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稷带人上山时只看见明珠公主一脸焦急扶着头戴帷帽的少女靠在树下，虽然那少女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但元启稷很快就能从那身形猜出她是谁。
能让元明珠逃出宫依靠的人除了那位颜三姑娘大概也没有谁了。
他不说话，只是深深盯着二人，还是明珠公主着急忙慌道：“皇兄可有带软轿?颜三她受了伤，实在走不得路。”
颜成壁疼的直冒冷汗，透过白纱看见皇帝脸上带着探究的神色，她忙不顾脚踝钻心疼痛屈膝道：“臣女拜见陛下。”
元启稷低低应了一声，忽的没来由问：“疼吗?”
颜成壁忙说不疼，没想到皇帝嗤笑一声：“骗子。”
颜成壁听了只脸一红，便不说话了，元启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过于亲昵，却又有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心里愈加迷惑震惊。
他不动声色后退几步朝身后道：“叫两个内监抬轿子来。”
很快两个内监抬来小轿，颜成壁就这样被内监扶着上了小轿，进轿前看着轿子里还有一捆绳索，内监在旁边解释道：“姑娘别怕，这是陛下怕公主不听话拿来捆公主的。”
旁边明珠公主听了直撇嘴，但又拉着元启稷的袖子撒娇道：“皇兄，我错了，饶了我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元启稷低低应了一声，明珠公主得寸进尺道：“那我要继续骑马。”
颜成壁见到这情景不禁低笑出声，但在皇帝的视线扫过来后她又急忙收了笑进轿子里坐着。
元启稷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到这场景心中疑虑更甚，寻常人遇上内监总要避让几分，而这位颜三姑娘却能很坦然接受内监的服侍，仿佛从前就由内监服侍过一般。
只是有一点，这位颜三姑娘似乎很怕他。
颜成壁坐在小轿内端坐着，悄悄透过轿帘去瞧皇帝，天子骑在高头大马背如青松实在英姿不凡。
只是前世他到底是怎么瞧上自己呢?她愈加迷茫，她在宫宴上才能见到皇帝，唯一一次接触还是那次醉酒，可那次皇帝对她已经十分熟稔的模样，难不成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认识她?
她打了个寒颤，不禁大胆心想：难不成他也将我当替身了?
世间上没有毫无缘由的爱，也没有毫无缘由的恨。这一点她在颜知文的身上已经参悟到了，而如今面对前世皇帝对她的迷恋，她也只能将其归为这个理由。
她发着呆连皇帝骑着大马走到她轿边都没发现，等元启稷唤了一声“颜姑娘”，她才匆忙落下轿帘手心直出冷汗。
“明珠和我说了，她是将你拐骗出来的，所以要自颜府侧门回去是吗?”
颜成壁低声应下：“是，臣女有婢女在那里等。”
皇帝淡淡道：“你倒是胆大，敢跟着她胡闹。”
里头半响不说话，许久他才听见里面声音道：“臣女与公主是朋友，公主的事就是臣女的事，公主不开心臣女怎可以避走?”
说着里面就传出低低的抽泣声，元启稷早听闻这位颜三姑娘自小体弱，如今见了才知道不仅是体弱，就连心性也柔软了些，他都没说什么重话，人就哭了起来。
哭就算了，为何他的心中也有些闷闷的难受。
他下意识就递帕子进去，里面人接过后哽咽道：“多谢陛下。”
“陛下真好。”
好吗?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等他见过自己残忍的一面，大概也不会这么说了。
等她不哭了，元启稷这才道：“就在这里分开单独由内监送你回去吧，他们已经扮做寻常人的模样，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嗯。”
“以后别轻易跟明珠出来胡闹，她是公主自然有人纵容着，你却不一样。”似是觉得这样说有些伤人，他继续补充道：“让旁人知道了，只怕对你名誉不好。”
颜成壁应下，这才觉得轿子被重新抬起，走了一段路后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她失神的看着手里的锦帕，回想皇帝刚才的言语，莫名心中有了一丝动容。
陛下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温柔守礼，进退得当，虽然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些是装出来的，可装久了不也就成了真的了吗?
回到了颜府外，望月一直等候在哪里，远远见着一个轿子还不确定，等内监掀开轿帘扶着她出来后望月才匆忙迎上去帮着扶着，颜成壁谢过两位内监。
那二人忙道：“是我等的本分。”这才离开了。
望月也扶着颜成壁进府，一路上心疼道：“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伤了脚了。”
颜成壁笑：“我也觉得倒霉，最近不是落水就是打手板，如今又崴伤了脚，只怕是被霉神盯上了。”
望月道：“还是得找个机会去庙里拜拜，求菩萨保佑。”
回了自己院子，对其他人只称逛园子的时候不小心崴到的，也算就这样略过不提。
还好崴的不重，不过几日功夫也好了七七八八了，等过了立冬天气愈发冷了，她到罗老太太院子里请安时正巧听到老太太欣喜说：“你叔父的事算是定下来了。”
颜成壁喝着茶惊讶：“叔父要回京了?”
罗老太太点头笑道：“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了，他这人如今才递消息给我，说是至多再有一个月就回来了。”
颜成壁笑：“叔父这是孝顺您呢，这样一来您就只要再等一个月，不然就要多想一个月。”
罗老太太点头眼眶有些湿润：“是，是，他一向与我亲近，这次回来一家人也好过个年。”
因为颜知延要回京的缘故，贺氏忙差人将西院的院子收拾了出来，那里原先就是颜知延一家的住所，后面他们离京后才空置了下来，颜成壁知道此次回京的除了叔父叔母，还有一位徐姨娘，叔母无子，只有徐姨娘有一子名为永松，如今正养在叔母院子里。
老太太对这个事十分慎重，隔三差五就问一遍贺氏收拾的怎么样，贺氏自然也不敢懈怠，让人把院子收拾出来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老太太，等对方亲自检查了一遍满意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由颜成壁搀扶着道：“过几日带家里的女孩都去一趟清风寺吧，也好祈福沾个喜气。”
贺氏低声道：“成璎还在关禁闭。”
老太太摇头道：“放她出来一天也无妨，免得她也不开心。”
贺氏应下，等贺氏走后颜成壁才道：“祖母是想给叔父叔母祈福。”
罗老太太伸手拍拍她的手掌笑：“还是你懂我。”不禁又惆怅道：“自西北回京一路上路途遥远，实在让人担心。”
颜成壁安慰她道：“前面一半路程都平安走过了，后面一半也不会更危险，离京越近会越安全。”
老太太听了她的安慰觉得理，心里也宽松安慰了不少。
去清风寺那天，颜成壁终于见到了多日不见的颜成璎，对方瞧着精神头倒也不错，也许是终于可以出来的缘故神情眉飞色舞的，只是在接触到颜成壁的时候还会把眉头一皱狠狠盯着她。
颜成壁才不管她，她和老太太关系亲近，自然是跟着老太太坐在一起，等到了清风寺，寺外早有僧侣等候着，罗老太太是个虔诚的信徒，常年往清风寺捐着香火钱，所以一来众人在佛殿拜过菩萨佛祖，就被僧侣引向后院的禅房。
到了寺庙，颜成壁便觉得往日紧绷的心弦此时也放松了下来，和罗老太太说笑起来常逗得老太太合不拢嘴。
罗老太太看着她笑道：“从前也不见你如此放松。”
颜成壁轻声道：“到底在寺里住了好几年，总觉得这里倒像半个家，心里也觉得平和一些。”
她这话显然也触及到了老太太的回忆，忆及故人故事，她也伤怀了许多，颜成壁察觉到她情绪变化道：“是成壁说错了话，累的祖母伤心。”
罗老太太道;“不关你的事，是我累了，倦了。”
她道：“这清风寺你是第一次来吧。”
颜成壁点点头，从前在家她因为多病不曾出过门，所以其他姐妹跟着来过无数遍的清风寺与她而言却还是第一次。
罗老太太笑道：“旁边有一个千年银杏古树，你自己带丫头们去那里玩一会，让我再这里安静休息一会儿。”
颜成壁忙应下带着望月和探星出去了，走过后院的回廊小道，终于到了一处宽阔的院落，抬头果然只见一颗粗大的银杏树，金黄灿烂的树叶之中垂挂着许许多多红色的丝带和祈福牌。
周围熙然人声中多是一些妇人女孩家，难怪老太太会让她来这里。
她走到银杏树下，日光透过树叶洒落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脸上，她只是认真瞧着祈福牌上的字。
“信女云娘，求与郎君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信女冯月，求父母双亲平安健康，常青常在。”
……
看了几个眼睛酸涩，终于低下头来，猛不丁被人拍了后背，她回过头却瞧见一个戴狐狸面具的“男子”，那“男子”轻佻的挑起她的下巴戏谑道：“小娘子，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要不要陪公子我玩一玩?”
颜成壁笑出声来道：“殿下，你装的一点都不像。”
“哪里不像?”那“男子”取下面具道：“那些宫女太监都说像极了。”
明珠公主撅起嘴道：“夏风说我比他还威风还像个男人。”
“夏风?”
公主身边的宫女笑道：“是宫里的小太监，专门逗公主开心的。”
听见这话明珠公主不好意思低下头，显然也觉得让太监来评定自己像不像个男人太过滑稽。颜成壁却没笑，只是认真和明珠公主道：“殿下要扮男人，耳洞就要遮了去，其次便是要有喉结，声音也要伪装一下，太尖细了还是很像女儿家。”
明珠公主仔细听着，等她讲完了才笑道：“我记得了，下次我便试一试。”
颜成壁的视线落在她手上的狐狸面具上，她看了半响后道：“殿下的面具可否见我看一下。”
元明珠当即递给她道：“就在那边摊子上买的，你喜欢我陪你再去买一个。”
颜成壁却径直拿起面具往她脸上罩，面具严丝合缝紧紧相贴的那一刻她的手也紧紧颤抖，周围的喧嚣人声在那一刻化为寂无。
世间仿佛只有不远处佛塔钟声阵阵，她却紧盯着面具下的一双熟悉的眼，同样的眼睛，笑起来时更像。
太像了。
可她知道不是的。
“成壁，你在看什么?”
明珠公主的声音将她重新唤回喧嚣人世，人声鼎沸贯耳时她垂下手，将面具还给一脸疑惑的明珠公主，她冷静道：“看殿下，殿下戴面具很好看。”
像极了我曾经的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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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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