时的自己是十分幸福的。
她垂眸心里却痛苦不已，她转过身去，身后只听见“扑通”一声，然后传来少男少女的欢快的嬉笑声。
她记起，她的凫水之术还是祁原教她的，他教她如何在水里憋气自保，更教她怎么绕到别人身后将人打晕拖上岸。
他说：“妹妹，大多数人在深处绝境的时候都会失去理智的，失去理智的人是十分可怕的，所以无论你面对的是什么人，你都要想办法别让对方伤害到你。”
他这句话她一直记得，也一直践行着，只是时间太久久到这么些年都让她忘记是谁和她说了，没想到如今却想起来了。
她只觉得脸上湿热，眼睛里的泪水怎么抹也抹不干净，恍惚之间面前一片猩红，才发现手里的不是泪水而是鲜血，她转过头看见祁原摘掉了面具，那面具下是不断变幻的一张脸。
一时变做颜知文，一时变做云姨娘，一时又是秦王，一时又是皇后，都是害她之人，令她畏惧。
最后停留在天子的面容上，那张脸冷漠淡然，颜成壁心悸不已，只觉得利箭穿魂的痛苦又席卷上来。
“不要——”
她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身躺温暖轻纱罗帐内，坐在旁边着低声哭泣的是颜成珞，靠窗炕上端坐着贺氏。
瞧见她醒了，一个依旧坐着佁然不动，一个扑上去握住她的手哭道：“三姐姐，是成珞对不住你。”
颜成壁只觉得浑身疼痛不已，她有些艰难的抬手抚上她的脸笑：“没有谁对不住谁，是我应该救你的。”
毕竟前世在秦王府，也只有颜成珞时不时还来看一看她，有一次更是无意之中救了她一命，这是她欠她的。
颜成珞却摇头哭道：“都怪我，怪我不听三姐姐话和二姐姐出去，要不是二姐姐把我骗出去害我落水，也不会连累姐姐为了救我跳到水里，还好有——”
她还想继续说着，却被贺氏一声“好了”呵斥住，颜成珞顿时不敢再说话，只是控住不住的抽泣着，安静的室内只有她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
贺氏起身对着颜成壁冷淡道：“你们在这里休息，晚点会有马车来接你们回府。”
颜成壁低低应下，贺氏这才离开，贺氏离开后颜成珞才松了一口气。
“姐姐，你难受吗？”
难受，浑身像是被石磨碾过一遍，胸腔也疼的难受，每一次呼气吐气都像是千根万根金针在扎一样，更遑论身上趋之不散的刻骨寒意，尤其是小腹疼得难受，一下子恍惚以为是自己前世小产的时候了。
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摇头淡笑：“不难受，你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她环顾四周华丽却陌生的的房间问：“这是哪里？”
“是国公府的客房，国公夫人特意安排的。”
颜成壁点点头，有人来国公府赴宴却落了水，国公夫人的面上只怕不好看，更何况今日正是对方的寿宴，这一遭只怕让对方更厌恶颜家的女孩了。
颜成壁想坐起来，颜成珞及时扶起她将软枕垫在她身后，听见她低声道：“你把我走后，你是如何落水的都一一说来吧。”
颜成珞应下后低声道：“姐姐走后我一直在花厅等姐姐，后面二姐姐带着那些人来寻我要找我玩，我不愿意她们就拉着我走。”
颜成珞推拒不了，只能跟着她们一起走了，一行人到了水榭边，那几人就开始向她打听颜成壁的事情，颜成珞不愿意说想要离开却被那几人拦着，推搡之中就这样向后一跌翻过水榭围栏坠入水中。
再后来的事颜成壁就知道了，她和明珠公主分开后行至水榭，听见有人呼救声，定睛一看才发现水里的是颜成珞，口里直喊着“二姐姐救我。”可岸上的颜成璎却呆呆站着不动，在看见颜成壁的视线后甚至后退了几步。
眼见颜成珞体力不支要沉入水中，等善凫水的婢女婆子过来显然是不行了，情急之下颜成壁只能跃入水中。
“颜成璎呢？”
她想起来取问颜成璎的去向，颜成珞的眼里却迸出恨意：“太太把二姐姐送回家了，说等回府再好好惩治她。”
“你恨她？”
听见颜成壁的话颜成珞一愣，她咬着唇半响点头道：“是，我恨她，我知道推她的不是我，可她却眼睁睁见着我落水不管。”
“她是你亲姐姐。”
“什么亲姐姐，姨娘喜欢的只有她，明明都是姨娘的孩子，可姨娘总是忽视我，她也从来没有把我当过亲妹妹。”
“其实我明白的，姨娘生我时盼我是个儿子来帮她固宠，可是难产九死一生却生下了我，所以才一直恨我厌恶我。”
颜成壁凝望这十二岁的女孩，本该是天真无邪的年龄，此时面上只有痛苦和恨意，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颜成珞握住颜成壁的手低声道：“从今以后，三姐姐你才是我的亲姐姐，成珞以后一心一意只护着三姐姐。”
颜成壁揉了揉她的头笑：“你本来就是我的亲妹妹。”
颜成壁知道颜成珞也是刚刚醒过来的，所以在望月端来姜汤的时候，让颜成珞的侍女扶她到另一边休息，自己接过望月的汤搅拌着不经意道：“我记得，有人把我拉上去的。”
望月迟疑后点点头。
“是个男子？”
望月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应道：“是。”
“你知道是谁吗？”
望月想了想然后摇头道：“并不清楚，只是他身边跟着曹世子，应该也是国公府的客人。”
颜成壁点点头喝了一口姜汤，辛辣姜汤入腹开始有些发热，她倚在软枕上努力去回想对方的模样，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只记起一个模糊的轮廓，还有那熟悉的声音。
她忽然想起明珠公主和她在亭中谈到一位“黄公子”，黄，皇，她心里一震，莫名有了一个猜测。
“救我的人，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她说这话，望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只这一点颜成壁就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是好看，虽然站在曹世子和表少爷的身边，却也毫不失色呢。”
“表哥也和他在一起？”颜成壁惊讶的看向望月，她没想到原来表哥这么早就和天子结识，难怪前世文澄明愿意为了天子潜伏在秦王身边，只是她好奇表哥现在到底知不知道对方就是当朝天子。
望月替她裹紧被子道：“是，姑娘被抱上岸的时候还是表少爷给姑娘盖的外袍。”
“姑娘难道知道那位好看的公子是谁吗？”
望月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颜成壁竟然低声应下，她惊讶抬起头撞进颜成壁沉静如潭的眸子里，听见她淡淡道：“我若没猜错，那他便是陛下。”
听见那两个字，望月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顿时煞白问：“可……可是，并没有……”
颜成壁知道望月想要说什么，她竖起中指放在唇中示意对方不要再问，她继续道：“那位既然不愿意透露身份，我们也只能当做不知道，望月，这事只有你知我知。”
望月点点头保证道：“奴婢一定不会说出来去的。”
颜成壁微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她让望月去看看颜成珞，自己继续躺回去休息了。
迷迷糊糊之中听见有人唤她，转过身才发现明珠公主，公主笑的灿然如花，颜成壁却只觉得其实公主和天子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尤其是眉眼间，只是公主的的眼神纯真无邪，她与天子虽未见过几面，可对他那双多情幽深的眼睛印象十分深刻。
“殿下怎么来了？”
“听到你出了这么大事，我怎么不可能来。”明珠公主心疼的看着她问：“你如今好点了吗？”
“我快要回宫的时候才听见国公府出了事，这才折返回来。”
“我不能在这里久待，等会我就要走。”
颜成壁知道，当即点头，仔细听她说话：“你知道和你那三姐姐把你妹妹推下去的是谁吗？”
颜成壁纵心里有猜测也只能摇头，明珠公主道：“是陆丽慧，有人瞧见是她身边的丫鬟推了你妹妹，你妹妹落水后也是她一直拦着不肯叫人的。”
明珠公主不会骗她，颜成壁疑惑道；“为什么？”
元明珠望着她姣好动人的面容怜惜道：“因为你比她美，陆丽慧这人假仁假义佛口蛇心，最嫉妒比她美的人。”
颜成壁一愣，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所以前世陆丽慧害她也有这个原因是吗？
“成壁妹妹，我现在动不了她，你相信我早有一日我会帮你好好惩治她的，”
颜成壁明白，丞相府的靠山是秦王，秦王如今正是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明珠就算身为金枝玉叶也不能毫无缘由的去动宰相之女。
颜成壁轻笑：“殿下能让我知道真相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有时候知道真相比什么都好。”
明珠公主见她看的开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心里对她的欣赏愈甚，又温声嘱托她几句话，直到外面的宫女催促了这才依依不舍和颜成壁告别。
本来还想再写点的，无奈感冒高烧太难受了，就先放这些，明天身体好点我看能不能多写点！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健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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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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