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成壁在酉时离开国公府的,彼时曹国公府的宴席也散的差不多了,故而颜府几人从侧门上了马车时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贺氏在前面那辆马车和国公夫人身边嬷嬷虚情假意的说着话,颜成壁和颜成珞就端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忽的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男声,她掀开帘去子看,果然见到国公府大门口立着两个年轻男子,白袍男子笑的温和俊雅,只一眼颜成壁便确定了那是天子,握着帷幕的手不由紧紧收住,就连那锦布被她攥变形了都没意识到。
她的眼睛透过拉开的间隙偷瞧对方,世间仿佛在这一刻万籁俱静,她知道那人温和外表下藏着的是一副十分凶狠冰冷的心肠,前世被其一箭射过的经历让她现在都战栗不止。
对方似是察觉到什么敏锐转过头来,颜成壁忙落下车帘而后靠在车壁上微微喘着气,她脸色惨白的模样把同在一车的颜成珞吓个不轻,忙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只说没事。
心里只期盼赶紧离开曹国公府是非之地,顾忌前世皇后的话,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和天子有什么牵扯为好。
只是二人马车要经过国公府大门,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颜三姑娘。”
颜成壁无奈只能让马车停下,只听见马车外男声道:“今日照顾不周害的的府上五姑娘坠水,还请你们原谅。”
听他说这话颜成壁便知道外头是国公府的世子曹韶,她当即道:“不妨事,其实是我等府上增添了许多困扰,劳烦世子爷替我跟夫人说声抱歉。”
顾忌皇帝也在车外,她适当的咳嗽了几声,然后虚弱道:“世子若没事,我便先走了。”
曹韶在颜成壁游水的时候就端详过其面容,知道是个美人,此时这美人柔弱轻声恳求,他怎有不怜香惜玉的道理,当即便请颜府的马车先走,等颜府的马车离开后他才对着身边人道:“陛下当时可否看清这颜三姑娘长什么样子?”
元启稷眼神从马车离开的方向转回来淡淡道:“未仔细查看。”
曹韶惊讶:“此等美人,陛下竟不上心?”
“救她,只因她是人,不是个美人。”
元启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出手将她拉上来,只是与她柔软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便觉得心里某一处空缺就这样被填满了,他扫过她柔美面容,虽然闭着眼人事不省却也更引人怜惜。
怀里的身子柔若无骨却又冰冷异常,让他以为自己抱着的不是个女子,而是个死物,顿时心中一阵闷痛,只记得要为她寻医师诊治。
人被国公府的婆子从他怀里抱走的时候心中竟还不舍起来,他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也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情怀,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见这女子一面就有如此复杂的情绪。
这发现令他惊疑不已,只觉得此女不是山间妖物就是习得魅惑之术。
不然何至于让自己才见一面就为其牵肠挂肚?他不敢再去细想颜成壁的事,也不敢再与其多有牵扯,故而在曹韶唤停对方马车的时候他只能故作冷淡置之不理。
可真等人走了,他却又有些烦恼,为何她不和自己说句话,明明当时是他救了她上岸。
是不知道不认得他,还是……不愿?
元启稷回宫的时候,曹韶亲自扶他上马跨鞍道:“清源兄走时面色有异,只怕是猜出陛下身份了。”
此时天色已黑了大半,天边尚且残存些许黯淡霞光,唯一明亮处是曹国公府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天子的脸在光下更显英俊深邃,却也透着一丝幽深的阴冷。
曹韶只听见他笑:“知道更好,免得我将来再与他说一遍。”
曹韶听他这话便知道是早有让文澄明知道的打算,他略一思索想通后问:“陛下将来想用他?”
元启稷抚着追鹰背上的毛发道:“用不用还得看他的本事,明年殿试若是他能自己亲自走到金銮殿上来,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不由望向梁宫方向暗想:他早已想好了文澄明的用处,一切只待时机成熟了。
……
颜成壁回到自己院里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探星知道她在国公府的事,忙和柳莺两个烧了一大桶驱寒的药汤给她沐浴用,等她泡完澡发了一身汗又被两人摁到被窝里去捂着。
她知道这几个都是真心待她好的,故而便乖乖任其动作,还是望月端着托盘进来道:“行了,你们这么早把姑娘摁被子里做什么?姑娘还没吃东西呢。”
她端来的是一碗清香扑鼻的松仁鸡脯粥,颜成壁脸红红的被探星扶起来,接过只喝了几口便放下了勺子,温度尚好,味道也很好,她知道是谁做的后眼泪便不由落下来滴到粥里面。
柳莺见了自己主动退了出去,只留下望月和探星陪着她。
“是云姨娘是吗?”
“是,姨娘做好后亲自送过来,知道姑娘不肯见她,所以便让奴婢端进来。”
颜成壁看着碗中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粥,她低声道:“她做的东西,我怎么会尝不出。”
从前在乡下庄子里没有伺候的人,只有母女两个相依为命,每次她生病云姨娘就会给她做这个粥,这是她家乡的东西,云姨娘的娘做给云姨娘吃,云姨娘又做给她吃。
只是后来回到颜府,日子好过了她却再也等到云姨娘给她做这道粥,现在想来在乡下庄子的日子虽然艰苦,可到底是她生命里难得的温馨时光。
“她现在做来又有什么用了?”
她把碗递给望月淡淡道:“我心里怨她,怎么会吃她做的东西。”
就算怨恨消散,可心里一旦有隔阂,就再难以跨越过去。
望月和探星都明白她的痛苦,探星蹲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坚定道:“我和望月姐姐永远陪着姑娘,永远不背叛姑娘。”
颜成壁的手抚上她面孔笑:“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
松仁鸡脯粥被端下去后,不一会儿望月又端来一碗豆腐碎肉粥,原来她刚去小厨房自己做的,有些羞怯道:“奴婢手艺不太好,姑娘将就用些。”
颜成壁接过欢欣道:“你做的我自然放心。”
原先的不悦仿佛就这样被驱散了,她捧着望月给她做的粥只觉得温暖非常。
第二日一早就起了,让人服侍换衣梳妆原想去罗老太太院里请安去的,不成想贺氏房里的婢女来请,她便只能先转道去了贺氏院里。
进到贺氏房里才发现原来颜成璎和颜成珞也在,只是这两姐妹却不站在一块,中间隔着好几人的距离,见到颜成壁进来了几人的视线纷纷落在她身上,颜成壁镇静上前给贺氏行礼叫了“太太”,贺氏脸色平静示意她起身。
颜成壁起来后站到了颜成珞身边,便听到贺氏道:“你知道我叫你们来做什么?”
下头几个女孩低着头不说话,贺氏冷笑一声继续道:“叫你们过来,是罚你们。”
“头一个罚的就是颜成璎,不听长辈劝告,勾结外人对亲妹妹见死不救,你说我有没有说错?”
颜成璎不说话默认了下来,贺氏道:“好,那就罚你三个月月银,鞭笞手板二十下,外加闭门思过三个月。”
前面和后面两个颜成璎倒不在意,可中间那个鞭笞的刑罚却让她煞白了脸,尤其是看着太太身边的婆子拿着一根长戒尺过来的时候险些就要瘫倒在地,她下意识后退想要离开,可早被人从背后摁住伸出手了手,戒尺重重落在她手心里,二十板下去,颜成璎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痛无处发散,只能化做怨去怪在场的所有人。
“第二个要罚的是颜成壁。”
贺氏这话一出来,颜成璎不哭了,颜成珞惊讶的看向贺氏,颜成壁原本低着的头抬起来直直的盯着她。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罚你?”贺氏问道:“在花厅的时候,你去哪里了?”
去哪里自然不能说,毕竟她和明珠公主的事没有摆到台面上,便道:“只是和洛府的五姑娘出去走了走。”
“走了走。”贺氏冷笑:“我叫你管着她们,你却顾着自己贪玩,你说我该不该罚你。”
颜成珞急急为颜成壁辩解:“不关三姐姐的事,是我——”
“闭嘴!”贺氏蹙眉怒道:“我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颜成壁淡淡道:“她有自己的主见,成壁实在管不住。”
这个她自然是颜成璎。颜成壁这话显然也带了些不甘,她是什么人,她一不居长,二不是嫡出,哪里管得到一意孤行的颜成璎。
贺氏不怒反笑:“原来以为你是面团似的性子,没想到倒真的有些脾气。”
她承认颜成壁的话没错,也知道用此事来罚她太过勉强,可见对方紧紧抿着唇,一双眼睛却明亮异常,她心里无名火自然升起。
她冷声道:“她不听你的话,你不会叫人来报我?”
颜成壁知道贺氏今日有心要找她茬,也知道辩驳无用,干脆就不再说话,贺氏见她如此这才满意下来,自己亲自拿过戒尺捉住她的手打了十下,那十下比之颜成璎的更重,每一下都让她疼得眉头紧皱,可她偏生倔强的咬紧牙关,不肯透出半点声音示弱。
等贺氏打完后她已经面色惨白直冒冷汗,看到她这副模样,贺氏倒还有些佩服她了,这样一个女孩,难怪让澄明为她牵肠挂肚,却也更加深深厌恶忌惮她。
颜成璎和颜成珞姐妹之前就被贺氏督促离开了,所以颜成壁走的时候是贺氏身边的蓉儿来送的她,走到院门口颜成壁转头对蓉儿道:“蓉儿姐姐回去吧,我自己能回去的。”
蓉儿点头但面上又有些难言之隐的神态,颜成壁轻轻道:“蓉儿姐姐有话请说。”
蓉儿环顾四周无人后方才低声道:“昨日表少爷来看太太,几次问到姑娘的情况,太太当时面色就不好看,等表少爷走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姑娘以后还是少和表少爷接触吧。”
听了她的话颜成壁便知道为什么贺氏今日如此借题发挥针对自己了,她当即从发中取下一个银花簪递给蓉儿道:“我知道了,多谢姐姐告诉我。”
杏儿推拒了几下还是收到了袖子里,而后转身回去了。
颜成壁却在她离开后倍感迷茫,明明自己没有招惹文澄明却偏偏遭受了这无妄之灾,连前世都没有这一遭,为什么今生反而多次一劫。
她抬头望天,只觉得眼睛被日光直射的难受,明明身处日光下,却还是觉得前路一片混沌模糊让人遍体生寒,她什么时候才能拨开前路的迷雾,看清自己的未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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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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