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一震，不禁好奇。
听他续道：“那日，我盗取了无欢指的秘笈和几卷医书后，便欲悄然离去。
“谁料，方离寺不远，即被师父截住，他摇头叹道：牧云，红尘嗔欲，啮人心性，难道你便真的放不下吗？
“我跪地道：师父苦心，徒儿自能体会，只是牧云生自魔道，难悟清净，只盼以残躯了却此生仇怨，望师父成全。
“他苦口劝道：便是如此，可小堇呢，她才两岁多，你就真的忍心抛下她，不管不顾了？
“我流泪叩首：小堇生来命苦，我实又给不了她安宁的生活，怎堪为父？惟望师父垂怜，代为抚育，徒儿永感大德。
“师父虽是无奈，却也不肯轻易放我走，他道我魔心太盛，在江湖上难免引火焚身，于是动招出手，意欲将我制服。
“我哪里肯就范，当即和师父对打起来，但我毕竟非他敌手，还残了条腿，耗不了多久，定然落败。
“于是情急之下，使出了无欢指第五层的功力。这套功法威力甚大，心想便是赢不得师父，也能挣些逃离的机会。
“岂料师父接招时，突然临阵收手，生生地挨了我这一下，顿时口吐鲜血，教我大惊不解，直愣在原地。
“正此时，苏千阳大叫着追上前来，一边骂我忘恩负义，一边施针护住师父心脉，而后托起他老人家跑回寺中。”
我插问道：“苦竹禅师为何突然收手？”
牧云一脸痛惜地道：“那无欢指非同寻常武技，只练至四五层时，使将起来，异常凶险。
“比拼时，双方内力可决生死。若己方内力强于对方，自然获胜；反之，必遭自身功力反噬，经脉尽断而亡。”
“那若是双方内力相当呢？”我问。
他道：“那便要看，对方是否竭力相抗了，若对方拼死力敌，一死一伤在所难免。
“总之，这无欢指若只练到了四五层，未得进境，一遇到高手，是极危险的。
“师父他老人家内力远胜于我，若当真抵御，我不仅抵敌不过，还会暴毙横亡。
“他临机收手，敛起内劲，实是不想害了我的性命。可我使出的功力，却足以要了他的命啊。
“我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于是返回寺中，欲探望师父伤势，但碍于无颜面见，只好躲在禅房外，借着窗缝窥视。
“当时，苏千阳正跪在师父榻前，痛哭不已，师父却安然道：千阳啊，为师早已将生死看淡，你不必难过。
“苏千阳泣泪道：师父，你别这样说，你不会死的，我一定有办法救你。忽而想起了什么，一愣神跑开了。
“片刻后，他手持一本典籍过来，急道：师父，你说过这本《伽蓝医经》中有医治无欢指的方子。
“当即翻看起来，继而口中念道：紫芯香、幻月泉、封灵散，这……这些都是什么呀，师父？
“师父本欲授他这本医经，眼见于此，便一一讲解了紫芯香、幻月泉究为何物，乃何所在，独对封灵散缄口不言。
“苏千阳追问，师父只好令其凑耳过去，低语了几句，苏千阳惊而大叫：什么，小堇！师父，这……
“师父却淡然道：千阳啊，勿要惊怪，一切自有因果。小堇以后就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苏千阳道：这个自然，只是师父，我真没想到小堇会和封灵散……，这……太匪夷所思了！
“师父合掌叹息：封灵散本该就此消失于世，何必再流传江湖，造下冤孽纷争？千阳啊，切记为师的话，阿弥陀佛。
“说完，师父便闭目坐化了。苏千阳伏地大哭；我躲在窗外，亦是泪流难忍，心道这里终究是待不下去了，只好遗恨远离。”
听至此处，我不禁慨叹：“真没想到，整件事背后，竟有这么多隐秘牵连，不过好在明白了些细节，能理出头绪了。”
牧云道：“你明白什么了？”
我道：“首先，便是鲁万雄的死因。先前在火云山庄时，卓来风和牧元英曾提到过，鲁万雄以无欢指对战牧炎，后突然暴毙身亡。
“爹爹当时听到无欢指，神色极为讶异，我还道他是因失传武学突现江湖而吃惊，没想到，那竟是苦竹禅师的绝技。
“我想那时候，他可能已猜到此事与你有关啦，只是一直暗藏在心，未能言明。
“想来你研习无欢指这么久，定然是徒劳无功，仍止步于第五层，故而才生出他念。
“恰好当时万雄帮与火云山庄势同水火，终有一战，于是你便顺水推舟，将秘笈交给了鲁万雄，以期借刀杀人。
“可惜那鲁万雄跟你一样，至多也只练到了第五层，进展不得。如此，双方决斗时，内力便成了生死成败的关键。
“偏生他二人内功又在伯仲之间，牧炎虽受重伤，却因竭力抵抗，迫得鲁万雄功力反噬，以致横死当场。
“如此，你借刀杀人的计谋便算落败了，可你不死心，很快又酝酿起了新的复仇计划。
“你知道牧炎身中无欢指，久难疗愈，必会延请天下名医，于是救下鲁万雄之子，收作徒弟，授他医术。
“待得日后他假借明觉之名，扬名江湖后，定会被火云山庄招徕。如此，一连串的阴诡之计，便徐徐展开了。
“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当中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便是那锁在禅院小屋中的女子——珺笙，她根本没死对吗？”
牧云狭眸微笑：“你确实聪慧，猜的一点不差，没错，那女人正是珺笙。
“你也知道，我当初授明觉医术，旨在扬名，所以到菩提崖求医问药者，越来越多。
“可万没想到，有一天突然来了个女子，面貌竟颇为熟悉，仔细回想，才忆起此人便是珺笙，原来她还没死！
“我当时心情很复杂，虽想一掌毙了她，但念及她当初倒戈相救，助我和你娘脱险的份上，便留了她一条性命。”
我道：“你不杀她，怕是另有动机吧？
“你要对牧元英下蛊，进而对付牧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有离魂粉和封灵散，如何能成？
“所以珺笙的出现，才是你筹谋新计划的起端。只可惜她未尽如你愿，只交出了离魂粉，却并未交出封灵散。
“虽然我不知其中缘由，但若非如此，你也不会一直囚禁她；更没有必要和明觉费尽心机，一步步地引我入彀。
“毕竟苦竹禅师的临终遗言，除了爹爹外，就只有你听到了。
“我相信你是我生父，只没想到你会这般利用我。”
心头莫名有些酸楚，却见他目光冷冷，透着得意：“哼哼，这就叫天意！”
说着，拄杖站起，“牧炎怎么也想不到，他当年如何弑父，他儿子牧元英如今便会怎样杀他。
“更想不到，促他儿子变成活死人傀儡的，竟是我和秋菱的女儿，哈哈哈……，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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