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薄雾升起,星月隐入云层之后,周遭显得格外宁静。
常映雪站在二楼卧室的阳台上望向远方,星星点点的灯火点亮,那背后是一个个欢声笑语,和睦温馨的家庭,只可惜,没有一盏是属于她的,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家。
曾经,她也住在一栋这样三层的别墅里,她的房间里也有雪白的纱帘,柔软的床垫,宽大的浴缸。
可现在呢,那房子早已换了主人。
脚步声渐近,常映雪转过身去,梁昱舟已走到她跟前。
“事情都办妥了,今晚多亏了你的帮忙,才会这么顺利。”
说着,他拿出一挂钥匙,“这是大门和二楼所有房间的钥匙,都交给你了,你就放心在这住着吧。”
常映雪满眼疑问地看着他,“那你呢?”
这房子不大,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只有两个房间,钥匙都给她了,那他自己住哪儿?
“我不常过来住,三楼还有一个小阁楼,足够我睡的了。”
默默接过钥匙,常映雪没有再追问什么,她深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尤其是和梁昱舟这样的人物打交道,知道的越少,可能对自己反而越有好处。
她只需要打探她所想要知道的那部分事情就好了。
“谢谢。”
不知怎地,梁昱舟忽然觉得她低眉顺眼的时候,比刚才伶牙俐齿与自己互怼的时候看起来要更加的温婉可人一些。
“最近就不要回学校那边去了,保不齐可能还会有其他催债的人找上门。”梁昱舟不放心地叮嘱道,他深知那些烂赌鬼是没有任何底线和人性可言的,为了筹集赌资,卖儿卖女卖老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我还要上课,还要回去收拾些东西带过来。”
梁昱舟气结,“到底是你赚钱重要,去拿那些行李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我那天给你的钞票也足够你生活一阵子的了吧。”
话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呢,又不是她什么人,这样的关心是不是有些越界了?
可转念一想,她这个人爱财,却不贪财,那么看中钱,只怕是被那赌鬼舅舅给逼的。
也属实是个可怜人。
想到这里,梁昱舟的语气不禁缓和了几分,在书桌的白纸上写下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电话,有事可以打这个号码找我,大多数情况下是能够找到我的,除非我不在宁城。”
也不知是不是他刚刚讲话重了些,常映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那我走了,你早些休息吧。”
“再会。”
常映雪倚在阳台栏杆上,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渐渐走远,最终与那无尽黑夜融为了一体。
他今晚自报名号,她才知他是梁家大少爷,既是梁家大少,又何苦为租房子的事情发愁呢?
以他的身份地位,还能找不到一个保人吗?
即使要假扮夫妻,也一定有更加合适的人选,怎么也轮不到只有两面之缘的她。
他便并不是一个会缺少住处的人,况且租下这房子他又不经常来住,显然是还有别的目的。
可她呢,还不是一样,也有自己的打算。
之所以会答应他过来帮他租房子,看中免房租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一方面是今晚那些讨债的人找上门,让她陷入了无助和恐惧的深渊。
这一年来,她都一直很小心地住在学校里,平时很少出门进城,那天要不是因为咳嗽了快一个月还没好,她也不会去城里抓药,也就不会在药房遇上表哥。
两人不过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常映雪拿了药就想走,却在出门的那一刻被表哥叫住。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抓药吗,外婆的眼疾越来越严重了,医生说再这样下去她就快什么都看不见了,你可真是个白眼狼,亏得你小时候外婆那么疼你,现在她病重,你连人影子都不见了。”
虽然听了表哥的话,常映雪很想关心一下外婆的近况,可她却不敢停下脚步,只想让自己快点逃。
这些天,她都还会一直惦记着外婆的身体,可她还是没有勇气去舅舅家,去年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她是不会那么轻易回去的。
或许舅舅一家也在一直等她上门,苦等无果后,才会把自己的地址透露给那些催债的人。
她是真的怕了,她迫切地想要找个依靠,既然短时间内还不能去到海外,那至少要想个办法,让自己平安地度过这段时间,摆脱舅舅一家的纠缠。
而今晚梁昱舟恰好出现,这个机会她不牢牢抓住,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这一晚,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就这么走到了一起。
外面的雾越来越浓,已经看不清前路在哪儿。
那就过了今晚,再做明天的打算吧。
常映雪如是地想着,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也学会了逃避现实。
楼下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小心地问过以后,才知道是冯太太过来了。
“常小姐,这是刚才梁先生临走时叮嘱我给你煮的姜汤,他还说今天过来的匆忙,你没带什么衣服,他担心你晚上冷,我就帮你拿了个披肩过来。”
常映雪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接过冯太太手里的那只汤锅,却被她拒绝,“这个有点烫的,我直接放桌上好了。”
冯太太放好汤锅,又把挂在臂弯的那条白色羊毛披肩递给常映雪,“我这个老太婆的衣服款式都有些老旧,你不要嫌弃,就拿来应应急好了。”
“不会,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常映雪把披肩披在身上,顿觉身上暖和了许多。
“谢谢你,冯太太。”
“谢什么,我和你们也算是有缘,我一个人守着这两栋房子也怪寂寞的,你们住进来倒是多了些人气。”冯太太说着,便朝门外走去,“那姜汤你要趁热喝,最好发出一身汗来,要不然我担心你要着凉的。不过,梁先生可是真的细心,对你蛮好的,现在像他这样的男人很少找了。”
常映雪把冯太太送到门口,回来锁门的时候,抬头看见玄关处的穿衣镜里,自己的脸红红的。
冯太太也真是的,怎么什么都挂在嘴边,刚才那番话都把她给讲的害羞了。
还好外面天黑,没被冯太太看出来,不然可就更尴尬了。
听梁昱舟讲,这位冯太太早年也是个大户人家出身,只可惜丈夫死的早,她一个人靠着变卖祖产生活,好不容易把唯一的儿子拉扯大,可儿子却做了战地记者,不顾她的反对去了北方的战场,已经快两年了,至今音信全无,生死未卜。
人到晚年,晚景凄凉,眼看着家产只剩下这两栋楼,她也只好对外出租一栋,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如今连家里的佣人都被遣散,只剩下一个老妈子。
常映雪听他讲这些的时候,心里有那么一些同情和怜悯,可转念一想,如今这乱世之中,可怜人实在太多,连她自己都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又还有什么能力去顾及其他人呢。
温热的姜汤盛入碗中,姜味辛辣,加入红糖和红枣调和,暖胃又暖心。
今晚的这碗姜汤,似乎比她往常喝过的更甜一些,莫非是知道她口味偏甜,所以做了特别的叮嘱?
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下肚,常映雪只觉得通体舒畅,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他这个人还真是奇怪,今晚她为了顾及他的口味,为他要来一碟辣椒酱,现在他就要马上还给她一碗姜汤吗?
还是,他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看出她穿的单薄,当心她晚上着凉?
常映雪一时间内心暗流涌动,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已经见底了的汤锅,说了句,“谢谢。”
这种久违的,让她感觉到由内而外的温暖,似乎以前只有爸爸妈妈才能带给她。
谁能想到,在陌生的城市,一个并不熟悉的人,竟然也带给她了这样的感受。
常映雪忽然回神,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当真是被晚上的那群人给吓傻了吗,她这到底是在做什么白日梦?
想到这里,她急忙裹紧身上的披肩,转身上楼。
虽说喝了姜汤,发了汗,可常映雪还是着凉了。
早上起来,她只觉得自己鼻子被塞住了,头疼欲裂,喉咙也有些沙哑,定是伤风感冒了,好在并没有发热,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去学校。
这份谋生的工作她是万万不能丢的,比起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催债上门,她更怕生活没有着落,身上没有钞票,那种才是真的没有安全感,才是真的绝望。
好在她一向身体底子比较好,撑了一天到下午下课时,已是精疲力竭。
可还要强撑着去收拾东西,那间小房间是不能再住了,白天这里老师学生进进出出,人比较多,常映雪还不是很怕,可一到晚上就她一个人睡在这儿,一旦有人找上门来,那她怕是连个求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也知道,自己不会总是那么幸运每次遇到危险时都会有人出手相助。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她从两年前离开易城投奔舅舅的时候,就只有一个随身的皮箱而已,里面不过是一些换洗衣服和几本书。一个连家都没有了的人,是什么都带不走的。
才把箱子收拾好,常映雪感觉体力有些透支,终究还是病了,额头上出了不少虚汗,正要起身休息一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都说不要回来收拾了,怎么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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