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映雪站起身来看向来人。
“你怎么来了?”
“我去家里找你,你不在,想着你应该就是闲不住,跑到这儿来了。”
梁昱舟长腿跨入屋内,见她已将房间整理干净,一只皮箱摆在桌上,大概就是她的所有家当。
常映雪眉头微蹙,家?这个字从梁昱舟口中说出,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倒像是他们真的是一对小情侣一般。
梁昱舟似乎也觉得自己用词不当,那应该叫什么呢?
那栋房子?
还是我们的合租房?
怎么叫都别扭,干脆不去纠结了吧。
“想不到你平日里都这么闲的?”
常映雪喉咙发痒,声音嘶哑,讲几个字都要强压下想要咳嗽的感觉。
“你是不是着凉了?昨晚我让冯太太送去的姜汤,你喝了没有?”
梁昱舟显然也听出了她声音的异样。
“喝了,多谢。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梁昱舟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红梅发卡,放在桌上。
“你昨天托我去找的发卡已经找到了,你看看,是这个没错吧。”
“这么快就找到了?”
常映雪多少感觉有点意外,本来不抱什么希望的,如今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令她感动。
将那发卡小心翼翼地收到随手的手包里,她的脸上露出了很少见的笑容。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几分。
梁昱舟本以为她是个脸上写着“生人勿近”的冷美人,现在看来,她也有柔和而又温暖的一面。
鬼使神差般地,他竟然开口道,“那发卡既然寻回来了,为何不戴上。”
“这般贵重的饰品,好不容易失而复得,我可得保存好了,不会轻易拿出来戴的。”
梁昱舟并没有多想,只当作她是惜物,单纯只是不舍得戴罢了。
“都收拾好了吗?”
“嗯。”
“那走吧,我送你回童家巷那边去。”
梁昱舟这回没说回家,而是换了个代词。
“好。”
见她同意,梁昱舟便先一步站起身来,拎起桌上的皮箱,朝门外走去。
“说吧,想怎么谢我?”
梁昱舟手握方向盘,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常映雪这才意识到,她刚才有点太激动了,好像连一声“谢谢”都忘了讲。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行啊,择日不如撞日,刚好我晚上有时间。”
梁昱舟倒是真的不和她客气,在前面不远处停了车,带她往前走了几步,手指着那一排店铺的方向,“今晚请我吃这个,怎么样?”
常映雪抬头看向那最显眼的金字招牌,脚步一滞,面露难色,想着要怎么拒绝他才好,“老盛昌?”
“我说的不是老盛昌,是隔壁那家,于记。”
梁昱舟这才意识到她会错意,不想让她感觉不自在,急忙更正道。
常映雪点了几个时令小菜,春天正是宁城人吃各种春菜的季节。
马兰头拌豆干、香椿头炒鸡蛋、荠菜肉丸汤、韭菜炒螺丝肉,每一道都是地道宁城味。
“我就点了这几个小菜,你看看你还想吃点什么?”
“没想到你还挺入乡随俗的,蛮会吃的嘛。”梁昱舟把菜单交给伙计,“就这些吧。”
还没等伙计转身,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补充道,“韭菜炒螺丝里面不要加辣椒。”
“可是,不加辣椒可能会有点腥味。”伙计提醒道。
“没事,就那么炒吧。”
常映雪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你不能吃辣?”
她昨晚明明看见他往面里加了辣椒酱的。
“是你啊,喉咙都嘶哑成那样了,不要说吃辣椒了,怕是闻到辣味都要咳嗽了吧。”
常映雪这才意识到,她似乎忽略自己很久了,幸运的是,竟还有人在关心和考虑她的感受。
拿起茶杯忙用喝茶来平息自己狂跳的内心,温热的茶水入喉,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讲了你又不听,钞票是赚不完的,扯着半哑的喉咙还要给学生上课,也不知道受折磨的是你自己的身体,还是学生的耳朵。”
温馨的氛围维持不过几秒,常映雪忍不住回怼道,“学校里老师很紧张的,我要是请假的,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老师代课的。”
“那就让学生休息几天吧,你也把身体养好了再去学校。就几天时间,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会有的,学习的机会对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们来说本就很珍贵,他们不像有些人一样,从小就衔着金汤匙出生,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们的出路只有读书这一条,要想出人头地,摆脱命运的枷锁,就只有努力读书。”
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上桌,梁昱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开始闷头吃菜。
他总觉得自己是被常映雪给划分到与她不同的一类,就像刚才,他是那个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而她呢,在贫苦中挣扎,还要帮助更多人走出泥沼的高尚的教师。
梁昱舟想要反驳,却最终放弃,她对自己的偏见已经形成仅凭三言两语的反击,是不会让她对自己改观的。
常映雪见他突然面色深沉不发一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于是便自顾自地盛了碗汤,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桌上的饭菜上。
梁昱舟吃饭速度很快,但却没有那种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样子,依旧是十分斯文,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我下去抽支烟。”
放下碗筷,梁昱舟便转身下楼。
常映雪又喝了碗汤,觉得自己已经饱了,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买单。
而梁昱舟刚刚下楼去,该不会是抢着买单了吧?
想到这里,常映雪急忙拿着手袋下楼,她不想欠他人情,虽说这一顿饭远远抵不过他做的那些事,但至少是她能做的最大诚意和努力了。
到了楼下才知,原来他并没有抢先一步买单,常映雪反倒松了一口气。
原是她想太多了。
付过钱,常映雪正往门口看去,便见梁昱舟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吃完了吗?”
“嗯,吃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这个给你,回去记得按时吃。”
一个白色的药盒递到她面前。
常映雪一时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
那药盒表面温热,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谢谢。”
有那么一瞬间,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果然,又在下一秒,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生病了就要吃药,不要自己硬抗,你非要扮高尚去教学生我也不拦着,但我不想下次再见你是在医院病床上。”
不知怎地,常映雪只觉他今夜声音格外深沉好听,再难听的话从他口中讲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把视线从手中的药盒上收回,抬头看向他。
常映雪知道,她大概又脸红了,红的有些发烫。
她不知道自己绯红的脸颊和睫毛上挂着的那强忍住的一滴泪珠,在他眼中是何等迷人。
小酒馆的大堂里人声嘈杂,各色人等来来往往,从他们身边经过。
可这一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周遭的一切与他们无关,安静的仿佛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来,请让让,小心上菜了啊。”
穿堂而过的传菜伙计打破了这一刻的美好,梁昱舟看了看外面暗下来的天色,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先一步转身,一阵穿堂风拂过,吹起他今日穿在身上的黑色风衣长相俊朗,身材高大,家世又好,举手投足间的气场,都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可他那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装满了故事,让人想去探寻,却又望而生畏。
常映雪摇了摇头,紧走几步,跟上他的脚步,今天一定是因为病了,所以脑子里才有了这许许多多奇怪的想法。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谁都不愿意先开口讲话。
直到车子停在别墅门口,梁昱舟才开口道,“我还有事,就只能送你到门口了。”
常映雪这才反应过来,开门下车,道了句,“晚安。”
“晚安。”
道别的场面太匆匆,他的话音还未落,车子就已启动,那句晚安,就这样消散在了夜晚的微风里。
常映雪站在大门口,看着车子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才转身拿钥匙开门,探进手袋里的手,碰到了那个红梅发卡,她盯着手中的发卡,忽然有些后悔。
他提议让她戴上这发卡的,可她却一口拒绝,其实就晚上戴那么一会儿,为他破例一下,又能怎样呢?
……
梁昱舟回到家时,郑耀坤正记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大门口转圈,见他回来才放心下来。
他昨夜带人把那几个催债的给逮住,搜了他们的身,除了那只红梅发卡,倒是没有发现他们带走其他东西。
原本他是想着今日派人给常映雪送过去的,可没想到梁昱舟却亲自过问了这事,还说他要亲自去送,并且不让人跟着。
郑耀坤忽然有些看不懂了,他这位大哥究竟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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