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仲夏午时,湿热的暑气教人难耐非常。此时新康县往日最为繁华的街道上行人寥寥,顶着烈日,任谁都很难再有兴致闲逛。
街道两旁还支着的摊子,多是些卖消暑小食汤饮或用具的。开张的商铺大多生意冷清,门可罗雀。店内的伙计无事可做,各自寻了地儿偷闲去了。
唯有宝清楼与别处不同,宽敞的一楼大堂几乎座无虚席,往来食客络绎不绝。此间酒楼装修算不上奢华,细节处却能见用心,可见酒楼主人自有一番品位。
最难得的是挑空的一楼大堂上方,悬着一颗径长约二寸的饮雪石。饮雪石产自北地深处的千丈雪山,只有修行之人以灵力护体御寒,才有机会寻得。寻常不过一寸长,已是极为珍贵。酒楼主人能得此石,想来颇有门路。
饮雪石外泄寒气不止,不用的时候只有放在散发炎热之气的赤晶石旁才能相互压制,当然也有些特别的法子可以压制住饮雪石的寒气,但不如找个赤晶石来得简便,故而人们往往是同时拥有这两样石头的。
因有了这颗饮雪石,宝清楼清凉无比。即使是炎炎夏日,客人们也能惬意体面地享用各式热食。
酒楼的二楼,设有雅间。除此以外,也有开放的座席,靠近酒楼内部,正对大门。坐在栏杆旁边的座位上,可以将一楼大堂的场景尽收眼底。
此刻,有两人正坐在栏杆边上的二人座上。其中一位身着黑衣,眉目间尚有些稚气,五官端正,瞧着像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正笑着同店里的伙计谈论菜式,笑容言语间满是蓬勃的朝气,教人心情不自觉地也跟着愉悦起来。
黑衣人听完伙计的介绍,点了几道感兴趣的菜。其中冷菜热菜,正餐点心都有,种类齐全。
“哥,你还要加些什么菜吗?”
黑衣人看向桌对面的人,伙计也跟着看向此人,等着他应答。
此人身着青衣,半束起头发,衣物样式简单,也没有多余的饰物。容貌俊美,虽然也十分年轻,但相较于黑衣客人,看着要沉稳些,估摸着应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眉眼天生微微扬起,却并不显得凌厉,倒让人觉着有些多情的意味。
伙计在酒楼许多年,也算有些见识,能看出这二人虽然衣着样式简朴,衣料却不像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就是不知具体是什么,只能猜测大概是种名贵的锦缎。
听到同桌的人问话,青衣人摆正了原本略微斜倚着的上身,抬起眼眸,带着和煦的笑容,对着伙计一颔首:“劳驾,按着我弟弟说的上菜便是。”
“好嘞,二位客官请稍候,可以先饮些清淡的茶水解解暑气。”
伙计笑着应完话,就转身利落地忙其他的去了。
“哥,你是要辟谷吗?这一路奔波可饿坏我了。”黑衣人好奇地轻声问他。
“只是天气炎热,不大有胃口罢了,你且尽管吃着,不必替我操心,当然也不必操心银钱之事。”青衣人轻笑着回答。
只见问话的人听完就乐了:“银钱之事我是操心不了。不过此间酒楼虽然有那天价的饮雪石,饮食价格却不算昂贵,兄长此次不会太破费。”
兄弟二人等着上菜的间隙,百无聊赖地看着热闹的大堂,时不时地搭上几句话。不一会儿,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穿灰麻布衣的青年男子,上下四处张望了片刻便走向大堂一处有空位的角落。
灰衣人抬头看向二楼时,虽然不过晃眼间,但二楼的兄弟二人都是修士,眼睛比常人好使得多,一下便看清了他的正脸。只见此人面容俊秀白净,很是年轻,身上的衣物虽然普通,却穿得齐整,自有一番精气神。
正当灰衣人准备走向挑好的空位时,方才接待兄弟二人的伙计快步赶来同他搭上了话。
在二人看来,那人和伙计交谈了几句,点了点头,就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张像是符纸一类的东西。伙计则乐呵地递了些钱币过去,态度殷勤地送人去了座位。入座后那人又交代了句什么,伙计连连点头应和。
待到上菜时,还是同一个伙计,摆放好碗菜后,留下一句客官慢用便准备离去。
忽然,黑衣客人出言问他:“方才我见你好像同那灰衣的客人买了什么,十分高兴的样子,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我买的是张符咒,好像是叫什么‘神游九天符’,之前我买过一回,觉得十分好用,这不好不容易又遇上那位客官,便赶忙又买了一张。”伙计听完问话后不假思索地答了句。
听完伙计的回答,兄弟二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神情中不禁都带了些疑惑和警惕。
“哥,难道是我之前听课时不够认真?我怎么对这符完全没有印象?”
“应该不是,我也不曾听闻。”
伙计听到这一问一答,不禁也跟着有些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二位客官可是精通符咒之术?我之前是买来给我和我娘子用的,我们都未曾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难道是有什么暗藏的玄机不成?”
“精通倒说不上,只是有所涉猎,或许是我二人学艺不精,孤陋寡闻了。若是方便,可否将符咒交予我们一观?”
见青衣客人如此相问,伙计便连忙拿出符咒递给他。
他对着符文细细端看了一番后,褪去了警惕的神情,甚至开始露出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对面的人见此状,伸手接过符咒,也认真看了看,而后,面上疑惑的神情更甚。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不就是安神符吗?”
黑衣人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顺手又将符咒交还给了伙计。
“正是。”
“你买这符想来花费不少吧?”
青衣人虽然刚才看清了伙计递钱币的场景,但有些不大确定,便试探性地问出了这句话。
“那倒没有,这一张符只需五十文,却能用上一年呢。”
伙计说起这事显得十分自豪,好像他是捡到了天上掉下的馅饼。
二人听完都有些惊奇了,看着对方一时都不知如何接话。
伙计见无人答话,又接着问:“刚才二位客官管这叫安神符,听着应该不是什么害人的符咒吧?当初那位客官同我说过这符有助眠安神之效,我和娘子用后也是觉得日日睡得十分安宁踏实。”
“画符之人手法纯熟,因此这张符咒效力很强,你可安心用着,今日之事只当是让我兄弟二人开眼了,不必挂怀。”青衣客人很快调整回原本从容的样子,笑着答了话。
伙计听闻此话,便彻底放下心来,道了声谢,又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五十文?这符咒虽不是十分稀罕之物,但只能出于修士之手。我没记错的话,这样一张符少说也能卖上十多两银子。那伙计却只花了五十文,我是有些看不明白,莫非那卖符之人是为了修行在积德?”
黑衣人对此十分不解。
“或许吧,这世间有这样多的人,出些奇人也不算怪事了。”
此事只当是个小插曲,二人很快抛诸脑后。黑衣人开始大快朵颐,另一位则只是偶尔夹些清淡小菜,啜几口清汤。
正吃着,一楼大堂忽然渐渐有些骚动,似乎是有人争执起来了。大致听着是因为有两桌客人有些旧怨,此次恰好碰上,又在相邻两桌,便忍不住互相讥讽起来。
不过片刻,口头上的交锋便演变成了肢体上的冲突。二楼的栏杆边上慢慢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客人。一楼无辜的客人却叫苦不迭,抱头四处逃窜。
兄弟二人被楼上楼下吵闹得厉害,不得不将视线从桌上移到大堂。余光中,二人瞄到角落里的灰衣人正旁若无人地从眼前那个比寻常面碗大了一倍的碗中不停地夹出面来,自在地吃着。
可惜,自在不了多时。争执的人群中忽地飞出一个身影,直指那人所在之处。只见他反应极快,端起那硕大的面碗,起身往旁边移了几步,身姿轻快,完美地避开了人形暗器的突袭。而后,又镇定地继续吃起了碗里的汤面,只是比原先要快了许多。
冲突还未结束,他便三两下解决了余下的面,连半口汤都没剩下。随即,他带着用完的碗筷,步履轻巧地避开了随时可能从四面八方出现的各种“暗器”,连一滴水都没沾到,就来到了柜台。
他看起来十分熟练地从柜台后面拉出躲藏着的账房先生,往人手里塞了些银钱,随后又带着碗筷向后厨走去,出来时双手已空无一物。继而抛下身后的乱局,飘然离去。
看完那位客人整套动作的黑衣人当即目瞪口呆,自己的兄长则忍不住轻笑出声,端着茶杯的手有些不稳。
人离开不久,酒楼外就来了几个身手矫健之人,快刀斩乱麻地收拾了混乱的局面。店里的伙计和账房先生也回归本职工作,伙计们开始四处安抚受惊的客人。
引起争端的两桌人被收拢压制,不敢再多动作。这时,一位衣着简朴的中年人拿着算盘账簿瞬间来到这群人面前。手指灵巧地打着算盘,很快便报出了一个数字,这是此次这些人要赔偿的金额。包括损坏的桌椅餐具,其他客人被打翻的各类饮食餐费,以及客人们无辜遭此横祸所应得的安抚费。
其中一拨人中有人正要反驳,立刻被身边的同伙制止。同伙连忙赔罪,表示一定会尽数将钱赔上。另一拨带头的人虽然面上不服,也不敢出言反对,只表示也会如数赔偿。中年人得到答复后未置一词,眨眼间又消失了。
闹剧到此结束。兄弟二人猜到那中年人很可能是此间酒楼主人,看那身手以及大堂悬着的饮雪石,不难断定此人应是名修士,且修为不低。
二人饭毕,正要起身离开,只见那伙计又急忙迎了上来:“为表歉意,二位客官此次酒水全免。多有不便之处,还望见谅。”
“不妨事。”
“不过我有一事好奇,为何那卖你符咒之人所用的面碗如此与众不同?”
青衣人先是接过了歉意,而后又问起了那位客人的事。
“哈哈,那是因为他之前来我们这儿,尝了我们大厨家乡特有的卤面,觉得十分合胃口。大厨知道后对他青睐有加,表示若是他点此面,可以免费加面。此后他便自己带了个大碗拜托我们帮忙存着,请大厨以后就按着这个碗的分量来。”
伙计回想起这件事,来了兴致,说话时嘴角都压不下去。
兄弟二人听完,笑着道了谢,不再多留,出了宝清楼便纵马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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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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