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元心大叫着坐起身来。房檐上滴着化了的雪水,显得屋子里格外宁静。
山神庙,他在山神庙里。
元心抖了抖胸口的衣服。汗水把衣服粘在了皮肤上,抖开之后寒气直灌进去,他又开始打哆嗦。
这里是个破败的山神庙,他昨天一直在赶路,好不容易找到落脚的地方,但是夜里也不敢睡,知道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那日在奉远街头跟那个算命的照了面,不知道算命的有没有认出来他。他慌里慌张从地上爬起来,想要佯装镇定,但是全身都在叫嚣着恐惧,神色上肯定看起来有鬼,只希望那个算命的不记得他,他再也不会去奉远了。
好在快到京郊了,快到家了。那个算命的应是不敢回京城的。
元心擦了擦头发里渗出的汗,咚的一下又躺回草席上。
有些想师父了。
师父去世后,观里决口不再提,连坟也不让立。元心偷偷在山上给师父立了个衣冠冢,连墓碑都没敢刻,只插了片木板子做了记号。
他翻身背靠着墙合上眼。再睡一会儿养养神,先去山上给师父上个坟,再回观里吧。
————
傍晚。
酉时一到,谢云光快步走到马棚里牵过点雪飞身而上。
章林正要去找他,路过院子看见大门口处一片赤红色飞上黑色马匹,他连忙跑过去喊:“指挥使!指挥使——”
“要紧的事府里找我,不要紧的回头再说——”话音留在大街上,一人一马已经跑远了。
一想到家里有人备着饭等他回去,锦衣卫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这会儿散值的都还没有出来,路上行人不多,马跑的也快。
余光处闪过一群红亮亮的东西,谢云光吁的一声勒马,又退了回去。
小贩刚找了地儿坐在这儿,稻草杆子还没立稳当,被这赤衣煞神吓了一跳,还以为街道清查不让出摊。
“大……大人,小的刚站在这儿,这就走,这就走。”
“哎!别走。”谢云光坐在马上思忖了下,伸手指着糖葫芦道,“这个……”
小贩把糖葫芦往怀里抱了抱,提起屁股后的小板凳就要跑:“大人,小的真的马上就走。”
谢云光伸手拽住他的后衣领:“跑什么,你这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小贩以为自己死定了,闭着眼把一整个稻草杆子塞给他:“大人,你没收了糖葫芦可就不能打我了。”
“……”谢云光欲言又止,“我要这个山药豆的,还有这个圆的,糯米纸包起来。”
小贩半睁一只眼,半是怀疑半是震惊。
谢云光道:“愣着干嘛,赶紧包啊。”家里还有人巴巴等着我呢,他心道。
他拿着两串糖葫芦,摸了一两银子抛给小贩,策马走了。
徒留捧着银子呆呆站在大街上的小贩和他的糖葫芦。
————
“吁——”谢云光到谢府的时候,街道两旁静静的还没什么人。
稍等了片刻沈管家才急急忙忙从府里出来迎接。
“大人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管家伸手去牵马,没想到谢云光攥着缰绳往回一撤,也没有下马的意思。
这是怎么个事?管家心道。
“咳、咳。”谢云光坐在马上,头往上一仰,咳了两声。
“噢——”管家眼睛一转,笑着对谢云光说道,“郎君在里面忙,怕是不知道大人回来了,大人稍等片刻。”
点雪在府门口踏着马蹄,尾巴不耐烦地扫来扫去。黑尾点白,像是黑色毛笔从雪中扫去留下一点白。
许颂桉从府里匆匆走出,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怎么了怎么了怎……”看到谢云光之后,他话音便戛然而止了。
只见谢云光把缰绳一丢从马上跳下,面无表情地给许颂桉手里塞了两串糖葫芦,然后拉着他的手进了府门。
这是什么活神仙,原是散值了要他出门来接,许颂桉心道。
“你在家过得可还好?”走在前面的人冒出这一句。
这话问的,像是出去务工了一年半载。许颂桉随口答道:“尚可。”
“都做了些什么啊?”谢云光拿过许颂桉手里的书,让他好吃糖葫芦。
“把窨制的蜡梅换了一批,又收拾了下屋子。”许颂桉如数汇报着。
“收拾屋子的活让下人来就好了,你不必……”正说着,二人进了谢云光的寝房。
寝房里似乎有些不一样。书案上摊开的东西都归了类,衣架上干干净净的没了衣服,最重要的是床头小几上又添了几枝新鲜的蜡梅,一进屋子,便闻到一股暗暗幽香。
“但是寝房的东西比较重要,还是郎君收拾的好。”他补充道。
许颂桉挑了挑眉。
他照例给谢云光更了衣,又被拉到膳厅陪吃饭。
桌上放着四小盘菜,还有两碗手工汤面,谢云光那碗辣子尤其多。
许颂桉下午专门给厨子报了晚上的菜谱。
在谢府这么久,厨子定是知道谢云光的口味的。但他之前虽与谢云光相识几年,保不准对方的口味会变,不知他报的合不合谢云光的口味。
多香菜、葱花、油辣子的手工面是谢云光的主食最爱,酸辣鸡杂是他之前常吃的菜,凉拌藕片和凉调松花变蛋是当季菜,还有一盘清酒山药盅,许颂桉站在厨房给厨子指挥着做出来的。
“郎君有心了。”谢云光揽他坐下,用勺挖了一口清酒山药喂到他嘴边,“之前与你一起吃过这个山药,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吃不着了。”
管家、沈二跟一众下人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敢斜视。许颂桉抬眸看了谢云光一眼。
谢云光下巴一抬,众人低头退下。
微凉的山药泥入口,前味微甜后味微苦,醇厚米酒带上窨制一轮的蜡梅白茶的香气,十分醉人。
感觉对方似乎对蜡梅有几分喜爱,许颂桉便根据之前的山药盅现调了配方。
一口吃完,谢云光放下勺子直勾勾看着他。
许颂桉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也挖了一勺山药泥送到他嘴边。不得不说,在大户人家里混迹的郎君小妾,还是得有几分心思的。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在府里走了几圈,许颂桉又被他带到书房里去给他磨墨。
烛火亮堂,佳人在侧,谢云光翻着书心里美滋滋:“要是再有古琴伴着就好了。”
许颂桉起身便要出门,谢云光拉住他:“你做什么去?”
“你不是想听琴吗,让人拿琴来。”许颂桉道。
“府里可没有琴师。”谢云光道。
许颂桉静静看着他,眼里写满明知故问。他会弹古琴,谢云光是知道的。
“你要给我弹?”谢云光攥住他的衣袖,有几分咬牙切齿,“许酌之,你左手手掌有刀伤,右手手腕成了这个样子,十个指头被夹板夹过,你还要弹琴吗?”
许颂桉淡淡的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只要他开口,就是手断了许颂桉也能给他弹。
笃笃,有人敲门来。
“大人,章大人来了。”管家在门外道。
谢云光一把将许颂桉从桌边拉过来,按在腿上。
“让他进来。”谢云光语气带着几分怒意。
突如其来的用力让许颂桉没有防备,他挣着要站起来却被狠狠按住。
他已经按照谢云光想要的体贴郎君去服侍了,不知道谢云光发的哪门子脾气。许颂桉皱眉。外面章林是之前便认得他的,让认得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情何以堪。
“指挥使,今日你着急忙慌回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有悍妻在……”章林推门而入,像往常一样毫无顾及,没想到进门便如遭雷击,“……等着。”
谢云光一手拿着书,一手揽着许颂桉,好有一副温香软玉在怀的昏君态势。
这进度也忒快了些!前一阵子不是还分桌吃饭呢吗?这都已经把人抱腿上了?!
“找我何事?”谢云光问。
“章大人来谈公事,我就先下去了。”许颂桉推开他要起身。
谢云光掐了一把他的腰,又让他跌回自己的怀抱。
“有什么事就说,没什么要回避的。”
章林会意:“指挥使,后日的冬至宴上,怕是薛廷要发难,他们捂得严实,具体的事情恐怕不好探到,咱们的人只看见他跟三皇子那边似乎有些来往。”
薛廷和三皇子?他们俩之间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往来,薛廷是打算给自己铺后路了吗?
“嗯。”谢云光食指在许颂桉胳膊上敲打着。
“监军的军报已经在路上了,应是三日后到京城。”章林继续道。
听到边北的消息,许颂桉登时竖起耳朵,没想到章林只说了这一句,没有更详细的消息来。
“没了?”谢云光问。
“啊……没了。”章林来就是给他汇报冬至宴的事,让他提前有个准备。
“那还不走?等着我送你?”谢云光冷漠道。
“下官告退。”章林来这儿还是头一次连凳子都没坐上便被赶出去了。真是见色忘义,枉他散值了还不忘来谢府给谢云光汇报差事。
待章林走后,许颂桉伸手揽住谢云光的脖颈。
“怎么,想知道北军的消息?”谢云光看着书,头也未低。
许颂桉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复又顺随地贴上去。
“在府里待久了太闷,明日里我想出府去京郊转转,散散心。”
被一眼看穿,许颂桉忙改了口,谢云光似乎现下里心情不怎么好,不宜套话。
谢云光嘴上说着只要把他哄好,什么都给他听,但许颂桉觉得这指挥使的脾气真真不好揣测,他就是按照听说的府里郎君小妾的讨宠的法子去做的,怎么就不奏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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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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