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七点零五，离下课还有五分钟。
禾鸢感到有些紧张，似乎有一口气憋着。她早早写完了数学作业，频频看向桌角的时钟，用笔把边上的达摩小摆件戳歪又摆正。
铃声终于响了，她主动拿起作业交给组长，又返回自己的座位，将乱糟糟的活页纸、练习卷和作业本分门别类放起来，最后汇成一摞，堆在课桌的左侧，再把桌前大敞着口子的笔袋拉上一部分拉链，放在那摞书的最上面。
好刻意。
她再度把笔袋挪到课桌前方，提前挑出嫩粉色和丁香紫的荧光笔，作为下节课做笔记的助力。
谢筝姗姗来迟。他一手扣着本海蓝色的小书，一手捏着一张对折的纸。
“林澈让我捎下来，”他将成绩单递给门口的同学，“化学的期中成绩，他说贴到后面去。”
接过成绩单的那位同学脸上呈现出纠结的神色，却也没有忘记道声谢，脸都要皱到一块儿去，上下扫描着手里的纸，随后瞪大了眼睛，咧开了嘴角：“我去！”
一瞬间，还留在教室里的同学“哗啦啦”围过去，试图在纸上找出自己的分数与排名。
其实排名是不被允许的，但教育局总会对好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听到“化学”两个字的时候，禾鸢就已经不想再去凑热闹了。前两次月考，她的成绩都很干脆地沉在班级下游，更何况这次难度攀升的期中考。她抬头朝门口看去，没想到直直撞入谢筝的目光。
看成绩的同学们都自动吸附到成绩单持有者身边，当成绩单被贴到后面的告示栏上，教室前半部分已经空空荡荡。只有禾鸢还在座位上。
“不去看看吗？”谢筝把书放在她课桌上，用下巴朝教室后面点点。
怎么再会的时候要加入这样出糗的环节啊！禾鸢抿住嘴，轻轻摇头。
她听见自己说：“很久没见了，要出去聊聊吗？”说完又后悔，一方面是担心重逢的话变得好没有温度，另一方面是——她抬头迅速瞥了一眼纪晓羽的座位，她不在自己的座位上，也不在看成绩。
怎么像个小偷。禾鸢咬了咬牙。这明明是非常正当又合乎情理的要求。
“先把书放好，别再给高老头机会，他说下次可不对我留情了。”谢筝把书推到她手边，轻笑一声。
“好。”禾鸢赶紧把《海风》往书包夹层里塞。谢筝看她又蹲下身，从抽屉里拎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他。
“谢谢你拯救了《海风》，”谢筝看见她抿了抿唇，不算是笑，左侧颊边挤出一个酒窝，“装了一些小零食，你应该会喜欢。”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你应该会喜欢”，听上去是一句妄自的揣测，不知道这句话的底气是来自于对某某的足够了解，还是对自己预想状况的足够信任。
其实禾鸢也不知道，过去这么些年，谢筝的口味到底有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所以她拿了几颗新口味的巧克力和一小袋她最近爱吃的什锦果干，还放了几粒一盒谢筝小时候爱吃的葡萄味水果糖。
挑不出错，因为她们过去时的口味都那么相似，对零食铺子里的散装果干都情有独钟。不管两家中的哪一家去超市采购，都不会忘记给小孩们带一小包果干——绝对不能多吃，牙疼会很要命。
递出去的时候，禾鸢才猛然想起：怎么全是甜食……万一他现在没那么喜欢吃甜的了呢？
直到谢筝接过、道谢，拆开零食口袋，禾鸢才有些忐忑地望向他。
她看见谢筝又要扬起嘴角——算了，他不喜欢也可以分给别人的，反正她的感谢已经表达到位了——
“你还记得啊。”
记得，记得什么？那葡萄味的糖并不止他一个人喜欢，也是禾鸢小时候的最爱。
她只是图个省事，把自己代入对方罢了。
禾鸢刚想否认，谢筝已经把小袋子塞到外套口袋里：
“走吧，去操场逛逛。”
她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室，碰见刚从外面回来的安雯和沈思。安雯想要八卦的心思全都写在她难压的嘴角，想问句什么却被沈思拽住：
“不要打扰她们。”
“噢噢对，我们晚上回去再说啊——”安雯一边朝她挤眉弄眼，一边点点走到前面的谢筝。
谢筝已经走出几步了，注意到她们的动静，他回过头来，朝她俩点头示意。
禾鸢匆匆撂下一句“回来解释”，赶紧跟上谢筝。“那是我室友。”
谢筝“嗯”了一声，两个人恢复沉默的状态。
一群男生刚好拉帮结对从楼上“呼啦啦”跃下来，其中一个路过她们时，侧头看了看。
“哟，这不是谢筝吗！又跟妹妹走路啊~”那男生直接搭上谢筝的肩，探头望望禾鸢，稍微愣了一下，又小声道，“不是同一个啊……”
是了，“又”。她不是第一个。
“滚，”谢筝也笑着怼回去，先转回来跟她介绍：“这是张扬，我们班的，嘴特别碎。” 又转过来跟张扬说：“这是我老朋友，沈禾鸢，104的。”
是的，老朋友。她们走在跑道上，中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再近就暧昧，再远太生疏。半个手臂的距离，很适合不再熟稔的朋友。
张扬看见她笑，面朝谢筝摆出“你怎么这么说”的表情，瞪大眼睛，扬起眉毛，又似乎无可奈何。
禾鸢忍不住笑。张扬反应过来，又急急忙忙说：“朋友你不要听他乱讲，我的好人设就是这么被这逆子败坏的。”见谢筝又睨他一眼，他又赶紧补上：“老朋友好啊，老朋友好啊，你们慢慢聊哈——什么久别重逢啊不期而遇啊破镜重圆啊……”谢筝作势要踢他，他便先跑远了。
禾鸢笑道：“确实特别喜欢说话。”化学成绩带来的紧张心绪也稍微缓解了一点。
谢筝耸肩：“脑袋里天天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估计看小说看魔怔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瞬，竟不知从何处开启话匣。
“你……”
“我……”
她们同时开口，同时转头望向对方，又一起笑起来。
“你先说吧，”禾鸢把手揣在口袋里，十一月初的晚风稍微凉了些，她的倾诉欲似乎也跟着沉寂，凝在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别听张扬乱喊，妹妹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谢筝好像在解释。
禾鸢看他一眼。
“之前好像是看到你和一个女生一起走……”
“嗯，”谢筝看着她的眼睛，“纪晓羽，跟你一个班。我叔说她成绩不太好，卡着线进的建文，让我多照顾她一点。”
禾鸢悄悄松一口气。她也不知道她在莫名其妙地担心什么。
轮到她说话。聊别人的话题很轻松，聊她俩的话就意外难启齿。
“没想到会在这里再碰见你。”我还以为之后没机会再见了。
“初三的时候瞒着家里人签了协议，这边能免学费、提供奖学金，住宿条件比市中心那几所好很多，就来了。”谢筝玩笑般说出来，似乎择校是那么不重要的一件事情。
“可是你不是走竞赛吗……市区那几所……”不应该更有机会去更好的学校吗。禾鸢越来越疑惑，她悄悄观察着谢筝的穿着，他家里这几年应该没有经历什么重大变故，令他需要放弃更好的竞赛资源、为了钱和宿舍来建文读书。
“这里也能搞竞赛，建文这几年从邻市挖了好几位竞赛教练。我跟着高老头学数竞，算他半个关门弟子，写了几道题换出来了那本书。”谢筝仿佛能看穿她的疑惑。面对禾鸢仍然不解又带些担忧的眼神，他抬手到半空又僵住，收回口袋的动作十分刻意，似乎是在克制着一些习惯。“主要是我自己不想只走竞赛吧。”谢筝收住话，转回头，盯着前方的跑道。
“噢……那你们当时怎么，突然搬走了？”话题转的很生硬，但这才是禾鸢这几年来最关心的事情。
“家里出了点事，搬到市区去了。”谢筝顿了顿，似乎不太愿意在这里提起。“搬家搬得确实很突然……也没能告诉你，甚至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我很抱歉。”他停步，转向禾鸢。
禾鸢也跟着停下脚步，迎向谢筝的目光。她们驻足在操场与教学楼相距最远的角落。
她看见操场有些黯淡的光映射在谢筝的眼里，成就一面温柔的泛着水波纹的镜。深秋的风掠过他鬓角、她发梢，抹去了周遭的声音与图形。禾鸢有些出神，她的灵魂偷摸着出离了她的身体，在路人眼中，她们相对而话的样子会不会像终于跨越鹊桥却不敢执手的……
好朋友。
“可以原谅我吗？”谢筝又轻声问，微微俯下身子，平视着她的眼睛。
^^其实论文还没收尾但是我想写点乱乱的放松一下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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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起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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