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四周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白光晃得眼眸生疼。
“滴答——”
栀离抬手，指缝间洒下点点光斑。
并不怎么柔软的衣料与皮肤摩擦，传来阵阵痒意，他费力地撑起身，眼神警惕环顾周围。
这是……医院？
“叮咚——已送小栀离回到现实，小栀离请打开邮件，查收‘发现Bug并上报大礼包’一份！”
小C活泼的电子音响起，替系统转告完成后，便匆匆离去。
病床上的青年微微蹙眉，先是低头不解地看着自己一身淡蓝色病号服，再抬手点击眼前骤然出现的悬浮高科技屏幕。
先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醒了，梦就结束了……
他用力摇头，似乎想将先前的一切经历从脑海中甩出。
抬眸，再次恢复视觉——他依旧能看见游戏【最终幻想端】的屏幕，上边有个泛着荧光的信封图样，右上角出现大而醒目的猩红圆点。
“不行么……”
栀离呢喃着。
窗外旭日将升，淡淡的光晕透过窗户洒在床单上，送来丝丝暖意。
青年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六个不断闪烁的大字——道具：【脸谱面具】。
【脸谱面具】：装载强大力量的面具，能根据力量变换不同形态。
下方有一行粉红的小字：为感谢玩家栀离发现Bug，本游戏检测玩家需要，为玩家定制的专属道具~
下一秒，指尖传来磨砂触感，一张空白的面具从天而降，落入栀离手中。
他皱了皱眉，仔细端详半天，发现道具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便随手塞进被窝里。
看来这只是个收纳力量的异形储物袋……
“检测玩家需要，为玩家定制的——专属道具……”
温润的嗓音响起，话语间透露出深深的不解。
他目前并不需要储物袋。
更不需要什么【脸谱面具】……
难道是未来需要？
栀离就这清晨的微光躺下，打开手机，点进一位头像是只小白猫、昵称叫小白的用户聊天框。
四点零一分。
ii：小白，我起床了，我再睡会，下午来接我。
“叮叮咚咚”的敲键盘声戛然而止，栀离放下手机，整个人蜷成一团缩进被子里。
栀离身边的朋友其实很少，社交圈也很小，但朋友贵在精，身边人也个个是能交心的关系。
在栀离身边的亲人更少，只有寥寥两位。
一位是早已失了神志的奶奶，如今疯疯癫癫不能自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一位是幼时认来的干弟弟，奶奶说有愧于他，便领来家中，由她一人拉扯大，如今在外地念大学……
家中剩下？
剩下早逝的母亲、失踪的父亲……
好在栀离遇到一个好老板——胡佳，胡姨，也是“小白”胡白龄的母亲。
胡姨是位单亲母亲，开了家叫“快乐便利店”的小店维持生计，胡白龄既是她的亲儿，又是便利店的员工。
她心肠好，收留了包括栀离在内的三位“得力帮手”，他们家境不好，但胜在人不错、能干，比如一位叫都行的女孩儿，白日上班，十七岁莫名背上父亲欠下的债，年纪轻轻辍学打工，胡姨为她提供住宿，薪酬刚好够一人生活，甚至有余钱还债。
至于和栀离一起上夜班的胡白龄……
他最特殊——胡姨只要他好好的，开心快乐活着。
而来到游戏那日，栀离正值夜班，忽的就晕倒在胡白龄身上，他哪见过这阵仗，急急忙忙将栀离送到医院。
照顾栀离的活儿……
按照胡姨的性子，也定是落在与栀离最要好的胡白龄身上，栀离选择把消息发给白龄。
今天……对，就今天！
今天就要白龄来接他！
至于现在……
他很累。
想睡一觉……
……
七点三十七分。
小白：什么起床又睡觉。
小白：下午来接你。
黑色手机在枕边“嗡——”的震动一声，紧接着屏幕上泛起白光。
“嗡——”
微信列表中再次弹出一条消息，却不是胡白龄发来的。
燃起来了：网友做了这么久……该见面了吧。
静了一会儿，手机骤然像定时炸弹似的连续震动。
燃起来了：我们还真有缘，不光聊天投机，怎么你也成了玩家？哎呀哎呀，好惨……
燃起来了：咦？你身上有股【电话线】的味道，你认识江悠？
燃起来了：真巧啊，我们还是同市同区！那今晚十二点，你工作的那家“快乐便利店”见~~
在一连发了三条消息后，对方歇停半晌，只听“嗡——”的一声，她发出了最后一条消息。
燃起来了：我不会害你，当然，你一定会相信我。
……
夜幕低垂，已是晚上八时，似乎是习惯了上夜班的生物钟，栀离准时起身。
脑袋依旧晕乎乎的，栀离凭感觉晃到洗手台前，水声顿响，他接了一大捧水扑在脸上。
“栀离？”
身后响起焦急的叫喊。
“干什么？”
“没什么……清醒……一下……”
他低声喃喃着。
话罢，青年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底挂着一片青灰，长发杂乱地打结，再表面乖顺的垂落胸前。
他本明亮的眸子此刻浑浊不堪，正直勾勾地盯着镜中倒映——有一个人，正朝他小跑来……
“啪！”
眼见那人将要把手拍在他的肩上，栀离下意识闪身一避，那人的手就重重砸在洗手台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瞬间龇牙咧嘴。
“……”
栀离侧身，无语地看着眼前人。
他比栀离矮上一截，身着深蓝色睡衣，黑发爆炸似的四散开来。
他倒吸凉气，“嘶嘶”怪叫着……正是胡白龄。
胡白龄瞥了栀离一眼，嘟囔着：“我从八点守你守到现在……”
半晌，他忽然抬头，恶狠狠盯着一脸茫然的长发青年：“赔我点钱。”
安静半晌，栀离尴尬地笑了两声，眼神也渐渐恢复清明——他好多了……
青年看着满脸正色的胡白龄，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喉咙中溢出一声沙哑破碎的：“我？”
胡白龄点头：“对，就是你。”
栀离一把摸上他脑袋，顺便胡乱地揉了揉，笑眯眯道：“多少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宠溺地盯着胡白龄。
“大哥，你怎么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胡白龄诧异，但还是反手抱住栀离，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大家都很担心你……”
这句话轻飘飘的，声音很小，就像是特地说给栀离听一样。
栀离眼眸低垂，长发不经意间搭在胡白龄肩侧，他的神情有些落寞，但很快又恢复成以往温柔的模样。
“嗯。”
这是一声低低的承诺：我不会再离开了。
“啪嗒。”
肩头湿漉漉的。
胡白龄低着头，嘴边不屑地溢出一句冷哼。
“医生说你这病不像病，身体各个部位都没问题，就像是意识离体、魂魄出窍……我们去办理出院手续，你回去后休息几天，别硬撑……”
“走。”
……
胡白龄这几天没少来照顾栀离，看上去对医院熟门熟路。他很快办理好出院手续，在医院门前打了辆车，载着两人回到便利店。
晚上九点，城市灯火通明，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正在道路上飞速行驶，路过的景色纷纷化作一条五彩长龙，努力吸引着车内乘客的目光。
栀离倚在窗边，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青年把头发扎成高马尾，银色大发卡别住额前碎发，桃花眸清澈明亮，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地微笑。
分明才离开现实三日，他总有种阔别故乡三十年的错觉。
这片土地、这些亲朋……他险些再也见不到……
“嗡——”
手机在他的口袋中震动，栀离点开屏幕，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发现“燃起来了”发来的信息。
今夜十二点……快乐便利店……见面……
她也是玩家？
栀离默默地盯着屏幕，在反复看了消息几次后，手机的微光终于熄灭。
今晚十二点。
他要赴约。
……
约莫二十分钟，小轿车停在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旁。
这条街店铺挺多，这个时间点大多数却早已关门闭店，只剩一家——又大又圆的LED灯上黄色笑脸闪烁，旁边立着五个大字“快乐便利店”。
栀离和胡白龄下车，一头扎进亮着灯的便利店。
“叮咚——欢迎光临快乐便利店。”
收银台后坐着的女孩儿闻声望来，在看到栀离的一瞬间激动地起身。
“栀哥！你好点没……我看你神清气爽、活蹦乱跳、一拳可以抡死一头牛的样子，你一定好多了！”
都行在看清身后的胡白龄时又一愣，随后阴恻恻开口。
“帮你代了三天班……记得补我六天。”
少女刻意压低眉眼，将圆溜溜的荔枝眼藏在厚实的刘海后，红唇微勾。
她起身，露出一身干净的工服，和一个别在胸口的黄色笑脸胸针。
下一秒，都行飞身上前，一把将两人搂进怀里，死死地箍住，幸福地眯起眼眸。
“骗你的……我都不会计较哦……”
少女嗓音轻柔，还带些颤抖，眼眶在不知不觉间绯红。
三人抱了许久，都行闷闷开口：“胡姨在外地，她托我把她那份也给抱了……你们别动，让我抱久一点……”
“那你别抱我啊！”
胡白龄像只炸毛的小兽，不安分地挣扎着。
栀离无奈叹气，一手扣住想要逃跑的胡白龄，一手同样胡乱地揉了揉都行的发顶，算不上多温柔。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
“叮咚——欢迎光临快乐便利店。”
耳边传来温柔的电子音。
有客人来了……
都行依旧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只是偏头看向来人。
“小姑娘，要买什么？”
她撩开刘海，柔声道。
胡白龄支支吾吾没说话，只是将头深深埋进“大怀抱”中。
栀离则像泥鳅一样，顺势从都行的禁锢中挣脱，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这一幕。
小姑娘歪头，额前碎发顺着脑袋偏向一边，她双手托腮，红唇开合：“不好意思，打扰三位……”
“团、聚、了。”
小姑娘的声音很好听，就是不知为何总带着一股扰人的戏谑。
她眨眨眼，瞬间，那双圆圆的眸子中便晕开水雾，脸颊泛起粉红，擦擦眼泪，她的声音依旧颤颤巍巍，抽噎道：“我想买你们店最会哭的那位，经常装模作样，哭得梨花儿带雨……好可怜哦……”
“小姑娘，我们店是正经店哦。”
都行一脸认真，正色说着。
“还有，你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还是未成年，别想东想西……”
她顿了顿，继续补充。
“否则……告诉你的家长！”
此话一出，她怀中的胡白龄“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然后便被都行一把推开，眼神嫌弃。
“时间到。不帮胡姨抱你了。”
她的声音冷冷的。
小姑娘看着眼前一幕，嘴角不自觉抽了抽，转头看向墙角存在感微弱的长发青年。
栀离也在看她，他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
青年唇红齿白，温柔的笑意在白皙的脸颊上荡漾开来，唇下一颗小痣微动，看唇形，似乎在说——“好玩吗？”
好玩。
小姑娘也紧跟一笑。
“我想找的那位——在网络上说自己是四十四岁中年妇女，平日喜欢喝茶溜鸟，没事就爱逗小孩儿……嗯，叫什么ii？”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目光不经意瞟向墙角愈发局促的长发青年。
更好玩了，不是吗？
刹那间，三道目光直直射向栀离，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栀离的喉咙中发出两声沙哑的干笑，他缓步从货架后走出，一边无辜地摊手，一边委屈地看向小姑娘。
“原来你就是叫燃起来了的好网友吗？十九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幸会幸会”
青年嗓音温润，说罢，他向小姑娘伸出手：“去外边儿说，如何？”
小姑娘兴许是哭累了，眼泪哭得干涸，眼眶又红又肿。
“嗯……”
她的嗓音弱弱的。
“叮咚——欢迎下次光临。”
在都行和胡白龄怪异的眼光中，栀离拉着小姑娘走出便利店。
……
路灯下。
昏黄的灯光伴着皎白的月光，仿佛时间被无尽拉长，眼中能看见隐于世间无数细小的尘埃，它们分分合合，聚聚散散，最终凝成一团，大些、小些……尽数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你来得真早。”
栀离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抬头看着空中那半轮寂寥明月，也不知在想写什么。
“这不想见你吗？”
小姑娘无辜摊手，学栀离学得有模有样。
“不说没用的，我的能力可以在现实中使用，据我所知，这是十分稀少的，至于现游戏中还有多少人能和我一样……无从得知。”
小姑娘说。
“不过无所谓，反正我要不了多久主观意识就会消散，成行尸走肉，‘脑死亡’被送去医院、精神病院……”
“哎呀，反正活着也不好玩，还不如进游戏一死了之，反正身体还在……”
小姑娘的声音很低，但能明显听出说这话时她的“无所谓”。
“……”
栀离叹息着，他看向小姑娘，身侧的手臂动了动，考虑到这位叫“燃起来了”的网友并不喜欢和别人搞“所谓温情”那一套，便又默默将手放了下去。
“别说丧气话……”
他只能玩笑般地打趣一句。
小姑娘对此很不屑一顾，别过头去“切”了一声。
“你能保证你不会死在游戏里？”
她颇为犀利地质问。
栀离愣了愣，同样无所谓道：“那倒不能。”
“……”
半晌，他信誓旦旦开口：“但我能做到用我的命换朋友的一命。”
“这就是你坑蒙拐骗小江悠、小李妍，让他们看重你的原因吗……油嘴滑舌！”
小姑娘面上气鼓鼓的，脚下却一个趔趄，她猛地扶住路灯。
“但巧了，我也能。”
哦？
长发青年对小姑娘做出一个不可置信的口型，看上去很是震惊。
比起栀离，她似乎更加有把握：“总之，今天来就是单纯想见四十四岁老阿姨一面……”
“顺便告诉你——有需要随时找我！”
“好了好了！可以走了！再见！”
她的脸颊一下子红了，看上去既别扭又不好意思，只得一把推开笑意盈盈的青年，转身就逃。
单看背影，好不狼狈。
栀离一边冲小姑娘挥手告别，一边笑得眉眼弯弯。
很有趣的小姑娘……
不愧为他栀离聊得投机的网友啊！
只是有两点不好。
一：一天天的格外丧气。
二：自己看淡生死，却极力地想让别人活着。
“哦，对了！”
月光下，那小姑娘忽然转头，直勾勾盯着栀离。
“别忘了……”
“我叫唐小然！”
都（du）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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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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