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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剪发合欢

第三章

宣和五年,五月十九

揽月宫

“姑姑生辰快乐!”

秦月放下手中笸箩,示意雪茶、雪蚕将晒药架上的药材收回殿内。

“你一个人跑来的?”

她蹲下身子与秦路远齐平,他晃着脑袋显摆:“嗯,我跑得很快。”

“可是明日才是姑姑生辰哦~~”

“我当然知道,我要做第一个给姑姑送祝福的人!”

她捏了捏他小脸:“好,谢谢你,用过晚膳没?”

“父皇把好吃的都送到揽月宫了,我要在姑姑这儿吃。”

“尽瞎说。”她嗔笑着唤来雪蚕:“去准备些殿下爱吃的,多备两碗梅煎,稍稍放凉就好,别冰镇,他跑热了就爱吃冰,别伤着身子。”

“是。”

她拉着他到殿内坐着,剥着果仁递给他:“今日都做了什么?”

他想了想,掰着肉乎乎手指道:“晨起用了早膳,去向母后和父皇请安,然后去了学堂,今日读了《大邑实录》,下午又去校场,去琼华宫让母后查验了功课,晚膳都来不及用就来找姑姑了。”

“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二人闻声起身。

“皇兄。”

“父皇。”

他拉着秦路远看着刚过自己胸口的秦月:“都这么晚还没用晚膳?”

“现在可以了。”

她转身去厅里准备,秦路远左看右看:“父皇也是给姑姑说生辰快乐吗?儿臣才是第一个,父皇输了。”

他满面慈爱拉着秦路远跟上:“好,你最有心了。”

看到二人过来,她吩咐雪蚕、雪茶退下。

“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

“是。”

她将梅煎推到秦路远面前,照顾他坐下。

他嘟着嘴:“姑姑,揽月宫没冰了吗?”

“不许贪凉。”

“哦。”

秦阳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山药莲子粥:“一桌子菜就给我吃这个?”

她从容看向他:“从心说你今日忙得根本没正经吃东西,先喝点粥。”

他看似一脸平静模样尝了一口,眼角笑意攀升:“长大了,知道心疼皇兄了。”

她手上剥着蟹,随意开口:“我一直很心疼你的。”

“是啊,你碰不得蟹,以后这道菜别上了。”

将剥好的蟹肉碗一个放到秦路远碗边,另一碗递给他。

“我不吃就是。”

秦路远只顾扒饭,不一会儿就打了个嗝儿。

“父皇,姑姑,我吃好了。”

她起身准备去唤雪茶,秦阳摆手让她坐下。

“让从心送他回去就是了。”

秦路远行了个礼:“儿臣告退。”

都走到门外又歪着脑袋朝秦月喊道:“姑姑,生辰快乐,远儿给你准备了生辰礼,我藏起来了,姑姑自己找找哦~~”

“好,快回去休息。”

“不去找你的礼物?”

她轻笑着看向秦路远二人离去的背影:“他还能送什么?”

“又送蛇?好好的孩子都被你带偏了。”

“那以后就让他少来揽月宫?”

他给她倒了杯酒:“十五了,是个大人了,从今天起可以喝一点酒。”

她拿起酒杯,转头望着院外:“今夜会不会有血月?”

“这么多年都没出现过,别怕。”

她不怕,就算出现了也不怕,她相信他。

正如三年前,他们的相遇,她知道,初登帝位一定会有很多势力不服,那个被发配的大官一定跟那件事有关,但他处理的很好,她什么也不需要问。

她起身提溜着酒壶朝外走去,蝉鸣不止,偶有的夜风更添燥热,她就这么立在风口,轻叹一声。

“我要是生在满月就好了……”

他提着酒壶立在一旁:“早知道就给你改成十五了,走吧。”

“去哪儿?”

没再多说,眼神示意她跟随,走了好一会儿她才看到头顶的牌匾。

“合欢殿?”

“进去吧。”

门一推就开,‘嘎吱嘎吱’的声音衬得夜更静了,殿内打扫的很干净,边上还生长着高大肆意的合欢树。

来得正是时节,细碎的粉雾盛放,耐着性子轻轻摇扇,抖落满院清香。

“上次来看还是落锁,一片荒凉。”

“因着当年的事,宜嫔**,先帝顾忌六阴才没问责。她虽被葬入妃陵,这合欢殿却被封了。”

“那这是?”

“远儿说他姑姑走丢了,在合欢殿外哭鼻子。”

她低着头执拗:“没哭,只是有些感慨。”

“这是你唯一能感受她的地方,我早该想到的,以后想来就来。”

她鼻尖一酸,往里走了走,烛光温暖。

眼前的白烛围成了一个大圆圈,他走进圈内,点燃正中线香。

她蹲到他身旁:“这是?”

他拿起剪子剪下自己和她一小缕头发用黄纸包着,与另外两张写着字的黄纸引燃。

“我问过照神大巫,在月光下烧掉写有逝者名字、生辰八字和忌日的黄纸,再烧一缕与逝者有关系的头发,逝者就可以听到你说话。”

“皇兄不是不信这些吗?”

他挑眉轻笑了笑:“偶尔。”

“你的那张是?”

“母后……”

“她是怎么……”

他敛去眼底湿气,勉力道:“不说这些了,你不是想和你母妃说话嘛,一会儿香就燃尽了。”

“好。”

二人闭眼,在心底倾诉无尽思念,良久睁眼将酒壶倾斜,略作祭奠。

忽起一阵风带来合欢熄了烛火围着二人打转儿,她起身四望。

“皇兄?”

他眼尾泛红,喉头哽咽:“她们回来了……”

她望着平地起的旋风,瘪了瘪嘴扑到他怀中,说不清是什么心境。

“皇兄,谢谢你。”

他只是轻揉着她脑袋:“姑姑,母后,你们看,都及笄了,还是个孩子,该怎么嫁人啊?”

“是啊,及笄后要嫁人了。”

他松开怀抱,打趣道:“是啊,已经有好些人来我面前旁敲侧击了。”

“那皇兄选了谁?”

“阿月可有中意的?”

她轻轻摇头:“我已经长大了,不管是稳定朝局也好,还是与别国联姻,我想替皇兄分忧。”

他眉心颤了颤,温声解释:“阿月,这是你的一辈子,不是讲奉献的时候,我既带你回家,断不会让你牺牲自己的幸福。”

她还要张口,他眼神警告:“这件事没有商量,等你真有意中人再和皇兄说,这大邑宫不多你一张嘴吃饭。”

“皇兄教训的是。”

他不争气地扫了她一眼席地而坐,她拿出手帕垫在地上。

“坐这儿吧。”

他欲言又止,顿了顿道:“没事,你坐。”

她整理了下裙摆小心翼翼坐在手帕上,半晌他也不说话,只是喝酒。

她疑惑道:“怎么了?”

“阿月,你规矩了很多。”

她温声回应:“是端庄。”

“也静了很多。”

“是沉稳。”

“笑容也少了。”

“是威仪。”她扭头看向他。“我是公主。”

他眉目黯然:“你终于也成了宫里的女人……”

她宽慰着轻撞了撞他肩膀:“有人时候总要装一装,我还是秦月。”

“没人规定公主应该是怎么样的,做你自己。”

“好……”

他长叹了口气:“今日是你的笄礼,本应有千万人祝福……”

“迟一日而已,没关系,再说,远儿和皇兄都在,现在又有太后和母妃,足够了。”

生怕她觉得被忽视,他急切开口,目光坚定,无所顾忌。

“我一定会给你最盛大的笄礼,整个大邑都知道阿月是最尊贵的公主。”

“按照正常规格就好,太铺张了文官会上折子的。”

他想了想:“先帝有五子七女,在你之前的三女都是母后操办,早早定亲,及笄礼与婚礼一同办了。之后的三女一位早夭,一位身子不好去了白云观修行,一位被先帝过继给了无子嗣缘的四皇叔,说来我倒是没什么经验。”

“过继?”

他泄了几分力,单手撑地一派懒散:“是啊,四皇叔与先帝一母所生,与皇婶爱女如命,只求一女,这也是小六的福气。”

“还好有远儿和皇嫂,皇兄不至于太寂寥。”

他与她碰了碰酒壶,又饮了一大口:“现在还有阿月。”

她甜笑着抿了一口:“元嫔也快生了,以后陪着皇兄的人会越来越多。”

“元嫔身子不好,待她产子后怕是无力照顾,皇后操持整个后宫,大家都有事做,我看就你清闲,到时候就让你带樊儿。”

“樊儿?”

“太医说九成是个男婴,我拟了名字,秦路樊。”

她毫不犹豫应承了下来:“我会多去兰芳殿盯着些,皇兄放心。”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亥时了,生辰快乐。”

“我很快乐。”

他将怀中小木盒的东西拿出递给她:“及笄礼。”

蓝田玉雕的两条衔尾蛇玉镯,蛇身套着银链,银链尾套着个小巧的蓝田玉蛇戒,蛇头衔着红玉雕的一弯红月。

“这是送我的?”

“戴上试试,左手。”

她将镯子戴好,蛇戒正好遮住了无名指的月牙胎记,他很是满意。

“很好看,有了蛇月镯,以后别再挡着手了。”

她晃了晃镯子:“皇兄骗人。”

“什么?”

“说着让我别着急,连送我出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亲人送镯子出嫁我还是知道的。”

他无奈一笑,伸手去抓:“好赖不分,还我。”

她侧身一避:“皇兄没有吗?”

他掏出脖间玉坠。

“有啊,给你做完还剩了些玉料,干脆别浪费了。”

她细细看着蓝田玉蛇缠着一轮红日的玉坠,笑出了声。

二人静静坐着,只待天明。风云忽起,碎月被红光笼罩,她疑惑起身,手足无措。

“血月?皇兄,是血月!”

他不可置信起身:“怎么会?”

“我真的是祸星,皇兄,怎么办?”

他压住心绪,轻声安抚:“别急,我马上召左宿司星进宫,你先回去,什么也别管。”

“是哪里出事了?我又害了谁?我又害了谁?”

“阿月?”

“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阿月,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她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只是自责崩溃,揪着心口一阵急喘,瘫软倒地。

他一把搂住,她已晕死过去:“阿月?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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