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如此激奋，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仇恨原来可以把一个人变得这么可怕。
翌日，我从朦胧中醒来，浑身疲乏得很，回想起昨日随生父牧云回来，用过晚膳后没多久，便困倦难当，沉沉睡去。
起身离榻，忽觉脚下踩中一物，捡起细瞧，近鼻再嗅，不禁怔住，原来是迷香！
心中顿觉不安，好生生地，偏要迷晕我作甚？急步奔出屋外，见日已中天，原来我昏睡了这么久。
忽见禅院一角浓烟腾起，心道那不是关押牧元英和珺笙的方位吗？难道……，当下快步奔去。
到得近前，果见是那小屋外墙起火，燃势甚大，念着里面还有人，怎好弃之不顾？于是抬脚便往里硬闯。
突然，一只大手将我拽住：“姑娘，危险，你不要命了？”
我回过头来，见身后立着几个和尚，即冲拉我的那个和尚道：“里面还有人，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那和尚面犯难色，低下了头，身后众僧亦然，我当即了悟：“火是你们放的，对不对？谁下的令，牧云还是明觉？”
那和尚道：“姑娘，此事与你无关，你就别再管了？”
“怎会与我无关？我还有好多事没弄明白呢！”
伴着一声厉喝，我拔下头上发簪，对准自己喉咙，朝那和尚道：
“你等皆受命于牧云，想必也已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若我死了，看你们如何跟他交代？”
众僧面露惶色，我厉声道：“快救人！”
那和尚无奈，对身后众僧道：“扑火救人。”众僧行动起来，不消多久，已救出了珺笙。
此时她已被浓烟熏至昏迷，我立展施救，才微见醒转，忙吩咐两僧：“先把她抬到我房间。”二僧应声抬走。
再观火场周遭，不禁生疑，怎么没见到牧元英？遂拽住一个方才救人的和尚，问：“屋里不是还有个男子吗，怎未见到？”
那和尚道：“屋里没人啦，只有方才那名女子。”
我这才明白，原来牧云、明觉等人早已离开禅院，赴往火云山庄。已变成活死人的牧元英，自是也要被一并带走的。
先前用迷香将我迷晕，分明是不想令我知道，更不想让我随行。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唯以眼前珺笙伤势为要。
施针喂药之后，她神采渐复，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欲探她一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另起话头，道：“我的血里有封灵散。”
果然，她闻听此言后，脸色骤变，颤声道：“你……你是秋菱的女儿？”
我默然颔首。
她惊状渐定，缓缓地道：“难怪，难怪你长得那么像她。”
忽又生疑道，“既是秋菱的女儿，为何还要救我？难道你不知道，当初是我下蛊害你娘的么？”
我道：“你也是受人指使，况且你当年临阵倒戈，救我父母脱险，可见良知未泯。
“再者，你已被囚了这么久，该受的惩罚，想来也受得差不多了，我虽怨你，却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珺笙连声苦笑，落泪道：“我死有余辜，当年若非我心存妄想、痴傻愚笨，也不会轻易着了牧炎的道。
“原本，我不是你娘的婢女，我是闽江血刀盟盟主的女儿。”
我闻之怔然，早先牧炎曾道，十八年前，血刀盟已被火云山庄清剿殆尽，便有活口，也已被他诛杀。
现下看来，活口仍是有的，只是牧炎失算了，他哪会想到，自己明明看着珺笙坠崖，如今她人却活得好好。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却听她继续道：“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儿，那年正值碧玉年华，烂漫无忧，谁料，一场突来的灭门之灾，无情地打破了一切。
“火云山庄意欲拓延闽江沿畔的势力，视血刀盟为障碍，早欲除之，只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刀剑声、喊杀声、惨叫声……弥漫着整个血刀盟。
“母亲将我扮作婢仆，派护卫佑我逃离，而恰在我逃出家门的一霎那，却看见父母相继倒在了血泊中。
“那是我最心碎无力的一幕，甚至连一声爹娘都未喊出口，便被护卫们捂嘴拉走，生怕暴露我的身份。
“然而火云山庄岂肯放过活口？他们派人一路追杀，势要斩草除根，为掩护我逃生，护卫们与敌同归而尽，悉数战死。
“望着满地尸体，我放声大哭，不知该往何处栖身，漫无目的地东躲西跑，最后昏倒在了一片芦苇丛里。
“待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条乌篷船上，有些莫名。
“原来此前昏厥时，包袱里的一件披帛散落出来，搭在了芦苇杆上，迎风招展，恰被一艄公看见。
“那艄公禀了雇船的主人，雇主得知后，示意临近，这才发现我，将我救起。这雇主不是旁人，正是你爹牧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温润如玉、湛然若仙，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清俊美好的男子，教人如沐暖煦。
“他待我极好，一连多日，亲自为我敷药、煮茶、熬粥，嘘寒问暖，关怀至微，虽见我一身婢仆装扮，却也毫不介意。
“他问起我的身份，问我因何倒在芦苇丛中，我自是不便坦言的。
“便道：我叫珺笙，父母早亡，家住闽江下游，原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奈何府上遭劫，仅我一人苟活，逃生至此。
“又问我今后作何打算，我只摇头不答，良久，他开口道：若姑娘当真无依无靠，在下倒有个法子，未知姑娘愿否？
“我抬眼看他，他道：内子正欲添个使唤丫头，若姑娘愿意，可随我一道回府，我娘子待人和善，定不会为难姑娘。
“我心下微凉，原来他已有婚配，不免有些失落，但当时无家可归，况确已对他心生依赖，便顺势应下。
“他笑道：这便好啦，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还叫你珺笙，你叫我二公子便可，府中人皆这样称呼。
“我点点头，见他这般爽朗热肠，不由更为倾心。船靠岸后，一连游赏多地，我皆伴他左右，爱慕无言。
“哪知上天偏爱捉弄人，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喊在口、念在心的二公子，竟是火云山庄的二少爷！
“这教我如何接受？
“尤自初到火云山庄时，见到彼时的庄主牧天放，心中那股炽烈的仇恨，登时喷薄欲出，实是难抑。
“他不识得我，我却认得他。那天从血刀盟逃生时，我亲眼所见，正是他连挥数刀，杀死了我父母。
“这屠亲灭门的血仇，我决不会忘，恨只恨自己势单力薄、孤掌难鸣，只好强自忍下。
“就这样，在火云山庄扮着丫鬟婢女的角色，一天天、一月月地苦熬着，直到有一天，牧炎找到了我。
“他开门见山便道：伪装得很辛苦吧，珺笙姑娘？对啦，我是该叫你珺笙呢，还是该称呼你——血刀盟盟主的千金呢？
“我闻言一怔，强作镇定：奴婢不知道大公子说什么，二夫人还等我伺候，奴婢先告退了。
“速一福身，正欲离去，却听他又道：我派人调查过你。
“我立时止步，他靠近道：当初追杀你的人里有我一个心腹，他侥幸还活着，觉得你面熟，便私下查了，果然，哈哈……
“我转身决绝道：你待要怎样？要杀要剐，随便！
“他道：放心，我若真想杀你，早就动手啦，何必跟你啰嗦？现下找你，是有桩事想跟你合作。
“我冷鄙言道：跟我合作？堂堂火云山庄大公子，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他颇为严慎地凑近我耳边，低语了几句，我顿觉悚然。至于他究竟说了什么，我想我不说，你也能猜得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