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廷见他如此洒脱,疑心有诈,迟迟不愿动手。
“为了白野,我让你一回。”白野沉目道。
说罢,白野忽然间容颜衰老,身上张扬的红衣缩成一团灰棕色麻衣紧紧裹在他的身上,衣上还有干裂了的泥土。
温云廷看着白野渐渐退变,退化成已经老去了的庆一,一时难以言语,只觉一股悲哀之气贯穿他的胸膛。
“承让了 。”温云廷垂目道。
他抱剑与庆一作揖,随后快速上前,一剑直逼庆一敞开了的胸膛,出乎意料地,这次没有人上前阻拦,只有气流往后流缩,生命不断流逝的迹象。
庆一闭上了他灰白的双目。
在将要近了庆一的胸膛时,温云廷惊觉周身的气流变得寒冷无比,一瞬间竟有冷气朝他周身袭来,周围的暗夜也随气流远去,苍白的日光落到了他的全身,脚下的黑土竟落满了明晃晃的白雪。
他抬目看向庆一,却见他忽然睁开了疲乏的双眼,他的神情在变换的气流中变得惊恐起来,灰白的瞳孔里生出他熟悉的青绿色,只眨眼间,温云廷惊觉庆一竟瞬时转变成温玦的模样,温玦口中仍吐露着因逃跑而急促呼出的热气,惊恐的绿瞳中是还未呼出口的绝望。
然而温云廷的剑已经收不回了。
温云廷听见一串讥讽的笑声从他深处传来。
他感到浑身的气血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眼前闪过一抹粉色,他手中的剑便扎入了那单薄的粉色身躯内。
“师兄。”
一滴接一滴的血掉落在温云廷的空人剑上,温云廷惊愕地看向眼前人,竟见伤痕累累的慧玹挡在了温玦身前,替他挡下了这一剑。
“师兄,我已知错,但你不要犯糊涂。”慧玹说罢,眼中滚出热泪,伸手拔出了体内的空人剑,口中忽然吐出一颗血色果实,那果实散发着红光,被光芒洗去血色外衣后,竟是一颗红色的夜明珠,缩小后飞入了慧玹的眉心。
温云廷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见周身已转换成战后废墟一样的何归山,白野不见了踪影,除去他们地上的三人,空中还站着一个立着长耳朵的黄衣少年。
那少年在空中旁观完,忽然落至慧玹身后,喂慧玹服下一颗丹药后,将一个光圈笼罩着她,开口道:“劫难已过,师尊让我来接师姐回山继续修行。”
言毕,又面向惊魂未定的温云廷,垂目道:“保重。”
两人将要走时,慧玹不甘地回过头来,含着热泪问温云廷道:“师兄,你还会来看我吗?”
温云廷撑着不断往雪地上浸血的空人剑,像是没看到她一般,颓靡地呆望着远山,仿佛一颗被人砍断了根的梧桐枝干,稍不留意就会被人踏碎成一地的朽木。
没有等来回应,虽是预料之中,慧玹还是轻叹了一声,只得垂着脑袋,抹着眼泪与枭晋一同离去。
空地上,温云廷的体内又响起庆一嘲弄他的笑声。
他逐渐回过神来,不顾瘫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观望着他的温玦,盘腿坐于地上,凝神捻决进入真境。
真境内,庆一苍老的身躯渐渐退化成孩童的模样,他立在土堆上张狂地笑着,沾满泥土的脸庞见了温云廷便迫不及待地嗤笑道:“苍穹之眼又如何,得道成仙又如何,只要我不死,你休想解脱!”
“我已将你我真境合并在一起,往后你我同用一副身躯。”庆一拿着木牌笑道:“我已为白野让你一回,这一次,我会留下魔种在这木牌内,你若敢摧毁真境,你我都休想得到解脱。”
“你休想赢。”庆一愤恨地说道。
言毕,他立即拔下土堆上立着的血煞剑,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体内。
温云廷麻木地望着,只见庆一倒在土堆上,一缕魔气从他体内跑出来,钻进了木牌内,而他手中掉落的血煞剑再此变成了一把无锋的木剑。
温云廷缓步走至土坡旁,望着坡上坡下血海相连的两人,低声道:“我会随你心愿……”
只听风雪潇潇,苍雪再次落满了何归山,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
温玦见温云廷闭上了双目便没了动静,小心翼翼地爬到温云廷身旁,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角,见他不动,又推了推他的膝盖,立即像被针扎了一样惊恐地缩回了手,盯着他的双膝端详了起来。
须臾,温云廷缓缓睁开了双目。
温玦见他双目失神,丢了魂魄般,腰间忽然挂上了一块破烂的白色木牌,又见他双目深邃,看得他汗毛耸立,立即退避三步,见温云廷没有再要杀他的意思,壮起胆子上前哭道:“我知道你怨我……”
温云廷呆望着他,口中叹出一口气来。
“我……”
“你走吧。”温云廷忽然开口道。
温玦紧紧抓住他的手,眼中含泪道:“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用,你与我一同回去,我会补偿你,往后整个赤狼族由你来做主!”
温云廷脱开他的手,早已知晓他的心思,垂目道:“大今与闫国纷争不断,几日后会有一个叫宴清的流民从大今迁移到荠山,到时你劝他入伍,仁慈待他,他会与你一同保卫赤狼族。”
“你还是不愿原谅我……”温玦垂泪道。
温云廷见他伤心,眼中也含泪道:“父亲,我从未怪过你。我只怨我此生半点由不得自己,逃脱不了这宿命。”又道:“我将离开此处,你往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言毕,起身背对着温玦,再不答他一句话。
“荠山还是你的故土。”温玦哭道:“你若想家,为父,为父……等你。”
温云廷始终背对着他,不答应他一句。
“为父走了,你要保重。”温玦边抹泪边往山下走道。
温云廷听见温玦窸窣的脚步声渐渐往山下远去,回头看了一眼,目送温玦一瘸一拐的身影渐渐隐于山下,随后摘下腰间的木牌,抬手细细抚摸着上面几乎被磨平的字迹,抬步往山上走去。
越走至高处,风声越加响亮,他走至山顶,见有一白衣仙人站在他身前,像是在等他,晃眼间,误以为他人,认清后立即俯身礼拜道:“师尊。”
“此行,将去往何处?”浒月大仙问他道。
温云廷垂首道:“去祭拜另一位师尊。”
“如何去?”
闻言,温云廷手中现出了空人剑,抱剑垂目答道:“徒儿来和师尊辞别。”
“良者为师,恶者亦为师。”浒月大仙道:“劫数将尽,这最后一程,为师就不送你了。”
温云廷再次俯身礼拜,再抬头,身前只有漫无边际的山峦和数不清的飞雪。
他抚摸着空人剑剑身,一边揣测谷婆赠他这把剑的深意,一边口中喃喃念着:“空人……空人……”
只见他金目闪烁,双目瞬时通透明了。
待漫天飞雪覆盖住尸鬼残骸,覆盖住不朽的血海,覆盖住燃烧后的灰烬,覆盖住点滴如梅的血色,何归山的空地上,一块被雪掩埋,带有红色穗子的玉牌随着一道金光破雪而出,飞至云端,只见金光瞬时照亮半池深空,在云层中隐约显出个人影来,竟是坐在夜雪飞鸟上身,逍遥自在地乘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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