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声叹息自西院门后传来,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凄清。
桃戎熙喉头滚动,下意识想摸酒壶,却只触到冰冷的刀柄。与此同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嗗嗗"声响起,地上那摊血肉模糊的物体竟忽然蠕动起来。
火把的光亮投向那处,映出一个津然嚼着自己的手掌的童尸,血淋淋,连吸带嘬,大快朵颐,可这束蒸腾的火苗儿仿佛激怒了他,那童尸突然张开血盆大口,连滚带爬冲了过来。正待桃戎熙拔刀时刻,“呲”的一声,那童尸宛若一副无骨的皮囊泄气瘪了下去。红衣将那皮囊甩下去后,不太情愿地将剑拿远了。
“只是个空壳?”桃戎熙面露异色,他接过火把照向童尸的颈侧,头骨文上说过——初三脖颈上有块胎记——这个童尸也有。
红衣沉声道:“怕是门后的东西将他的五脏六腑掏了个干净。”
“门后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桃戎熙目光再次挪回西院的门,那门因漏风而鼓动,门纸也跟着噼啪作响。
风中响起一阵银铃似的轻笑,那笑声温婉,使人一听眼前就会浮现一张小家碧玉的脸。
“楚宛清……”桃戎熙心中默念。
“吱呀——”一声,门缝中挤入一角褪色的蓝布褂,硬得连风都带不动。
“唉——”又是一声悲凉长叹。
门不知是被风吹开的还是推开的,迈出个编着歪辫的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手中却端着一个黑森森血糊糊的东西。
那少女前一刻还温婉似水,一转眼素手就掏进了个黑森森的东西里,擓出来一手烂泥一样的液块儿,举到嘴边嘬了起来。
桃戎熙胃部一阵翻涌,待少女走近才看清——那竟是一颗人头!
“这,还是人么?!”桃戎熙不由自主握紧了悍刀。
红衣按住他持火把的手腕:“等等,你看那颗头,不觉得蹊跷?”
桃戎熙正要凑上前细看,却是楚宛清先扑了过来,揪着那头颅上的头发猛朝二人砸来。闪避间,桃戎熙悍刀的背面已将她劈倒在地——没想到一下砸得楚宛清嘤嘤啼哭了起来。
“别动!”桃戎熙一时心软,趁机审视那颗头颅。——那家伙的脸皮尚未完全损毁,定睛看去却登时令人背冒冷汗肿胀的五官依稀可辨,分明是被水浸泡过的痕迹,本该属于地上那具童尸。
“这个脑袋……那么那个尸体脖子上的脑袋是谁的?!”桃戎熙额角都青了。那红衣脸色也越发阴沉。
“五官类似,是一个人,这个脑袋是他新长出来的。”红衣神情复杂地审视着地上的童尸。
“新长出来的?!”桃戎熙盯着少女齿间的血,“断手再生?!有这样的鬼?”
“不是鬼。”
“那是什么?”
不待红衣开口,一阵唧唧喳喳的啃咬嘶鸣声骤起,窖缸摇摇欲坠,轰然栽落,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碎瓦响,摔出了滚滚不绝一大股黑泉,这黑泉以极快的速度朝一个方向蔓延过来,连滚带爬,连凶带啮,无数鼠耗一涌而出。
“太渊。”红衣冷声道。
“这又是什么?!”
红衣跃上树梢,声音凝重:“上古邪物,专钻死人皮囊,令枯骨无限生肌为它所用,只是……很久没有现世过了。”
桃戎熙再顾不上楚宛清,连连退后,心念电闪间已经猱身上树,掰下大片树枝借火焰一燎,一面火扇猛然向地面铺去。红衣则踢翻了一车苞米杆,助火发旺。一阵风掠过,片连的火焰霎时四窜开来,鼠肉烤焦的异味冲人。
楚宛清从火里爬起来,她不畏火焚,叽呖呖地张着十指向红衣抓去。同时软在地上的初三竟也扭扭捏捏地立了起来,就在桃戎熙所据的这棵树下,疯狂地拨挠树皮。
要说区区一个扒树皮的小鬼算是很好对付的,谁料这初三诚然怪异,桃戎熙断他一条手臂,他就再长一条手臂,断他一只脑袋,他还能再长一只脑袋,这般不讲道理地死缠烂打谁受得了?
红衣剑法凌厉,几次斩了楚宛清的手足,奈何她却像是个鼓气的纸皮抖了几下便又长了回来。地上的鼠耗虽惧怕火炙,但烧是无法烧死的,桃戎熙发现他们的皮肉里蠕动着红线一样的东西,这东西能让老鼠拖着肠子咬人。
“那这打下去也没个头了!”眼见这棵树马上要撑不住了,桃戎熙汗流浃背喊道,“这东西到底怎么对付!”
“没办法!等死!”
鼠患蜂蛹上树,黑压压的,桃戎熙已经应接不暇。这时忽然从胸前掏出一块树皮来,敲打着鼠耗:“那可怎么办?是咱们放出来的,要是弃之不顾,来日必成大患!不如你去搬救兵!我在这守着!”
“搬救兵也没用,几个人打不一样?”红衣面庞映着火光,却凄厉得吓人。
桃戎熙蹙眉陷入思考,忽灵光一现:“若这红线如此猖獗无度,那苍生岂不早已泛滥成灾?我们来之前还好好的没有作妖,是我们打穿窖缸后才开始的,所以这东西是不是泡在血里就老实了?”
“这东西苏醒后只会嗜血狂躁,一旦醒了就别想叫它再睡去了,总之,现在你我都做不到,想想怎么多活一会儿吧!”
“既然嗜血,那就以血为饵!”他将树枝儿扎进手臂里一划,袖子很快湿了半截,一跃而下,招呼道:“包甜包痛快!诚信生意!畜生来取!”
桃戎熙引着鼠耗向那窖缸跑去,这一招见效,那成群的鼠耗以及皮俑皆赴汤蹈火而至。随着汩汩热血淌进窖缸,不少鼠耗纷纷攀上窖缸涌了进去,但也有较为精明的选择沿着桃戎熙爬,当场被红衣挑破送进窖缸。桃戎熙猛压上了盖子。可楚宛清不为所动。
这点儿血撑不了多久。
红衣目光落在身后的墙壁,道:“用铁丝。”
桃戎熙回头看去,墙上的铁钩上套着几圈铁丝,他一掌封印窖缸,伸脚将铁丝勾了下来,飞到红衣手中。
红衣祭出铁圈,铁圈在楚宛清腰际迅速兜了两圈,捆住了对方。
桃戎熙一把将楚宛清拉过来,提着她两个手腕扔在了窖缸盖子上。
这楚宛清才高不过他的胸腹,腿伸直了都够不着人,任凭被五花大绑,只能瞪裂眼眶,龇牙咧嘴。
“这假皮虽被太渊侵入,但还残留着部分活人灵气,所以她不馋你的血。”红衣伸指轻轻戳了一下楚宛清的脸蛋,“你会不会说话?”
楚宛清:“咬咬咬咬咬……”
“还有灵?谁的灵?”桃戎熙一头雾水地盯着红衣的举动。
“附着在这副皮囊上的灵。”红衣偏头转向桃戎熙,“造这副皮的人肯定是想用这假皮换走她,断然不会用她的皮再去仿个假的她出来。”
桃戎熙恍然大悟:这个楚宛清之所以能冒充楚宛清,定是因为肉|身附带着灵气,也就是说这幅肉身的主人头七未过,随着灵气渐渐散尽,楚宛清也越来越没有人形,可能无法再模仿楚宛清说话了。
桃戎熙转首盯着楚宛清,问道:“谁要你这么做的?”
楚宛清:“咬咬咬咬咬……”
“你知道什么?”
楚宛清:“咬咬咬咬咬……”
“算了,估计灵气马上要散尽了,什么也问不出来。”桃戎熙摆了下手,“先合计一下这太渊怎么办吧,撑不了一会儿,我把自个儿扎成筛子也喂不了几顿。”
“不对,”红衣皱眉摇了摇头,“我觉得她不只是在咬牙,她好像在努力说清一个字。”
桃戎熙苦极反笑:“这紧要吗?”
“别说话。”红衣道。
半晌。“她好像在说‘燕’。”红衣道。
“那你们聊得来。”桃戎熙轻嗤一声,甚感莫名,他压根笑不出来,因为窖缸正在摇晃。
此时天边已升起一带白,鸡鸣就在不久后高亢而起,破晓了。
这鸡一叫,叫桃戎熙想到一门路子——古来就有雄鸡辟邪之说,万一这鸡血真能压一压这东西呢?
想到这儿,他忽然离开:“等着,我要弄个鸡来驱邪试试。”
红衣目送桃戎熙迈出了院门,目光在他鲜血淋漓的手臂上停留。
桃戎熙村子里乱走,还真碰见只鸡,桃戎熙装作不经意地路过,看准时机一抓一个准,抱起鸡来就跑。谁知一转眼就撞上了早起耕耘的大伯,他瞧着大伯咧嘴一乐,拔足就逃。
大伯拔起铁耙,好一嗓子:“抓贼啊——!!”响彻楚家庄。
只能说楚家庄村民太勤劳团结,这一嗓子下去,挨家挨户就抄着家伙事出来了,桃戎熙狡兔三窟钻回小院,却发现眼前场景之前不一样了。
院中只有灰压压一片草木灰,以及破落的两尊窖缸和遍地碎瓦,不见那红衣男子,更不似昨夜有人鏖战一场。那完整的一落窖缸,仍好端端杵在那儿,并没有什么东西要将它抓破的征兆,他掀了盖子,不出意外——仍是一缸焚灰。
只听嘈杂声大动干戈地逼近过来,能嗤警觉地抖动耳朵,悄无声息地换了处隐蔽位置。桃戎熙闪身躲进东屋,木门在身后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屋内尘埃浮动,久无人居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间厢房分东西两室,东屋尚存几分生气。灵堂上供着幅泛黄的妇人画像,煞有岁月婆娑之感溢出。
在灵堂的供台下,摆着一块白玉牌,底下压着一页笔迹:“若有侠士循迹至此,谨以祖传天池石相赠。此物有逢凶化吉之效,原为爱孙宛清护身之物。白石缘深,若天垂怜,愿宛清平安归来,与君相逢。”
掌中白玉浑萤剔透,刻的是一尊菩萨莲花打坐,桃戎熙不假思索地收了起来。——估计是楚家香火已断,此人门衰祚薄,别无亲信,与其让这白玉尘封灰下,倒不如物尽其用。
他研墨提笔,凭着记忆勾勒出老者容貌,将画像与妇人并排供好,郑重三拜。
嘈杂声已聚拢至门口。那只记仇的公鸡引颈高啼,招来更多脚步声。桃戎熙忽然推门而出,揉着眼睛怒喝:“大清早的闹什么?连觉都不让人睡安生!”
人群霎时噤声。桃戎熙有点儿意外,他撒手才惊觉自己满手血渍无意中揉了自己一脸。
一个村民当啷一声撂下锄头给自己助威似的喊道:“这是你家么?!你这院里是在做什么?!”说着他便进来,用鞋划开一片草木灰,露出地上的斑驳血迹。
人群大惊,一片唏嘘。
桃戎熙还在思忖如何应对,一个男孩先跑了起来,拉着一溜长音高喊着:“杀人啦——杀人啦——!!!”声音从东边传到西边又从西边传到北边。
很快就要进入主线啦——
下一篇就要结伴而行啦——[好运莲莲][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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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诡阵昭凶引楚家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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