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礼毕后,石台上的修士正式宣布那教徒成为第七位引教人,并询问他的愿望。那新任引教人先是激动而虔诚地表示自己有幸成为引教人,日后定会虔心侍奉天神,为昭理教鞍前马后。而后见他一把掀起自己的衣袖,将自己的一双手臂完全暴露出来。
月光下,众人可见那双手臂上布满斑驳的疮痕,粉嫩的新肉上隐约可见细密的血丝,与黑褐色的疮痂交互交错,瞧着令人十分不快。
这人竟是得了什么怪病,浑身上下不停地有脓疮长出,直至破裂,流出浓稠的黄色脓液,血肉随之绽开,让人疼痛难耐,生不如死。不过奇怪的是那人常年露在衣物外面的双手,脖颈以及头颅却教人完全看不出有病症。
石台上的修士见此怪状毫不惊诧,平静地说:“你既已受沐恩礼,天神便知你诚心,传神力于我,解救你于苦痛。”
随后见那修士凭空变出一个掌心大的玉瓶,交代那引教人饮下瓶中之物。引教人连忙照做,药效立竿见影。他能感觉到在药水起效的时候,自己全身好似有清凉的流水淌过,带走了一切的痛苦。同时在外人看来,他手臂上的疮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很快双臂便恢复如常。
那引教人见此近乎神迹的愈合速度,千恩万谢。围观的其他引教人则带领在场所有的新教徒,开始郑重地进行跪拜仪式,以此作为今日沐恩礼的结束。
跪拜礼过后,那修士与其两位帮手又是端着一副高人的模样,轻飘飘地离去了。剩余众人,各自怀揣着或震撼或激动的心情四散而去。
吴老伯依旧来领着祁宁一同回去。林致桓和封明竹则如来时一样,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
回去的路上,祁宁又谨慎地打探了一番,得知那修士被教众称为掌教人,负责传递天神旨意,代天神赐福于教众。那两个帮手则被称作副教,辅佐掌教人行事。倘若祁宁想要治好他二弟的病,就要像今日那人一样,受沐恩礼。而想受此礼,祁宁能做的只有在掌教人通知下一次沐恩礼前,为昭理教招揽到数量胜过所有其他普通教众的新教徒。
除此之外,祁宁还探得一个重要消息,那便是半月后的礼祭日。
礼祭日作为昭理教中最为重要的日子,到时会有全部引教人在场,一起进行沐恩礼。能参加礼祭日的普通教众,只有经引教人们认可的于昭理教最有贡献的二十人。祁宁若想参加,想来是极难的。
“今夜所见,令我想起了一种术法。”回到住处后,祁宁第一个开了口。
“也令我想起了一种术法。”林致桓立刻接上他的话。
只有封明竹依旧摸不着头脑,见这两人这般有默契地打着哑谜,忍不住催促起他们:“师兄,祁前辈,你们怎么都能想到什么,而我却脑中一片混沌,快和我说说,你们到底想到了什么。”
“祭魂术。”祁宁和林致桓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听到对方回答的一瞬,两人的目光也恰好交汇,惊讶中又带着一些了然。林致桓很快转开了脸,开始对双目放空的封明竹解释何为祭魂术。封明竹此刻可谓是一惑未解,又添新问,已经几乎放弃思考了。
原来祭魂术出自一本奇书,名为《密通阴阳混沌**》。此书来历已不可考,只是有传闻称此书由多人所作,后人将其归纳成册。书中所载可谓五花八门,其中符咒,丹药,术法皆有涉足。不过此书虽然看起来像是本不限内容的杂书,但其中有个隐藏的联系,那便是这些内容都与魂魄息息相关。或是符咒可以施于人魂魄之上,或是丹药可损人魂魄,既有利人之物,也有损人之物,看起来非正非邪。
因此,虽然诸多修仙门派中都有收藏此书,但大多列为**,可又不会太过严苛地限制门派弟子阅览。有些门派干脆将其中有利的内容单独提取成册,剩余那些损人或难辨正邪的内容就一起封禁了事。有些比较有用的符咒丹药,在外流传甚广,久而久之,倒令人忘了其真正的出处。
书中所记载的术法,比较诡异的是,大多看起来令人觉得太过损己而不大有利于人。比如祭魂术,由施术之人以血为引画下献祭的图纹,唤施术对象名讳,许下愿望。
如果能知道对方的生辰八字或有其随身之物燃成灰混入血中,则有助于将施术对象精确指向那人。若两者为血亲,就更易成事了。
其次,施术对象须得是已死之人未入轮回的魂魄,且其生前心意与施术之人相通。而心意相通这一要求十分玄妙,没人能说得准确,只能大致理解为两人的执念有共通之处。
若是得施术对象回应,祭魂术成,那人魂魄便可入施术人肉身,操控其身体达成施术人所求之事。事成之前,施术人受施术对象生前的执念和记忆影响,难以维持神志清明。而施术对象则因本人已逝,已无法保有其生前的状态,只记得要去达成施术人的愿望。故而术成之后的人,在外人看来,极易状若癫狂,或痴傻呆滞,成了只会执行命令的傀儡。
献祭对象若生前是个修士,便可以施术人的魂魄作为力量的源泉,恢复生前修为,恢复程度取决于施术人献祭的魂魄之力的多少。据传闻,世间万物的魂魄乃是灵气于冥冥之中自然积聚到一定程度后的产物,与修士的灵力本是同源,故而祭魂术才能有此成效。
因施术人大多抱着决绝之心才会施展此术,且术成后神志不清,往往会毫无保留地献出全部魂魄,拼死实现心中所求。祭魂术失效的前提是施术人的心愿达成,或是魂魄已完全献祭转化为灵力,再无多余的力量维持术法。若是后者,施术人从此魂魄尽散再不入轮回。即使是前者,也会因为献祭而对魂魄造成损伤,就算有幸得以继续轮回,也很可能投成死胎或是有各种先天不足,可见施术代价极高。
施术之人不仅限于修士,即使是毫无修为的人,只要本人出于强烈意愿,按照步骤来,也完全可以成功施展此术。因此,有关祭魂术的记载,少有流传于世间,以免有人,尤其是对术法了解甚少的非修真界人士受不怀好意之人蒙蔽,在不知其后果严重的情况下轻易施术。
封明竹听完祭魂术的介绍,陷入沉默,不知应说些什么。恍惚了一阵后,他突然反应过来:“师傅的藏书中我记得并没有此奇书,师兄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忘了我爹娘也是修士?我家书楼中恰好有此书,而我又闲来无事恰好看过罢了。”林致桓答。
“也对,听说两位长辈在继承家业行商前喜欢四处游历,搜罗各种新奇之物,能得此书倒是不奇怪了。”封明竹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眼见着话题有些跑偏,祁宁却不急于纠正,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师兄弟的对话,似乎还很有兴趣的样子。
“如此说来,吴老伯他们劝说其他完全不知实情的人加入那居心不良的昭理教,岂不是在害人?我实在不明白吴老伯那样好的人为何会如此心甘情愿,明明那些仪式看起来就处处不对劲。”封明竹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林致桓看着封明竹这副纠结不已的模样,温声开口问他:“明竹,你还记得你是因何拜于师傅门下的吗?”
“自然是记得的,因为师傅给的一个大鸡腿嘛。”封明竹不假思索地回道。
祁宁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回答,有些忍俊不禁。
封明竹接着开始回忆起自己的经历。
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家中本是寻常农户,后遭逢大变,遇上旱灾,不得不举家随大流开始逃难。因家中只有这一子,逃难路上他的爹娘宁可自己忍着饥渴,也想要尽力保全他。半途中,他的爹娘便相继逝去,只剩他孤身一人,举目无亲。若非遇上恰巧路过此地的师傅,想必他也很快会随他爹娘而去。
在见到师傅时,他已经饥渴至极。他们的师傅便不知从哪变出了个水壶,先让他喝些水缓缓。然后又变戏法似的弄出了个药瓶和一只肥美的蒸鸡,给他服下丹药,确认他的身体状况在快速好转后,才扯下一只鸡腿,吩咐他慢些吃。封明竹因此得救,师傅又想到自己那三个徒儿一个赛一个的省心,想必再收一个丢给他们一起看顾也没什么大碍,这便用另一只鸡腿收买了封明竹。原本封明竹的爹娘都唤他明儿,师傅便保留了他的姓氏和这个明字,再添了一个竹字,愿他此生为人如松如竹,坚毅而正直。
后来封明竹才知道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居然是个修士,那只蒸鸡本是师傅特地要带给自己的徒儿们尝尝的。自此,封明竹有了一个师傅,以及同门的两个师兄和一个师姐。而他差不多是被师兄师姐们带大的,因此同门间的情谊格外深厚。
“在当时的你看来,师傅是什么样的人?”林致桓问。
“恩人,好人……值得信任的人。”封明竹略微思索后答。
“好,那么你觉得在吴老伯看来,在绝望之中救了他孙女吴玥性命的昭理教又算什么?”林致桓接着问他。
封明竹这便明白了林致桓此番问话的意图,可还是忍不住犹疑着说:“可师傅与昭理教不同,从未做过此等害人之事。”
林致桓依旧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对自己仍在纠结的师弟说:“可在吴老伯看来,昭理教只是行事不同寻常,却未曾有过恶行。那日沐恩礼你也瞧见了,昭理教还治好了一个教徒的病,甚至算得上在行善。”
听闻此番话,封明竹开始有些羞愧地低了下声:“是我思虑不周,忘了吴老伯身在其间,所见所感与我们这些旁观之人并不相同。”
停顿了下后,他又问:“师兄你说,吴老伯会知道张大哥他们失踪之事吗?”
“至少现在,我相信他并不知情。”林致桓说。
“嗯,那我也愿意相信吴老伯。既然他是被人蒙蔽误入歧途,我们可得帮他看清前路并非正途才是。”
至此,封明竹才重新振奋起了精神。
在旁的祁宁一直默默无声地看着林致桓他们,直到封明竹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他低垂了些眼,掩住了眼中的欣慰,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显露了他此刻还不错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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