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倔强起来,通常具有相当执拗的韧劲。
不撞南墙不认命,不盖棺材不落泪。但凡看似尚存续一线生机,也会拼尽全力在棺材板上钻眼打洞。
那张座位她还没有亲口选定。
她的腿脚也还没有和那张座位挨上边。
雪绘挣扎地觉得这件事肯定仍有余地。
真的真的真的要当迹部景吾同桌吗?
不,她不信!一定有其他办法!
她不想和迹部景吾做同桌,她一点也不想跟着他“进步”。她不愿意以后上学还要兼任着上班属性。
隔段时间偶有接触vs时时刻刻眼底下晃悠,两者给人上的强度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完全不处于同等水平。
相较于前者,后者在说话处事、行为举止方面的谨慎程度,必须细致到毫秒级。
本来上课就已经足够消耗仙气。
为了自家老父亲还要在学校逢迎大少爷,种种多余的苦头,她是不愿意多吃一星半点。何况她有自知之明,也揽不了这个瓷器活。
“别愣在讲台上了,快找个位置坐好,”一直陪同她身边的迹部景吾低声催促,“站这么久,你的腿不觉得累么?”
雪绘一本正经回答:“迹部君,或许您很着急,但您先不要急。”
迹部景吾:“……”
雪绘言之有据说理:“早田老师不是说让我选个座位再坐下吗?我现在正在选座位。”
迹部景吾不再吭声,无言地揣兜靠边。表面似是端着一副“随你便本大爷懒得管你”的寡淡态度,无可不可地由着她去了。
向左侦察,向前侦察,向右侦察。
功夫不负有心人,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三排紧挨窗台的位置,没有人,也没有文具,只氤氲着阳光淡橙的印记,是除迹部景吾座位旁外她找到的第二个空位。由于过于边缘化,一开始没能入她的眼。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指了指临窗的方向,当即请示道:“早田老师,我可以坐那里吗?”
“当然可以,”早田老师准许了她的提议,“暂时先这样坐吧,如果有觉得不方便的地方可以告诉我调换。或者我不在的话,你也可以去找迹部同学协商。”
清原雪绘:“好的,谢谢早田老师!”
迹部景吾深深地睨了她一眼,不置一词。
他大阔步径直走下台,莅临自己的座位。
雪绘和他兵分两路,不大自在地捋了捋袖口,敏捷迈开小碎步,快速溜向新挑的位置。
中途不敢侧头多给他半个眼神。
走位到完全背向迹部景吾,她才不着痕迹地松一口气,庆幸在最后紧要关头,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凭借自己的火眼金睛,化解了这场“差点沦为少爷同桌”的大危机。
挺好,结局她很满意,你好我好大家好。
指不定人家大少爷也不想与她同桌呢。
两张桌椅拼接起来,空间相当宽敞,看样子也不会再有其他人补位。独霸一方天地,东西想怎么摆就怎么摆,想怎么跷脚蹬腿,就怎么跷脚蹬腿,多爽。
不然凭他人高马大的身量,跟她挤一处,长手长脚施展不开。其间之憋屈,估计他上课听着听着就要腾地窜出一股无名火。
雪绘大着胆子悄悄向迹部景吾处探索两眼。
他微垂下脖颈,几绺发梢在眼底坠出黯色的影子。眉目略显凌厉,消抿了表情,漠然得像一把火烧毁一切后,独留下的一捧寂冷的灰。
心绪不形于色,辨别不出是喜是怒。
手却往抽屉里一伸,从中掏出几本书,再云淡风轻码好,摆在旁边被她弃之不用的空位上。
——看吧看吧,果真跟她想的一模一样。
大少爷独享两个座位的使用权,闲杂人等最好勿要染指。
选择正确。雪绘志得意满地收回视线,骄傲于自己揣度人心的能力大有长进,似乎更上一层楼了。
幸好她机灵,才得以避免触他这霉头。
她目前的座位处于里侧,邻近窗台下的瓷砖白墙。外侧坐一名女生,披肩长卷发,两侧鬓角点缀了几粒珍珠小花抓夹。
雪绘一朝她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新同桌便迫不及待地露出笑脸,十分热情主动地起身,让出过道,方便她能直接一脚跨进去。
新同桌爽朗笑道:“你好清原同学,我叫森田梨佳,很荣幸能和你成为同桌。”
她有来有往还礼:“你好森田同学,很高兴认识你,以后相处请多指教。”
新同桌继续套近乎:“清原同学是秀知院的学生吧?正好我男朋友也是秀知院的,这样算起来,我也是半个秀知院人呢。”
雪绘友善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早田老师人长得温柔,讲话亦不啰嗦,说着“下面我简单地讲两句”,就真只简单地讲两句,绝不挂羊头卖狗肉。
等到学生们回来得差不多,端端正正各就各位后,她例行提了些安全注意事项,鼓励大家新学期要好好学习,积极向上,有困难找老师找班委,便干脆利索地散会退场了。
新学期的教材尚未配送到A班。
教室里的学生三五成群聊闲天。
早田老师前脚刚踏出教室,不到一两秒,后脚几位生性外向的同学呼啦一下,全冲到雪绘座位旁,围拢她问东问西,对她——这位A班独苗苗交换生的身份颇感兴趣。
“清原同学,这次秀知院来冰帝的交换生就你一个人吗?”
“清原同学,升学意向志愿大类你填的是什么呢?理学?医学?还是工学?我填的是医学,如果你也是医学的话,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上相关的选修课程!”
“清原同学,但我之前路过理事长办公室,明明听说的是今年秀知院交换生会被安排到B班诶……对不起清原同学,你别误会,我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点惊讶。”
……
旺盛的好奇心铺天盖地。
雪绘被笼罩得水泄不通。
但她从未表现出任何不耐烦,自始至终保持开放、热忱、包容的态度,问一句答一句,问什么答什么,事无巨细地回应他们。
“……应该就我一个人吧,没听说还有其他秀知院的学生交换过来。”
“……很抱歉啊,我填的工学类,具体是电子信息技术。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可以约着一起出去玩!”
“……其实之前教务处的老师也告诉我说是B班,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学前一周又突然发生了变动。看来我还是和A班的大家更有缘分,日后请各位多多指教啦!”
初到新环境,无人在意并非良好的开端。
有人对她抱有恰当的兴趣才是积极信号。
大家七言八语,环绕她多问了几嘴,弄明白了一些不痛不痒的疑惑。
和新同学拉近关系的目标达成,最初强烈的兴趣下降,同时估计也觉得老纠缠新同学不好,于是都识趣地终结话题,相继从她身边散开。
只剩同桌仍旧兴致勃勃地盯着她看。
具体而言,自她坐下开始,同桌那道如同眼馋天上砸下来的黄金一样,放射着金光逡巡在她身上的视线就不曾停歇过。
清原雪绘:O . o
森田梨佳:OvO
清原雪绘:OvO
森田梨佳:OwO
森田梨佳:盯——
面对面,大眼瞪大眼。
清原雪绘冒出一头美女问号。
自问:需要再和新同桌额外闲聊几句,以便更好地夯实同桌情基石吗?
自答:显然,of course。
于是她左思右想,前思后想,冥思苦想,从社交储备库里翻找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题。
“清原同学。”
——难题被提前解决。
新同桌凑近她,眼睛闪动碎光眨巴眨巴,发自肺腑地感叹:“你好漂亮啊。”
清原雪绘:OwO
清原雪绘:盯——
“谢谢你,”雪绘笑吟吟地和同桌一起开朗,“因为人以类聚,漂亮孩子的旁边必然也是漂亮孩子!”
大大方方接受夸奖,同时以一句巧妙伶俐的对白,回转着也赞美了对方。几乎不怎么费力,这都是她手拿把掐的技能。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乐得同桌森田同学双手托住脸颊,眼眸眯成了两捧弯月形。
“清原同学,你的发型也好好看啊,”森田捻起她肩头的一绺发丝,用指腹搓搓,用手背贴贴,兴奋道,“有相关的编发视频教程吗?能不能给我发一下?”
十七八岁正是爱显摆的年纪,雪绘偏过头为她完整展示细节,谦虚低调地炫耀:
“没有欸,是我妈妈早上亲手给我编的,我也觉得很好看……要不我让我妈妈有空的时候拍一个视频,到时候我发给你?”
森田睁大眼睛猛猛点头:“好呀好呀!那就麻烦清原同学和阿姨了!”
眼光向上一瞟,不出意外被雪绘发间闪亮的玫瑰插梳吸引。
她指了指雪绘的脑后:“清原同学,你的发饰也好精致,我可以看一下吗?”
清原雪绘:“没问题,随便看。”
抬手利落地拔下插梳,递给她。
距她们两人隔一行过路走道的距离。
坐在森田梨佳右后方的迹部景吾,从摊开的书本中抬起头,眼皮一掀,漫不经意地掠视正在整理头发的清原雪绘。
那支插梳他看都不看一眼。
那支插梳把玩在森田手中。
森田以掌心为托,认真端详这支插梳。花瓣通体鎏银,朵朵舒展,静静浸浴在阳光中。中央拢着的粉紫花蕊颤悠出斑斓光点。
端详一下,端详两下,端详三下。
她忽然轻轻“咦”了一声,表明一种疑惑、难以置信的意味。
“发梳这块花蕊上的粉紫钻石,我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等一下,这个……别是去年年底我去的那场珠宝专拍会上拍卖的‘伊甸园玫瑰’吧?”
冷不丁冒出的惊人之语,让雪绘小吃一惊。
还没来得及跟同桌讲,插梳只是迹部财团给她的年会礼物,根本值不了几个钱,森田已然抢先掏出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锁,点开网页,直怼到她的面前。
森田梨佳:“你看,是不是很像?”
她转着发梳又和图片比对了一会儿,笃定道:“不,不是像,就是它。”
雪绘扶稳她的手机,凑近屏幕。页面赫然展示某拍卖公司的官网界面。珠宝专题栏目,Title区域,一行黑体大字蹦进视野——
“最新冬季珠宝拍品价值排行”
“NO1:伊甸园玫瑰,10.2克拉粉钻,净度内部无瑕(IF),成交价……”
官网标示的单位是美元。
为了更直观感受其贵重的价值,雪绘用当下日元兑美元的汇率算了一遍。张开十指,依次弯折。个、十、百、千、万、十万……
天爷,十个手指头有点数不过来了。
怕不是自己数错了?再来一次。
个、十、百、千、万……数了两回,都准确无误超出十根手指的计量范围。
清原雪绘:“啊?!”
瞳孔地震,大吃一惊。
她顾不上许多,着急忙慌地解释:“这,这应该不可能吧?!这支插梳明明……明明只是我爸爸他们公司发的年会小礼物啊!”
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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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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