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种感情,往日看来好像有余地去辩解,不过后来想起,总是愈来愈强烈,愈来愈令人懊悔。如果这是爱情,卡卡西早已经不懊悔了,他只是不甘而已,但也不至于不甘得怀疑人生。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全盘接受了命运对自己的刻薄和区别对待。如果这是恨,眼前的场景不是早就有过吗?早在他决定留下她的那一天,一切已经预演,往后的一切都是重蹈覆辙,都是对昔年的无用垂泪。一切已成了定局——所有人都这样说。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往事覆水难收。卡卡西偶尔会想起南贺川,岸边水流哗哗,自己从来没有带诱去过终结谷,那瀑布规模极大,之间水汽沆砀,声响在几百米外就有如雷轰,近了又见晨雾般的装饰,日头高举时也在,原来是溅起的水花。密密匝匝的水声,犹如初代目和宇智波斑之间有过或未竟的话语,但这些话语是否有传达到对面的机会,他不知道。所以他依旧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能改写一切的那个机会,他没有看到,也没有抓住。或许他和梅见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机会。自来也说得很对:你到底要胡闹多久?
卡卡西回:我可能没办法回头了。
自来也就勃然大怒,一把掀翻了桌子,随后被纲手一拳打进地里。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虽然有点难堪,但坚持要讲完:“白痴!……你配吗?我们这种人……你以为……?!”
纲手说:“好了,自来也。”
……
这层只有一个病人。这太豪华也太令人胆寒了。卡卡西在走廊上见到诱时,差点脱口喊出“梅见”。他定了定神,内心是有几分愧疚的,太像了,以致于他近年来对她一直不够疼爱,也不关心她需要什么。花火那样细心,可是外人的判断终究不如父亲对女儿的直觉精准,所以她无法照顾好诱的生活。他问朝自己越走越近的诱:“你心情不好吗?”
诱点了点头,来到廊灯下,雪白的灯光里长出黑色的河流山川,秀丽的眼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投出淡影。看似狭路相逢,其实在卡卡西的眼里,是梅见青年时的人像上前一步,而旁人也相继粉墨登场:“母亲出事了,不是吗?”卡卡西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他有点察觉不到自己,好像有一回在铁之国被雪崩深埋,整具身体都是冰的、僵的,这就是魂游天外:“她不太好。”
回完这句废话,就双双沉默下来。说到底他也是个经历过乱世的人了,少年时的早慧转化为虚无主义,就成了别人眼里的天才。有些事情不用说,可是现在他实在忍不住不说,卡卡西想,自己必须得说些什么,为了不再这么痛苦,他不得不发出些声音,打破这宁静。他记起诱刚出生时的情形,那时候的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小小的一团,褶皱里挂着血丝,擦干净后,浑身是小老鼠般漂亮而柔软的粉红色……卡卡西闭上眼,不知道问什么好,又一阵恍惚,竟这样说:“你母亲的确出事了。诱,我知道你一直关心她,有时候比我关心你的程度更甚。我不怪你,可是诱,你……你恨我吗?”
诱垂首想了想,猛地意识到这恐怕是她这一生中最接近父亲痛苦的时刻,同时也是她唯一能让旗木卡卡西终身抱恨的时刻。她意识到了,痛苦是不能比较的,卡卡西的系统对“爱”也好,“恨”也好,全都消化不了,犹如重症病人的晚期,食道和肠道无异,不能吞咽,只能接出管子,用营养液续命。卡卡西早就软弱无力也无能为力了,但他的确该受到惩罚。其实他无时无刻没有被自己所惩罚。
诱径直朝走廊深处走去,门半掩着。床上好像雪白的海面,平静无波,只是水中浮出一张虚弱的脸,头发像海藻般四散凌乱,嘴角和眼角都很干净。诱绕着走了一圈,一共看到五根管子。宇智波佐助立在病床边,看到是她,并不惊讶:“吃过早饭了吗?”
她胡乱地点一下头,张口就命令道:“出去。”
佐助很怪异地看着她,说:“你要做什么?”
“出去!”诱低吼着。
他笑:“你和她……实在是很像。”
她再也忍不住了。诱大叫了一声什么,这根本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接着就像一只发疯的野猫一样一瘸一拐地进攻,往已经走到了门边的佐助身上扑去,她扑了个空,膝盖磕地,一下子栽倒在地毯的角落。
那种让人心慌的失重感终于来了,诱不敢置信地放空目光,好像在这之前,她就应当踩空。踩空,坠落,从月亮的这头掉到光芒的尽头,可还是什么都没有。母亲没有被惊动,卡卡西也没有进来,诱捂着脸,趴在地上哭了一会儿,等她收拾好心情起身,才发现佐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诱。”
她慢慢站起来:“母亲……”什么时候醒的?!自己竟然一点也没发现!
梅见闭着眼,气若游丝,虚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死去:“过来。”
“母亲……”
“过来。”她猛烈地咳嗽了一阵,继续说:“我给你看点东西。看完你就会好了,你就知道了……”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但哪个忍者的身上没掉过肉?
诱慢慢地走过去时,眼里浮现出一种无穷的索求。恨,她早已经恨不动了,何况母亲已是个死人了。爱,爱里也没有几分真的,她甚至怀疑“爱”真的存在吗,是某个被逼疯后的人想象出来的概念吗,为了支撑自己走下去而编了个终点坐标,太聪明了,可是第一个发明“爱”的人不知道这条路永无止尽,她走到脚底出血也无法到达,中途又被劫道者抢去精神食粮,最终潦倒疲惫,无以为继,连方向都忘记。这就是父亲的过去,这也是她的未来。诱无计可施又无法可想,虽然无力再质问什么,可是眼睛却还盯着梅见:“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看。”
高而白的雪山立在诱的眼前,恍若天上的宫殿,再看一眼,又成了金顶的奶油冰淇淋。佐助朝梅见伸出手:“你怎么来了?”
“荻死了。”
就是在这里,他打败了宇智波鼬。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年轻、无畏、懦弱的宇智波佐助。当年被兄弟之战而侵扰、打乱的自然,已经渐渐地恢复了生机,春天是一派融融的绿意,漫山遍野,分布着一种特产:薄荷。佐助在此守山,常年静心,脾性、为人、行事的风格,都已和从前有了极大的不同,可是他听到这里,依然变得惊惧而诧异:“你说的是……”
“那是卡卡西的女儿。”梅见轻哼一声:“他以为,自己能绑住我……”
……
一张半边被回忆中的黑色所侵袭的桌子,桌面上满是狼狈而油腻的炒面,纲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反手甩了梅见一个巴掌:“你会后悔的。”
她笑得很开心,脸上火辣辣的疼,立刻肿得可怕,可见纲手一点力气也没有留。梅见不知悔改地抚掌大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年轻的卡卡西疯子般地跑进餐厅,看到梅见已经狼狈地卧在地上,又不得不停了脚步,只去看婴儿的情况,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连哭声都微弱得听不见了,几乎像最高超的结尾,最精湛的技巧,那类越来越弱的小提琴……
……
诱开始头痛。她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但一切景象却继续滚动播放,仿佛梅见的个人意志。
……
卡卡西看着一坨粉色的人肉,又茫然无措,又欣喜地哭了起来。梅见闭上眼睛,去神社祈福的路上竹林深浅间有无色微风拂动。那个女人的脸上很幸福:“梅见,我想让你见一见未来,她肯定会很喜欢你……”又转头看她:“不必太难过……”
没有回答。夕日红自知失言,补充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不必多理会卡卡西。”
……
“你还在怨我?”
“我不敢。”梅见说完一句就不再言语,不断抚摸着自己的眼眶,从前这里有一双可怕的眼睛,但现在只剩下寻常的结构和虹膜,可就算鸣人为了自己新造出一整对眼球,属于宇智波的大脑变异依旧流传了下来。她跟着卡卡西走进院子,在夏日,似乎和现在是正相反的季节。
那是……那是一个几乎成形了的孩子。诱以为那是自己,却看到纲手拿来一块白布,盖到了新生儿的表面。
……
8岁的诱站在院子里,灰头土脸地从走廊下爬出来和母亲见面。
“诱。”
“来了。”
“你叫什么?”
“旗木诱。”
END
1.对卡卡西来说,梅见是鱼。他可以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可是不开灯(诱)就没办法让她对自己感兴趣。但要是开灯后却没有快乐的情况多发生几次,鱼就会立刻反应过来:这点亮光什么也不是。开头我就写到梅见问诱:“你叫什么?”其实就是这个用意。她就算是表面上做个母亲也好,总得为了女儿和卡卡西有交集。这点东西虽然无关紧要,看在眼里也有一种用观音土填饱肚子的安慰,尽管徒劳微薄,总比没有好(虽然没人在意这是不是给他的爱和关心,其实这里,或者说忍界,依旧没有“爱和关心”这种东西)。
2.花火和卡卡西有x关系,可能不频繁。
3.荻是被炒面噎死的。在梅见发癫乱喂孩子后卡卡西气得发疯。梅见逃到木叶村外寻求自来也的庇护,发现自己怀孕了。生育结束后就把诱丢给卡卡西了,自己辗转来到大蛇丸的基地又和偶然遇到的佐助一起去雪山生活了几年,大约是大蛇丸听到什么风声,她才回到木叶,和长到8岁的诱重逢。哦对,这个番外里为什么有死门凯呢,因为他虽然不打斑(番外和正文一样,都没有任何大筒木相关),但要打佐助,他想杀了挖掉梅见眼睛的卡卡西。
4.梅见的书全都在卡卡西的书房里。
5.诱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
6.母女两人抽到的签都是“涉水者”,比较微妙。不过诱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没什么好写的,何况三忍(纲手)应该会执政到木叶90年,从理论上讲博人传已经被我扼杀在娘胎里了。
最后留几个能提升阅读体验感的问题:
1.谁让佐助来通知诱去医院的?佐助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诱,反而通过花火?
2.花火在帮诱卷头发前和卡卡西说了什么?卡卡西出门去干嘛了?为什么在这之前的几天内都不见人影(最近的一次就是隔着障子门听到卡卡西和花火交谈的身影)?
3.卡卡西为什么带诱去学礼仪?
4.诱为什么不熟悉纲手?
5.相册是谁放的?
6.(主要)是谁促成了花火和卡卡西?诱知道卡卡西和花火的事吗?她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
7.客厅地板上的血是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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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冷水鱼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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