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颂桉还是头一次来谢云光住的霁朗居。
霁朗居庭院里冬天里有点萧瑟,只几株南天竹立在屏石旁增添点艳丽的颜色,其余各处就是松竹常绿,蒲苇点黄。
连颗梅树也不栽吗?
京城各处权贵造园时,梅兰竹菊是必有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推崇君子之德,冬日里尤是各处梅花盛景。
“这园子有什么好看的?”谢云光手臂一紧把他带到了寝房,“为夫往这儿一站,不比那花花草草的养眼的多。”
谢云光下巴一抬,示意许颂桉给他换衣服。他两臂张开往屋里一站,不像是单单要人给他换衣服,分明就是开屏给人看,让人为他驻足沉迷。
许颂桉白了对方一眼。他伸手抽下谢云光的腰带,往下一甩抽出啪啪响声,差点打住对方。要说身材,称谢云光是衣架子一点不为过,当初头次赴庆功宴时,许颂桉一眼就记住了他。分明穿得没有锦衣卫那么耀眼,但是却十分夺人眼球。
谢云光往旁轻轻一躲:“你这是谋杀亲夫。你把为夫打残了,看谁还罩着你。”
许颂桉顺势把腰带一折攥在手心收拾好,单手解开他的衣衫,简单粗暴地一扒,跟给小狗剃毛一样。
“悍妻!悍妻!”谢云光咬住一边腮帮子。他想象中的温柔小意没有了一点,全是强硬手段。
许颂桉有点想笑,他把换下来的衣服往衣架上一搭,伸手捞下旁边的衣服。是赤色曳撒,见着这个赤色曳撒许颂桉就觉得有些厌烦。
他快速给谢云光套上这个赤色曳撒,要把对方赶快送走。
“要哪个腰带?”他在一众腰带间逡巡。
“要这个。”声音近在咫尺,谢云光已是从房间中央走来。对方伸手越过他,拿起上面的宝相花金制蹀躞放在他掌心。
对方比他高出半拃,倾身过来时那种压迫感让他迫切想要逃出来。许颂桉用力一抽拿走蹀躞带,从谢云光和架子之间的缝隙中挤出来。
“站好。”许颂桉眼神飘忽,不去看谢云光。他伸手把蹀躞带绕谢云光的腰身一周,然后匆匆系好。这酷刑终于结束了,许颂桉心道。
还没待他退后离开,身后便有胳膊把他强行一箍,让他贴在了谢云光的身上。
大冬天的不知谢云光身上为何如此之热,把他也给点燃了。冬衣有些厚度,许颂桉还是能从衣服的相隔间感受到谢云光硬邦邦的胸脯和臂膀。
“颂桉。”谢云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声音低沉暗哑。
许颂桉听到自己名字本能抬头去应。忽而,一点火焰落在了他的额头上。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便先一步被火焰燃起红光。
谢云光的唇很快离开了他的额头,声音又恢复先前的调调:“为夫出门打猎,在家且等为夫回来吃饭。把为夫哄好了,什么都给你。”
最后那一句是命令又是像是有什么别的情愫,让人耳朵发麻。谢云光已经出去了,许颂桉依然站立在房中。
“牵点雪来。”屋外院子传来那人微弱声音,似乎已经走远。明明是几乎全黑的马匹,偏偏起了个带雪的名字。
他静置了片刻,等到外面没有了声音,全身才放松起来。
人分明已经走了,寝房里却又充斥着谢云光的气息。衣架上挂着他常穿的外套和腰带,床边小几上放了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枝新折的蜡梅,书案上一本书籍扣在下面纸卷上,旁边放着一只月白茶杯。
那些物件仿佛突然活了起来,见着许颂桉像是发现了猎物,慢慢侵过来,到处都是谢云光身上的气息。他要喘不过气了。
许颂桉快步离开谢云光的寝房,直到踏入明玕阁,才觉得自己能喘上气。
明玕阁蜡梅香气足,除掉了他身上残留的谢云光味道。他一推开门,便见地上放着两套四层盒。
哦对,他之前还在做梅窨清茶来着。
“公子,您来了!”沈二从门外探出头来,“这茶应该已经入味了,蜡梅也该换了吧。”
虽说跟着的主子时不时就来一次溜之大吉,让人心惊肉跳,但是够义气,护犊子,沈二自觉跟许颂桉亲近了些。
“公子,小的空闲的时候专门让沈叔给找了些书本,窨茶的部分看了些,能帮上您的忙。”沈二反思自己的不足,精进自己的知识技艺,势要成为小厮界的黑马。
“好。那你帮我摘两小筐蜡梅来焙一下。”许颂桉吩咐道。
沈二兴致冲冲摘完拖着最后一筐蜡梅进来,就见许颂桉正把焙制好的蜡梅与茶叶混合起来。
边混合边恶狠狠念着什么干活的口令:“换衣服、换衣服、换衣服,陪吃饭、陪睡觉、陪看书,当府里、劳什子、小郎君,朝廷鹰犬、权贵败类……”
透黄的蜡梅和银灰的白毫银针从许颂桉的指尖穿过,那哪里是蜡梅茶叶,分明就是他家大人的咽喉,沈二咽了一口唾沫。
————
“萝卜欸,卖萝卜嘞,刚摘的新鲜萝卜——”
“大白菜——胡荽——”
元心走在大街上,路两旁菜农在叫卖。路好远,走了这么多日还没到京城,冬至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太阳出来了,总算能暖和些了。元心两手抄在袖子里,往太阳地里走去。
前面街角处围了一圈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墙角处有一支愣起来的幡旗,上面写着“算命”俩大字,不算鳖爬,也不怎么好看,笔画拼凑搭建在一块儿,像是初学的孩童。
“嚯!”围在一旁的人群中齐齐发出惊叹。
“还真算出来了。”有人拿住个纸条从人群里走出来。
“噫——这有点灵啊。”旁边那人拿走纸条,操着一口奉远土话,“咋弄的这是?”
“不知道啊。”那人摇摇头。从旁边过的时候,元心侧头瞄了一眼,纸条上写着一个“杜”字,旁边还有些看不清的小字。
“算命、算命,小鸟算命。先算姓后交钱,算不对不给钱哎……”方才的人算完了,算命的又开始吆喝。
元心个儿小,从人堆缝隙往里钻了几钻,正好能从缝隙里看见算命的地摊。
那地上铺了一张布,上面写了很多个姓氏,又用格子把姓氏分成组。离算命近的那边几个没盖儿的长条木盒排成一排,里面堆满了折起来的纸片。
方才算过的人手里拿的应该就是这纸片。
“先看看这布上有没有你的姓儿,咱大景姓氏那么多,我这布装不下,就只写了五百个最常见的姓氏。”算命拿木棍指了指地上写着姓氏的布,“看好了就能算,一算一个准,能算出来你嘞一生。算对了想给就给六文钱,算不对不要钱。”
“来小伙看看上面有没有你的姓。”算命的说着,便把手里的本儿递给他。
小伙本来只是在旁边围观,被这么一点就伸手接下了。那小伙年轻,人多这么一围观,他也不好意思拒绝,看起来是书生打扮,大致也是识字的。算命的会招揽生意,元心看得啧啧摇头。
“好,看准这个布上你的姓,再在本上翻到有你姓儿的那一页。”算命的直让他不要透露姓氏,彰显自己职业功底,“不要说啊,千万不要说你的姓,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那书生被他当众这么一说,脸上通红,翻书愣是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没找着。
“哎,就在里面嘞,你慢慢找。”算命的在一旁也不着急,拿着木棍逗逗笼子里的鹦鹉,看起来有一番漫不经心的大师模样。
书生终于在第三遍找到了自己的姓氏,把本子递给算命的:“就在这一页。”
“就在这一页了?好。”算命的接过书去,“地上哪个格子是?”
书生用手点点,那一个格子有九个姓氏,里面包含他的。
“来,啾啾啾。”算命的把笼子打开,小鹦鹉蹦蹦哒哒从笼中跳出来。
算命的用木棍点点地上的格子,又把书撑开支在地上让鹦鹉观看。那鹦鹉侧着脑袋左右看了片刻,走向边缘处的木盒子,用嘴叨了一张纸条出来。
“姓瞿,是不是?”算命的拿起纸条递给书生,语气高深莫测。
书生张了张嘴没有正面应答,但是看反应也知道是算准了。
元心梗着头去瞅,只见那纸条上写着“上上签”,后面写的几排小字乍一看是预测的话术,实际就是些吉祥话,让人看着心里乐呵。
看完了,那书生手里的纸条便被算命的抽走,
“怎么样,准也不准?我这小鸟算命图一缘分,算对了就是有缘,不强迫收你钱,只是这算出来的东西得交了钱才能拿走。”算命的满不在意道。
周围人起哄:“算准了,给他钱!”
“给他给他!”
书生脸皮薄,不好意思不给,况且这纸条上写的步步高升的好运,任谁也不想丢掉,他便从钱袋里掏了六文钱。
元心在心里嗤笑,什么江湖把戏。那地上分成组的姓氏跟书本上的并不照应,两相一对就能算出来是哪个姓,只需要背熟了就好。
只是这小鸟训练的倒是有点意思,不过也不用全然正确,方才姓杜的那人纸条上就有姓氏,这个姓瞿的纸条上就没有,想来就是有很大操作空间的,只要算命的本人圆一圆就好。
正想着,后面又来了一波人,元心被他们一挤没站稳往前跪过去。
“哎呦——”
“算命、算命,小鸟算命,来看看这上面有没有你的姓儿……”算命的又开始重复他的套话,边说边在人群里找合适的顾客。
元心摔在的摊子上,抬起头来刚好跟他对视。
算命的看见他,脸上突然出现诡异笑容,用木棍点着他的额头道:“就你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