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未至,袅袅泛着崇光的刺桐,随凉意波浪,翻滚明灭。
终年常青的山丘绵延,用自我染料吞卷着这座小城处处,夕阳余晖缓缓侵染各个充满人迹的角落,笨重的公共汽车载着一车烟火顿挫前行。
江堪放下手机,看着手中纸团浮藻间苍劲沉浮。而后,暮色逐渐覆盖了绿色,溜进车厢,爬到江堪手臂上。
“——后街西站到了,开门请当心,下车请停好。”
江堪走下公交,一如既往的用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的抉择秘术选了一家网吧。
“网管包夜,老坛加个肠”,说着一边从校裤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拍在收银台上。
“三十,”解承彻抬头看了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拍在那张身份证旁,“哟,明天不市质检嘛,解沛铭在附近,喏,套着吧。”
江堪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眼前就被一件黑色冲锋衣挡住了视线,江堪的抑制手环有些老旧了,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s级alpha信息素的味道。
不知是因为这霸道的信息素的原因,还是因为易感期刚过不久,江堪身形一僵。
“不,不用了,谢谢。”说着连拉链都没拉下,双手一交叉就把泉中校服脱了。
“啧。”
解承彻停下手里噼里啪啦响的键盘,饶有趣味地双手环胸,恰好看见泉中校服下被连带起来的老头衫下苍劲的身体。
比自己身上还要骇人的伤疤星星点缀着紧致的肌肉,勾勒出劲瘦的线条,隐约浮现在刚落下的松垮老头衫。
江堪端着刚泡好的老坛酸菜牛肉面坐下,熟练的一边打开小黑屋,一边用牙咬着撕开火腿肠,叼嘴里。又不慌不忙地从变成一团的泉中校服里掏出了同样一团且非常皱皱巴巴残角作业纸。
虽已经非常温柔地打开了如同迷宫般折法的……纸团,但纸团还是不能幸免于难地缺胳膊少腿了。
纸团上面的内容除了“六月一号”四个字非常工整且可以达到书法家水平,其他都是蜿蜒崎岖牛鬼蛇神。
但这并难不倒江堪,还是自己的娃自己亲,行云业纸鞠躬尽瘁了。
“后面的快点!要关门了!”
“诶,你爸今儿值周啊王芜。”
“唉,一大早就被老王这么中气十足的恐吓吓得想直接晕在泉中门口睡一觉。”
“我没猜错的话是昨天你的手机拉着你不让你睡吧。”
“哈。哈哈。还是你小子懂我,不说了我得快点了,今儿个我彻哥,不,亲二爹来了。我得赶紧去迎接他老人家大驾光临我们一班啊!走了!”
泉中没有按科分班制,只是把最好的学生一股脑全塞进一班,然后再根据各个学生的选科,在固定几节课走班。虽然麻烦了点,但也成全了各学生的选科意愿。
“——铃铃铃,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请迅速回到教室,准备上课。同学们……”
“安静!上课了一个个都没听见吗!诶李得宝,讲得眉飞色舞得嘴张那老大,我把那喇叭塞你嘴里得了。”
“怎么今天早读换老班了,唉。”“这两嗓子让我挺精神的,放眼整个泉中,我估摸着也就咱老黄不用扩音器都能把这英国的英语讲得跟张飞留学生一样。”
“还有什么话要讲!来来来,谁要讲上台来,我让你讲,待会就质检了,一个个的满不在意。”黄厚辉挥舞着八班宝剑指着王芜“五子啊,小解来了吗?”
“没到呢还,估计路上耽……诶诶诶来了来了!”王芜指着门口不远处一个单肩斜挎着个包的身影。
“诶诶小解小解,来来来,咳咳我给你们大家介绍下昂,这位同学你们有些人也认识,初中也在咱泉中读的同学应该都很熟悉了,解承彻同学上学年有点事耽误了,没来和同学们一起上课,不然在一年前就是咱同学了!小解啊你选个位子,后面有空桌,看你要坐哪。”
黄厚辉一顿舌枪唇战,坐在第一桌的小同学默默抽出一张纸巾……
“诶,这是不是主任那学霸加校草儿子啊,从来都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咋来我们班了?”“是啊我也想问,而且这‘首’啊还是榜首,还是俩榜!”
“那儿吧。”解承彻指了指角落靠墙那一坨杂草团。
“小解啊,要不……”
“不用,是我自己选的,就这。”说着便走下讲台朝着那坨杂草,不远处王芜推来一张擦得锃光瓦亮的课桌。
“啊那行吧,后面有什么……吵什么!不用复习了?八点半开考!现在七点半了!自己复习!”
“老彻,喏。”解承彻头一点,示意谢过,把倒放在桌面上的椅子拿下来坐下了。
“没事儿彻哥,您老人家大驾光临,确定要抛弃我这个可怜的发小挚友亲……”
“退下滚。”
“得嘞您。”
手边的草堆像是浑然不知这边的热闹,像是睡得不舒服。
那草堆换了边脸接着睡,嘴角留着一抹不起眼的剔透,解承彻顺手从他那堆满各种鬼画符小纸团的乱七八糟桌面上找到了那包纸,抽了一张,拍在江堪棱角分明的脸上,垂下的纸巾顺势盖住了那抹透亮。
“——请考生进入考场,请考生进入考场。”
江堪睡眼惺忪,疑惑着拿下嘴边的面巾纸,调转桌子,被一旁近邻的课桌挡了去路,本就没有清醒的江堪脑袋一歪。
“?”但来不及了,赶紧熟练地将桌上的各小纸团收入囊中,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只水笔。
“诶老彻,您这每回考试都不落下,每回上课都没落下不上过,好像只有实验室那头把交椅能入得了您的眼,像您这种年级前十的保护动物才能进入那……诶诶,厕所新装了烟雾报警器,别点别点。”王芜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
“你妈的,给林北烟都湿了,你这话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密,你爹我能……诶对了,我那同桌,叫啥来着?”
“江堪,老彻,您确定真要跟那闷葫芦一起坐吗,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嘛。”
江堪。
“滚蛋,晚上来宿舍吃,哦,食材自带。”
“好嘞!诶二爹不得不说我上次吃你做的饭还得是小学六年级吧,给我香的,记到现在高二了都。”
“还不是你家老王煮的那能吃吗?跟猪饲料似的,面条都能成面糊,”解承彻一脸悲痛加一言难尽,“走了!”从王芜怀里拿走那形同虚设的瘪瘪书包,转角进了化学实验室。
“晚上见!”
接连三天的晚自习,一班那个旮旯里两张桌子都是空的。
这是被黄厚辉骂了很多次的坏习惯,考试期间美其名曰“回家复习”。
江堪踏着考试结束的铃声,从保安室小门一侧钻了出来,右转走上人行道,熟练地开了锁,跨上一辆看起来虽然有点旧,但一看就是当时卖的最贵的那款某品牌顶配山地车。
一串钥匙的声音,老旧的深绿色已经不能防盗了的防盗门,吱呀了好几声推开了,接着是合页将脱不落的猪肝色木门。
“啧,难得今天完事儿这么早”江堪心想。
跨过纵横在花花绿绿的水磨石地板上的各种东西,把那十几年的铁架茶几上差不到一公分就可能五马分尸的玻璃归了位,走向阳台。
转身进了房间,书包往门上一扔,门应声关上,往床上一扑。
江堪没做多久梦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那扇破铁门被打开了,接着是那扇驼背的木门。
“艹!妈的原来不是完事儿了,是还没开始。”
江堪在枕头里闷闷地骂了两句,反手对着客厅的方向比了两个中指,一撑手起身,对着反碱泛黄的墙边桌子就是一脚,墙皮莎莎落地。
客厅的各种嘬嘬的亲吻声像被这响声关掉了。
“什、什么声音啊?”一个夹的不能再夹的娇声尾音有点发颤。
“没事儿,那小子回来了,待会就走了,咱进房里继续昂,是不是又长大了,嗯?”江岸国埋在一片春色里,闷闷地说。
“你讨厌,嗯~”
江岸国是个普通Alpha,对于江堪这个s级Omega儿子总是爱搭不理,偶尔怀疑这个儿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江堪听着这黏糊糊的打情骂俏声渐远,打开门飞身下楼。
“诶老彻,你别说,您这手艺真有长进,真一点没退步,就这荔枝肉,这炸醋肉,我相信整个泉北都再也吃不着比您这正宗的了!佩服佩服。”王芜双手抱拳,好一派俯首称臣。
“你这真不是病句吗五子,想当年你彻哥我,可是小小厨艺争霸赛全年级总冠军。”
“实至名归实至名归,是这赛事限制了您,您水准肯定……”
解承彻用筷尾敲了敲王芜面前琳琅满目的碗:“行了打住昂,吃你的吧,你爹我待会还得去当我的赛尔号大网,管。”
“啊?老彻,你可真是,太令我感动了,勤工俭学自力更生还艰苦奋斗。”,王芜边说边抹着眼角眼睛一眨一眨的。
“待会儿你洗碗昂,给我放那右手边柜子里,洗干净点,走了把门给我带上,我先走了。”
王芜拿起碗狠扒了两口饭:“得嘞!明儿见!”
“诶诶5路来了,5路来了!”
“诶你这小孩儿,看到老人家不懂尊老爱幼,长幼有序吗,还不往后靠?”
“这位大爷,不是这公交还没停呢,你就搁这块要开始抢座儿了?”
“哎呦哎呦,现在的学生可真不得了,成什么样子,你这样的在学校里肯定拿不到三好学生的吧,你说是吧,这位同学,一看你就……”
江堪淡淡道:“我,我不知道,我没有得过三好学生。”接着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公交,扶着杆子一侧身,坐下了。
“诶你这人,现在的学生都……”
“——后街西站到了,开门请当心,下车请停好。”
江堪根据得道高人小公鸡的指点,又来到上次那家……赛尔号网咖。
“要不要再点一次?”“天命如此,算了吧。”“可是上次来过了一回。”“要不换个地儿吧?”“算了算了随缘吧。”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江堪还是走进了那家店名狗见愁的网吧。
虽说是新开的,但一看就是被人盘下来然后没怎么装修的……哦换了个收银台……
“网管包夜,老坛……”
“加个肠是吧?”
“昂,是……你怎么……”
“三十,怎么,同桌你不记得我了?”
“啊?对哦我咋给忘了。”明明学校那天睡梦中身旁的信息素和那件黑色冲锋衣一样。
“是啊江同学,你来这是上网的吗?”
“呃,不上网来网吧睡觉吗?”江堪满脸黑线挠了挠头顶的草窝。江堪心想“虽然是这样的。”
“是啊,可不睡觉嘛。”解承彻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从抽屉拿出一张卡,推到江堪面前。
又是一团乱麻的可怜纸团,今天字数达成挺早的,退出界面,想起刚刚收银台那一幕,这能绕操场八圈的反射弧开始尴尬了……总感觉背后收银台方向有一股炽热的……
江堪摘下耳机,却只听到一阵慌忙,耳机被胡乱砸在键盘上,接着是一阵急促的狂奔,转头一看,一个黑色的身影飞奔下楼消失在视野中,收银台那把转椅上空空如也。
解承彻飞奔下楼,急忙掏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界面进入需要时间,解承又着急忙慌地往旁边偶尔驶过一两辆车的单行道不断招手,又着急地一直点着屏幕。“真他妈想把这手机砸了!”
一辆大众宝来的出租车靠边停下,裴承迅速上车,关门,一气呵成。
“师傅,三院住院部,麻烦快点。”
“好。”
出租车一脚刹车,稳稳停在了“精神卫生中心住院部”大门口。
“打表二十七块。”
解承彻扫完码下车,飞快地跑进那幢楼,“你好第六病区,我是贺希禹家属,这是上次的临时通行证。”
同为alpha,解承彻又顶着一张一眼万年的脸,又在这个月里频繁造访,不论是医院里的omega还是alpha,都多多少少知道他。
解承彻飞奔向楼梯,电梯都来不及等了,强忍着冷空气侵袭呼吸道的剧痛,没有停顿地爬到了六楼。
抬头确认了一下是第六病区无疑,放缓脚步地走向“治疗室2”。
看到贺希禹的瞬间解承彻冷静下来,就知道了始末缘由。
“姐,今天要第三次治疗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贺希禹虚弱到看起来不像是个alpha,解承从她的神情分辨出,这是这次治疗的最后一个项目了。
贺希禹抬起戴着紫色住院手环的左手,指了指左额上正在发出敲击声的机器。
“没什么事了,就是做完有点困,睡一觉好了,你怎么这么快赶来了?”
“呼——,我来看一下放心点。”,解承一手扶着治疗室门框,现在才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跳穿耳膜了。现在才放心拿起那还在打车界面的手机,打开微信。
“五子,我有点事,去网吧替我会儿。”
“OK!”
解承彻拖过一把塑料凳坐在治疗床尾,余光瞟了一眼天花板上的监控,捏着熄屏的手机,看着不断咚咚地机器。
贺希禹疲惫地道:“承彻,上次何医生开的那些药,别逞强,实在难受别憋着不吃。”
“我自己有分寸的老姐。”
敲击声停止,解承彻扶起谢希禹起身,走向病房,帮贺希禹掖好被子。
“有时候别太勉强自己,我们是人不是神,别太苛求自己。”
“我倒是想,可我是那种可以不靠自己的人吗,我想做到的只是,起码自己能靠得住自己。”
“别这样说,你已经做到别人都可以只靠你一个的程度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姐,你可以只靠我,我说真的。”
“我当然知道你可以,但也要好好爱惜自己啊,那么刚硬的金属也会疲劳,你个化学课代表能不知道吗?”贺希禹摸了摸屈身低头的解承彻那略有点扎人的长寸。
“姐,那是初中了……”
“好啦,你也回去忙吧,你老姐在这可以的,微信报备你昂。”贺希禹虚弱地举起一旁的手机,向解承彻摇了摇。
看解承彻犹豫着还不想离开,贺希禹半坐起来道,“探视时间快到了,作业写完没?”
知道她累的说话,解承彻还是起了身:“好吧,姐那你休息会,我下周再来看你。”
“好。”贺希禹向门口甩了甩手,示意解承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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