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无人睡眠。
萧琰独坐在院子看着月亮,发着呆。
脑海里回想着从前,想着刚来云州,想着第一次守城,想着杀死的第一个奇丹人。
杀第一个人时的害怕情绪现在依然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来。是什么时候看见死人不再害怕了,甚至是麻木。连砍人耳朵手掌这种血腥残忍的事,他做起来都可以眼不眨。甚至曾经仰望的哥哥如今再面对时,没有了高不可攀,只感觉这人挺弱。
自已变了吧。
是不是变得太快了?大家是不是都以为他是个冷血又凉薄的人?
正当他王负面情绪爆炸要把他淹没的时候,许泠来了。
许泠的到来,如同一阵清风,吹散了萧琰心头些许阴霾。她静静地站在他身旁,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柔和。
“泠七?”
“说,没大没小的。”
萧琰好像笑了一声,“你们的事办完了?”
“嗯完了,孩子没了。清浅身子还虚,再躺几天。”
“办完了不是挺好?你为什么一副难过的样子,每个人都要为他的选择承担后果,好的坏得都要受着。”
“是啊,你倒是冷静成熟不少。”
萧琰心里咯噔一下,是吧连最熟悉的泠七都说他薄情又残忍了。
萧琰自嘲地一笑,“你也听说了吧。”
“我听说啥了?”
萧琰沉默了一会儿,他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非常在意许泠怎么想他,怕她也跟别人一样改变了对自已的态度和想法,怕她觉得他变了,变得凶残又凉薄。
“没头没尾的,你说啥呢?”
萧琰抬头看着月亮,假装不在意地说,“我审那乞丐只用两招他就全说了。”
”哦,我听说了。那几天城墙上都在传你的事迹呢。”
“是吗?你不害怕吗?”萧琰问得别有所指。
“我害怕?我怕什么?我见得多多了,” 许泠想起自已曾经无聊时看的电视剧,里面被抓住的汉奸,卧底,探子还有满清的十大酷刑,还有容嬷嬷,“我跟你说啊,下次你学一个姓容的嬷嬷吧,她那手段我觉得挺好,只需要一根针,往人指甲缝里扎。不行就用夹子,十指联心,既不血腥,又叫他疼得嗷嗷叫。这是比较文明的,如果犯人十恶不赦你不还可以鞭子上洒盐,辣椒粉,烧红的铁烙铁。再穿了他的琵琶骨.......”
“......行了,可以了。” 已经安慰到我了。
“下次你试试?”
“疯了不成,这有什么好试的?”
看到萧琰刚才比月光还冷淡的脸上露出震惊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许泠笑得不行。
在那笑声,萧琰仿佛得到了救赎。
奇怪的感觉,就像不管自已做了什么,至少在许泠这里,都能被理解被认同。
这让人感觉很好。
“还在那笑,你今天把三皇子逼急了吧,不怕他狗急跳墙?”
跳吧。“这不都没睡,正等他呢。与其等他准备好弄出幺蛾子,不如趁早现形,暴露在阳光下让大家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说是这么说,我这感觉不太对,困兽之斗最疯狂,那种陷入绝境之人的反击火力也最猛烈。咱们得做好充足的准备。”许泠难得正经。
“你操什么心,回去睡吧。”
咱就是有福的人,不用操心。
许泠回去后,萧琰又独自坐了很久,他假想是自已是萧瑞,这种情况下他会怎么做,会采取什么行动,怎么脱困。有什么漏洞和破绽?
城门锁着,城墙上都是徐家军,宅院十二时辰不断人的轮流把守,飞出的苍蝇有几只都能数清,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乐观,是死棋吧。
一缕晨光渐渐驱散夜的黑,雾蒙蒙变得大亮。萧琰站起来时,身上的关节因为长时间的坐姿还发出嘎巴几声。他揉揉发麻的腿,往谢玉家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互相望一眼都笑了,一看就知道也熬夜了。
“你身体一向不好,下次别熬夜了。”
“早早躺下没睡着又起来了。”谢玉迎进萧琰,给他奉上温了一晚的小米粥。高知书不让他喝茶,反正他喝的东西不是粥就是汤。
萧琰也不客气,端起来三两口就喝了。
谢玉看着殿下对他不设防的样子,心下动容,但忍不住劝说,“殿下以后不管去哪里,要有防人之心,尤其是吃得东西不可随意入口。”
“没随便吃,就你们几个。” 徐叔叔,高叔,许泠高知书和谢安之再加上武将军,他可信可依赖的人不多。萧琰拿过棋盘移动棋子摆成围控之势。
谢玉立刻明白,拿起黑子与白棋对弈。
黑子左突右冲,就是破不了白子的包围。
谢玉明白萧琰的意思,“殿下,目前我们已经做到应该做的一切,有些事只需尽力不要强求。”谢玉放下黑子,拿过书桌边的一封信,“昨晚刚送来的。皇后娘娘薨了。”
这消息着实有点让人惊讶,从石国舅叛国牵连了二皇子,皇后被关冷宫到现在断断续续三四年的时间,到底是没挺过这个冬天。
“什么原因病逝的?”
“不是,听说是三皇子畏罪潜逃那天,她自缢的。”
哦,自已的的两个儿子都没指望了,她这是失望之下不想活着了。
“萧瑞的事不追究了?”
谢玉眯起那双细长的眼睛,笑眯眯地说,“殿下昨天的夜白熬了,今日的棋也是白下的。你看。”
海捕文书。
不错,很好!把人抓住送走最好。
都不用他们动手,抓捕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出几日就到,到时他们只需把城门打开,放人进,再放他们出就好。
那几百护卫最好是留下,没了三皇子就像没了领养人,直接交给武将军管理收拾训练好了又是一批可战力量。
萧琰的笑意逐渐绽放,长久积聚心头的阴云与困扰顿时烟消云散。
晚上当萧琰正在吃第三碗饭时,萧瑞也得到了这个对他来说非常不幸的消息。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毕竟他是三皇子,毕竟他也曾经风光,得到这消息并不意外,他也时刻关注着京师。
萧瑞拿着那张来之不易的纸条,露出一抹无法言喻的笑,笑得挺灿烂但笑意不达眼底,有深深的讽刺也有要毁天灭地的恨。
萧瑞大踏步地开门要出去,可门却拉不动,他疯狂地踹门,透过门缝看见那些被派来监视他的士兵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看着他失态,发狂。
“狗奴才把门打开!”
没人动,没人理。
“杀了你,等爷出去把你们都杀了!”
曾经自诩为京师第一翩翩贵公子,温文尔雅的三皇子一通吼叫后才发现自己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有话好好说,无能狂吠是他最不喜欢的样子,他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了!萧瑞黑着脸瞪着愤怒的眼回想着自己走来的一路,哪步错了?从他出生就是个错误,投到皇后肚皮当嫡长子就好了,自己娘真没用! 从娶了林清浅她外面帮不了自己,家里还冷战吵架,他就感觉处处不顺。本以为会有林相支持他将平步青云,可林相根本不当他存在。林清浅也是个没用的!坚持娶了林清渔就对了,那死东西死就死了,不足惜。林家都该死!是他们误了自己。
皇后也死了,死得非常好!眼里只有自己儿子的蠢妇,死迟了!
儿子?他的儿子也死了,被他娘亲手杀的。哈哈哈,这世界你说疯癫不疯癫。
差一点,他只差一点。
奇丹人在等着他开城门的讯号,等他们攻进来这城就是他的了,来抓捕的人有多少也不怕,必让他们葬身此地。
他只差一点,就打动了那守城的一队人,只差一点啊,他不甘心!
萧瑞那笑声苍凉叠悲壮,听起来很不对劲,外面监视的人只当他是发泄不满也没太在意。
这天夜里,萧瑞把他带来的酒全部洒在院子里,一把火从柴房烧起,那些年久失修的木结构在东风的裹挟下,火势如狼似虎迅速漫延,最亮了云州城的夜空。
“走水了!走水了!”
外面守着的侍卫是发现得早,可火势太猛,第一个忙着冲进去要灭火的人刚一开门就火就冲出来把人连带喊声都卷走了。
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成一具烧焦的尸体。
“跑啊,大家快通知街坊邻居快撤,离开家。”
“走水了,大家快醒醒,快逃啊。”
萧琰惊坐起,侍卫又嚷了一遍,“殿下,走水了。三皇子一把火快烧了一条街了,怎么办?”
“泠七呢?”
“都通知了,许小姐让大家往城墙上跑了,城墙上有冰。”
许泠没事,萧琰松了口气。
看了眼窗外映在天边的红光,萧琰咒骂了一声,该死的!
“火太大扑不了,先救人,先疏散老年人和孩子,往城墙跑吧。”
是!
安静的夜,香甜睡梦中的人,因这一场大火穿着单薄的衣衫惊恐地跑在大街上,火光里他们的身影或明或暗,跑的慢得直接被吞噬。儿童被惊吓到的,哭声连成一片,老人们几次摔倒,幸运的人也许会被往回跑的士兵们救下。但大数人已经在这个夜里失去了生机。他们挺过了城外奇丹人一个月的攻城,却倒在了这不该起火的宁静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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