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一扇木门,将常映雪与外界隔绝开来,无力地蹲在地上,刚刚那一幕,似乎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用这样荒唐的方式去拒绝一个人,并不是她的本意,可她实在没有办法,明明已经在刻意疏远,李逸尘却还是不死心。
或许这一次,可以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远一些了吧。
回想起一个月前,李夫人约她见面时的情形,常映雪的心里依旧是五味杂陈。
“你一个被学校劝退了的学生,就不应该再纠缠我们家逸尘。”
“逸尘这孩子天生心思单纯,但我决不允许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他。”
“识趣点就别在纠缠下去了,只要有我在,你们就不可能有什么结果,要是再然后我发现你们走得太近,别说学校不要你,就是整个宁城都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
那一天,常映雪把自己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仿佛这是她为自己挽留尊严能做的仅有的一件事了。
她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即使李夫人说的那些都是颠倒是非,把所有的一切错误都归咎到她一个人身上。
辩解又有什么用呢,不会有人去听,更不会有人相信,只因为贫穷和落魄,就是原罪。
这一个月的时间,常映雪都在小心翼翼地与李逸尘保持着距离,只可惜她越是故意疏远,李逸尘却又是像想尽各种办法讨好她一般,这让她感到不安。
或许今天这个谁都没有事先料想到的小插曲能够帮到她,让李逸尘彻底死心吧。
常映雪深吸一口气,摒弃了心中的杂念,打开衣柜找了一件旗袍,将身上带血的那件给换下来。
她看着那染血的裙摆好一阵心疼,这件旗袍是去年秋天时候新做的,她都还没舍得穿几次,就被搞成这样,也不知道上面的血渍还能不能洗干净。
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仪表,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考虑那件旗袍的问题了,马上快到上课时间了,她要抓紧时间去教室做准备。
推开房门,李逸尘已不在院子里,常映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内心里却又十分不安。
毕竟,李逸尘是那个在她被退学之后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她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对她有恩的人,更何况,她一直把李逸尘当作兄长一样敬重。
但事已至此,想太多也只是为自己徒增烦恼,倒不如趁早给自己打算一下,能早些去海外留学,逃离这里的人和事,才是上策。
而去海外留学对她来说并非易事,最难的便是要筹集去到海外的学费和路费。
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虽然她在学校教书也有一年的时间了,但是薪水并不高,她手头也没攒下什么钱,再这样下去的话,她怕是依旧买不起一张去欧洲的船票。
更何况如今北方已经开始打仗,不知道什么时候战火就会烧到宁城,到那时,船票只怕是要靠金条才能换得来了。
一想到这些,常映雪心里就是一阵焦虑,忽然想起之前谢红苏给她的提议,她的内心原本是拒绝的,可现如今,心里的那个天平正在逐渐倾斜,或许,她可以去试试看。
朗朗读书声把她的思绪从纷乱中拉回现实,常映雪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学生开始了早读,看着眼前这群可爱的孩子们,她倒是感觉被治愈了不少。
这所小学是去年由李逸尘和他的几个合伙人一起创办的,当时正值政府颁布新令鼓励民间办学,于是便有了这所佳音小学。
校舍主体是由城郊的一处废弃仓库改建而成的,硬件条件差了些,但招收的学生却不少,只因这里能够为家境贫寒的学生们减免学费,所以这里的孩子们读书也格外用功。
常映雪是从学校成立之初便过来教书了,虽然她在这里是深受学生们喜爱的常老师,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声老师或许她还受不起,因为她是一个被师范学校劝退的学生,原本还有半年就可以顺利毕业,可以命运却再次与她开起了玩笑,仿佛要一步步将她推向无底的深渊,连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光都要熄灭。
……
此时,城南的一处僻静宅院里,梁昱舟终于换下了那身不合身的衣服,穿上了他惯常喜欢穿的深色西装。
医生刚刚给他的伤口重新换药包扎,好在伤口不深,只是皮外伤,而且昨晚处理及时,清洗消毒也比较到位,所以也没有出现感染等情况。
“最近这些日子还要注意些,除了及时换药外,就是不要沾水,饮食尽量清淡些,忌生冷辛辣,最好不要喝酒。”医生最后叮嘱了一番便转身离开。
梁昱舟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何时忌讳过那么多,以前伤的比这重,他都还是一切照常。
待他系好衬衫扣子,把外套穿好,郑耀坤也刚好把医生送出去,返回房间。
此时房间里再无旁人,“扑通”一声,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哥,对不起,昨晚是我疏忽了,才让你被钱三儿给算计了,你罚我吧。”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郑耀坤仍心有余悸,他发动了手下所有的弟兄去找梁昱舟,整个宁城差不多被他们快翻了一遍,却没想到梁昱舟最后是自己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梁昱舟转过头去,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郑耀坤,开口道,“起来吧,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昨晚是那钱三儿用了调虎离山计,把你给支走了,不然我也不会落单,好在有惊无险,我命硬,又逃过一劫。”
“不过,这也不能怪钱三儿使阴招,毕竟我劫了他的胡,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郑耀坤低着头,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仍旧不敢起来,虽然梁昱舟并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但他自己仍旧是愧疚不已。
梁昱舟无奈地看着地上跪着的男人,他们十几岁时结识于宁城的南大街,那时他整日混迹于街头,救下了因为偷了一个肉包子果腹,而被打得半死的郑耀坤。
那时候的郑耀坤就是一根筋,认定他做自己的大哥,这一声大哥一喊就是十年。
他什么都好,忠心又老实,是绝对可靠,一起过命的兄弟,可有时候就是太死心眼,什么事情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比如说现在。
“你既然喜欢跪着,那就在这儿跪个够吧,我自己带人去找钱三儿报仇。”
梁昱舟深知郑耀坤的性格,惟有这样讲,他才会不再钻牛角尖。
“真的吗?”郑耀坤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瞬间来了精神。
“不然呢,这笔账早晚要算,既然他先动手,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梁昱舟话音未落,门外的手下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通报。
“梁先生,二少爷来了,就在大门口,急等着见您。”
梁昱舟闻言,对手下说道,“让他在楼下客厅等着,我这就下来。”
见那人走远,他才不屑地冷笑一声,“我这个傻弟弟,还真是一会儿也不让我闲着,今天又给我惹什么麻烦了?”
“大哥,要不我先下去看看什么情况?”郑耀坤问道。
“不用了,一起下去吧,就他那个胆子,最多也就是吃喝嫖赌那点事。”
说着,梁昱舟便朝门外走去,走动之间,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消毒水味,不禁眉头一皱,“把我的香烟拿来。”
郑耀坤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把香烟递到他手中,点燃了打火机。
白色的烟雾腾起,淡淡的烟草味遮盖住了消毒水的味道,梁昱舟这才转身下楼。
“大哥。”
见梁昱舟从楼上下来,梁天放急忙站起身来上前,道,“大哥,你昨晚去哪儿了,我来找你,可他们说你不在,你不会是故意躲着不见我吧。”
梁天放眼眶乌青,下巴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说话都带了点哭腔,看样子是被逼的一晚没睡。
“昨晚跟人谈生意,酒喝多了睡在外面了,就没回来,你这是把你大哥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躲着你?”
梁昱舟递了根烟给梁天放点上,示意他坐下来。
两人在沙发上坐定,梁天放深吸一口烟,颤抖的手才逐渐稳定下来,说道,“大哥,我就知道,这个家里只有你对我最好,最后还是只有你会管我。”
“那是,谁让咱们俩是亲兄弟呢,我不管你谁管你。”
梁昱舟随口应道,眼中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跟哥说说,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昨晚手气太差了,一把都没赢,前天好不容易扳回来的本又都折进去了,还欠了不少。”梁天放说到最后自己都开始心虚了,声音越来越小。
“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放心,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梁昱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可是,这次的数目有点大,我把我在城北的那套别墅的房契抵给他们,他们才肯放我出来的。哥,你可一定得帮帮我,那套别墅是爸爸送给我的成人礼,我就这么抵给别人,迟早是会被他发现的,到时候我就完蛋了。”
说着说着,梁天放竟差点哭出来。
“没事儿,交给大哥,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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