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昭正在走廊打电话想了解一下晋军的处境和周舒瑾的下落。
“找到没有？”
“我自己也找不到。”
自从飞雲身体好转，贺昭的电话就打个不停，就差插翅膀飞出百渡州了。
旁边递来一份文档。
贺昭愣了一下，抬头看见陆羽脸色冷峻略有些不耐烦地站在自己旁边：“就这样，先挂了。”
还没等他放下电话，陆羽眼里闪过锐利的寒光，问：“怎么？之前说的话没进耳朵里？”
贺昭瞧他来兴师问罪的，识趣道：“如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将军明示。”
陆羽上来就给了他两个沉重耳光：“你人都在我眼皮子下了还敢贩毒！”
这两个耳光打得结实，贺昭耳边的声音顿时模糊了几分钟。贺昭在他的威压下有些心胆惧寒，身形闪都没闪，反射性从隔离服的夹层里亮出一把匕首抵住了陆羽的喉咙。
“先前叮嘱过了，是手下的人不懂事，我去落实。”贺昭说，“五天。”
“两天。两天后我替你去落实。这全是我的兵，你逃不掉的。”陆羽一手狠抓百渡州瘟疫，一手安排了不良州硝烟活动，两天后把所有搜集来的毒品在不良州大江入海口销毁，将维持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上缴江南境内毒品者大赏（不论获得途径，只要求是江南境内的毒品）。
陆羽坐在他跟前，扔给他一部江南子弟兵府的电话：“用这个来通知他们吧。”
“怎么了？”飞雲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撑着氧气瓶的支架，慢悠悠晃到了走廊入口，嘶哑着声音问。
两人都扭头看向脸色蜡白的飞雲。
那白纸一样的脸在阴影里漂泊着。
“没你事。”贺昭放下手臂，顺势把匕首藏回去了。
“哥哥，他穿着隔离服你还打他？”飞雲眼尖。
陆羽像吃了个哑炮，闷哼一声：“回去。”
“你就这么受着了？为什么不躲？什么事这么严重？”飞雲看向贺昭。
贺昭放下电话，从兜里拿出多参数监护仪夹住飞雲的指尖看了一下血氧饱和度，回头对陆羽说：“我先把人送回去，一定给你个交代。”
贺昭跟飞雲相处那么久，飞雲还被蒙在鼓里，想来贺昭也并不希望让他知情。
陆羽知道飞雲心思细腻敏感，挥挥手让贺昭跟他走。
“我那边有人不听使唤了，可能是我离开的时间太久。”贺昭说，“我问问。不要紧的事。”
飞雲的目光停留在贺昭脸上，看他的脸很快肿了起来：“下手忒重了，现在就肿成这样，不敷一下估计能肿两指高。”
贺昭：“我先打个电话。”
“不急着敷也行，哥哥打了两巴掌，就算肿也是对称的。”飞雲在前台站住脚，管护士要了两个冰袋递给贺昭。
贺昭拿了一个随便按在脸上，指着病房让飞雲回去躺着，扭头拉住一位子弟兵志愿者：“麻烦盯住他不要让他下床活动，他血氧低得可怕。”
那位子弟点了点头就在飞雲身边坐下了。
飞雲的嘴唇有些发绀，但目光还盯着贺昭。贺昭很难忘记飞雲的目光，像一把烧着的火钳从他病弱的躯壳探出来，在急切地寻找着觅求着什么，最后紧紧锁在贺昭身上。
飞雲身边的空气依旧燥热异常，他在反反复复地退烧发烧。最折腾人就是这样了，飞雲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不要担心。”贺昭给他倒杯水，转身出去，顺便把门给掩上。
飞雲对他观察细致，他有什么异常都难逃飞雲的双眼，但飞雲心思纯良，他相信贺昭，察觉异常就会发问，而不会深谋远虑地进行调查，这也是为什么贺昭能一直瞒着他。
“杨阳，为什么还在江南贩卖毒品？”
电话另一头传来刺耳的噪音，随即而来是棍杖扇在手上脸上凌厉的啸声。
明明无冤无仇，麻烦还是不如意料地自己找上门来毒打着贺昭管束着的下属。
过了一会儿，贺昭听见了蒙在堵塞物里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的野兽似的吼叫声。
吼叫声沉到了水底，变成一连串急促的水泡，又“哗啦”一下破水而出。
贺昭攒紧拳头。
“贺昭，你当我是空气啊。”十三把杨阳反绞双手吊在地下室的油锅上面，说，“奉国相之名，江南我代为管理了。要是你明晚之前不把枕风十里的黑市地契交出来，我会把他们分尸挂在城墙头。”
“那份契约在我手上，我在百渡州。”贺昭叹了口气。
“我不管，我就在这等着，你只有二十四个小时。”
好，好，好，都要求他马上去办是吧。
贺昭一拳撞在墙上。
只能提早离开这个地方执行跟杨阳说好的计划了，这也不能怪自己罔顾封锁。
他一个头两个大，靠着墙坐下给贺里打电话让她不要回枕风十里。
贺里很是意外，毕竟贺昭贵人事多，自从把她安置在出租房之后除了每月打钱基本上没联系：“哥，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在外面待着，只能回租房。其余的事情我知道你一贯不感兴趣，你也正好不要插手。”
贺里眼睛一转：“既然专门打电话来，想必发生意外。你在百渡州封锁起来了，你需不需要我替你走动？”
“你？你能把作业按时做完，读书有你晋军哥一半我就烧高香了。”贺昭说，“你哪也不许去，小心连累了你的朋友。”
贺里本来叛逆心理犯了想替贺昭跑一趟，听到这里就沉默了，扭头望了一眼那几个在自己被孤立时仍不离不弃的好友。
一代不同一代，自己在贺里这个年纪早就出来打拼了，可他就是不希望贺里掺和到自己的事情来。这就是块沼泽地，进来就别想出去了。
天气热，她的朋友穿着一身荷叶，一边喊着她的绰号“蝴蝶”，一边把用荷叶拧成的凉凉衣也套到她身上。贺里任她摆弄，穿好之后趴在凉席上抱着风扇乘凉。
朋友对她的真诚，贺昭在电话里也是能感受到的。
虽然贺里日常表现得喜欢跟人亲近或者表现热情快乐，在生活自理方面也正如她年龄那样是个没什么经验的白痴，但在感情方面过于早熟，淡漠，心里觉得这些十分无聊。贺昭却知道那些都多么难得可贵可遇不可求，于是提醒她好好珍惜。
贺昭走回病房里看到飞雲在床上书桌上吃午饭，立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
飞雲说：“好了好了别看了，我从碗里扒点给你。”
贺昭张嘴：“想吃羊肉。”
飞雲即刻从自己边上拿了个餐盒盖起身去五号病床要饭菜：“他是北方支援来的医生，感染住在这儿，没有胃口，每天都指望那点羊肉下饭。趁他还没开动，我给你要点。”
贺昭隔着衣服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回床边：“怎么有人放个屁你也要当真……”
“我真的会……”飞雲很认真地反省道。
贺昭已经因为他认真到只能当作戏谑的对答而变得安静，伸手捋开他的头发：“但凡换个人，你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换个人就不这样了。”
“老天爷。得遭多少罪才活那么大。”贺昭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被震惊到了，可能是因为这份心甘情愿流露出来的信任，也可能是因为这份过于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傻气。
贺昭说错了，恰恰是因为他没遭过什么罪，才活成今天这样子，他栽过最大的跟头就是遇见贺昭。
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
“你好好养着，我在外面等你康复。”贺昭把要离开百渡州这件事说得很委婉。
飞雲点了点头，也知道留着他毫无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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