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着烛火的寝殿内,沈铃兰慵懒的侧躺在美人塌上,双眸微合,右侧檀木桌的案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小香炉,里面燃的是合欢香,香味十分浓郁,闻着让人飘然欲醉。
她一袭淡青色的月牙凤尾罗裙,三千青丝仅用一只通体雪白的玉兰簪子随意的挽在肩后,及腰的长发倾泻而下,优雅曼妙的身姿透过钳着鸾鸟金边的屏风映进了江寒的眼底。
江寒怀中抱着剑,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女子像是有了感应,朱唇轻启:“即是有事,为何还不开口?”
江寒一惊,快速睑去眼底神色,低头禀报道:“主子,杨内监过来传话,说陛下让他问您,那件事考虑的如何了?”
沈铃兰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深色的瞳仁看不出任何情绪,眸底黑沉沉的,像一潭死水,仿佛多看一眼,就能把人吸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抬起手轻轻地拂了拂搭在身上的狐裘绒毯,语调微凉:“你且去回了他,就说…一切如陛下所愿。”
夜色深浓,凉风微寒,外面雨下的很大,已经是夜半三更,床塌上的沈铃兰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雨水打在窗外的海棠花上,铃铃叮叮的,像是琴弦弹奏的乐曲,前尘往事如潮水般突然袭来,令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刚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只有十岁,现如今,十年过去了,她从现代穿越到这个皇权至上的架空世界已经整整十年了。
还记得,那个地方阴气很重,周遭都透着一股寒意,除了她,没有一个活人,有的只是那散发着馊味的饭菜和一只又一只恶心的老鼠。
沈铃兰在现代活了二十八年,前二十四年是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大明星,后面四年则是贤惠温柔的家庭主妇。
古往今来,女子的幸福本就不易,她也不例外。一朝美梦破碎,她被入赘的老公和小三联手谋害,死于一场大火之中。
两世为人,三世记忆,现在的她,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可现在,面对这种情势不稳,天下分四国的危险局面,纵使她作为云溪国的玉锦长公主,皇帝唯一的妹妹,也依旧逃不过只身前往他国和亲的命运。
两日后,和亲的圣旨下来,让沈铃兰没想到的是,她的和亲对象居然是离国的草包太子—谢玄煜,而不是那个驻守边关,手握兵权的宸王—谢淮砚。
初冬的雨来得猛烈,雨水里夹着冷风,寒凉刺骨, 已经一连下了两日,此时此刻的永安殿内,灯火通明,异常安静。
坐榻上的沈辞书早已换下了方才上朝所穿的龙袍,此刻的他身着紫金色华服,容颜如同那山水画卷上的仙人,璀璨耀眼,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淡然雅致。
男子面前的玲珑棋盘已下了一半,两方棋子相互追逐,缠绕在一起,分明是一盘无解的死局,他却下的津津有味。
沈辞书的对面,坐着一位姿容倾世的女子,此女子唇若朱砂,仙姿出尘,论长相和气质都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代佳人。
“皇兄今日,竟也愿意陪皇妹一起下这五子棋了。”女子声音清冷,宛若银铃。
往常两人下的都是象棋,而今日所下,是由沈铃兰几年前闲来无事亲手所制的五子棋。
沈辞书随意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目光缓缓游移到沈铃兰的脸上:“皇妹可是想问,朕为何择那离国太子而非是宸王殿下?”
沈铃兰默不作声地抬眸凝望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谢玄煜这个人,虽蠢笨如猪,可他毕竟身居太子之位,况且离皇现在也没有要废掉太子的打算,最重要的是,离皇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若是太子登基,对我们,有利无害。”沈辞书轻稔棋子,置上棋盘,堵住了沈铃兰的路。
沈铃兰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所以……我需要做的,就是辅佐太子顺利登基,然后里应外合,将离国化为皇兄的囊中之物?”
沈辞书眉眼间染上柔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玉锦,皇兄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办好此事,为朕分忧。”
端的一副清风明月,可那凉薄如水的语气里究竟含了几分警告,沈铃兰心里很清楚。
她这个皇兄,自从十年前在冷宫里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此人不简单,那个时候,沈辞书十五岁。
父皇儿子很多,女儿却只有她一个,可她的母妃是前朝公主,虽有倾国容颜,奈何身份特殊,因此在佳丽三千的后宫之中,也并不受宠。
因为她的出生导致母妃难产血崩而逝,所以父皇很不喜欢她,后来不知道从哪传出的谣言,说她是煞星转世,会克死身边所有的人。
在她五岁那年,父皇命女史将她送入冷宫,一关就是五年,而正真的沈铃兰早在十岁那年的一场大病中不幸夭亡了。
云流缓动,雨过天晴,转眼间,就到了沈铃兰和亲的日子。
一大清早,沈铃兰就被霜华从床塌上拽起,待洗漱完以后,几名宫女便鱼贯而入,每个人的双手上都捧着东西,她们低着头走进房间,依次是绿宝石凤冠和各类大婚的首饰。
谷雨和霜华两个小丫头捧的则是大婚所穿的大红色嫁衣,几人一起小心翼翼的将嫁衣展开,霜华率先发出一声惊叹,谷雨也紧随其后:“公主,这件嫁衣可是陛下一个月之前找了全都城手艺最好的绣娘赶制出来的呢。”
沈铃兰的眼中略过一丝惊艳,不可否认,这件嫁衣就算是放到现代相比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芊芊玉指缓缓覆上,手感如蚕丝,光滑而又细腻,这件嫁衣是用金色的丝线编织而成,华美富丽,就连这两侧的凤凰绣的也是极美,看着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去一般。
沈辞书并未让侍女进来通报,他嘴角含着笑意独自一人走进屋内,就看见沈铃兰身着嫁衣,端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里的女子,眉目若画,平日里一张不施粉黛的脸看着清冷如墨,如今画了妆面再看,却别有一番风情,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一抹红色脂粉,硬生生地给她平添了一丝柔媚之意。
沈铃兰从铜镜里瞥见了他的身影,站起来,转身朝他行礼:“玉锦见过皇兄。”
“皇妹免礼。”沈辞书眼眸微闪,扶住她的手,将她带了起来。
男人一身黑金色的龙袍,尽显一国帝王雍容华贵之风范。
“这嫁衣玉锦可还喜欢?”他轻问道。
沈铃兰微微一笑:“皇妹很喜欢。”
参加完朝祀大典,跪拜完太后和陛下,沈铃兰就此踏上了遥远的和亲之路。
随行的有两个贴身宫女,一个近身侍卫,其余宫女侍卫若干,都是皇兄亲自挑选的。
一路上安静无声,唯有车轮碾过青石路发出一阵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帘幔轻轻的晃动着,时不时被风吹开一条缝隙。
一月的寒冬,漫天飞雪,天地间一片银白,一层层皑皑白雪,像巨大的羊毛毯子,覆盖在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地上,前方不远处便是离国的城门,庄严肃穆的城墙头上赫然挂着一块偌大的牌匾。
这会儿的雪已经停了,马车外的中年男人身穿红色官袍,相貌堂堂,他是离国的司礼监张停,此次的和亲事宜陛下已经全权交于他负责。
此时此刻,他却焦急万分,简直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马车周围来回的渡步,厚重的积雪上,留下了他一个又一个杂乱无章的脚印。
“不是说,这陛下安排太子亲自迎公主入城的吗?眼下已经快晌午了,这连太子的人影都还没见到。”
一名双颊通红,腰佩长剑的侍卫从城门口处一路小跑过来,停在司礼监大人的面前,无奈开口:“大人,太子殿下他…闭门不见。”
“这太子殿下真是太过放肆!”张停闻言狠狠的拧着眉头:“玉锦长公主可是云溪国陛下唯一的亲妹妹,他竟也敢如此怠慢,若是此事传到云溪国,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张大人,那这可如何是好?!”另外几名随着张停一起前来的大臣顿时吓的冷汗淋淋。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江寒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双手抱着胸一言不发地站在马车旁,在还未曾出发之前,公主就已经叮嘱过他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能轻举妄动。
………………
“公主,您快看陛下给您准备的嫁妆单子,好多珍贵古玩呢!”
“不止珍贵古玩,还有好多金银珠宝首饰玉器………”
宽敞华丽的马车内,一对身段淑窕的美婢跪坐在毯子上,两人小心翼翼的拿起红纸金字的嫁妆单,举到女子眼前,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用余光探查她的脸色。
冒着天寒地冻辛辛苦苦的赶了一个月的路,结果这离国的太子却连面也不愿露一下,当真是可恶至极。
一炉合欢香,烟雾缭绕,沈铃兰身着朱红色纹罗锦袍,侧躺在垫了好几层棉被的软塌上,她掌心拥着紫金手炉用来取暖,神情飘渺让人难以捉摸。
没想到,离国的太子竟真的这般上道,也不枉费自己的一番苦心。还在云溪国的时候,沈铃兰就命潜伏在离国的暗哨将玉锦长公主无才无德、貌若无盐、刁蛮无礼的假消息放了出去,为的便是此时此刻。
沈铃兰微微一笑:“霜华,你过来。”
车门缓缓开启,一名容貌俏丽,穿衣打扮像是侍女的小丫头从里面探出脑袋。
以张停为首的数名大臣见状皆屏住呼吸,几十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全盯着霜华,生怕公主一气之下发怒拿他们开刀。
霜华见这些人个个都被冻的红了脸,差一点儿就笑出声来,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假装严肃的咳了一声,看向张停,开口说道:“张大人,我们公主说了,太子殿下忙于政务,这才没有时间过来,还要劳烦您,直接带我们入城便是。”
“啊—?”张停直接惊在原地,传言不是说这位长公主脾气不太好吗?本以为在雪地里等了这么久,公主会生气,他都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怎么?张大人还不想走?”霜华撇了撇嘴角,懒得再看他,转身回了马车里。
公主没见着脾气,倒是这小侍女脾气还挺大。虽心有疑惑,可他也不想一直站在这冰天雪地里,连忙躬身作辑:“下官谨遵公主旨意。”
话落,正待吩咐众人启程,却听见一阵马蹄声自前方传来,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一红衣男子骑着赤兔马朝他们的方向奔来。
他身上披着厚重的黑色大氅,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马儿的步伐,不住地晃动着。
张停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宸王殿下怎么来了?难道是陛下的旨意?思此,他慌忙弯腰带头行礼,语气恭敬:“参见宸王殿下。”
宸王回京了?马车里的沈铃兰缓缓坐起身子,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意味儿,闻名天下的战神王爷?她倒要看看此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谷雨拿起一旁的红色狐裘搭在她的肩上,两女一齐跟在她的身后,出了马车,江寒迅速放置好台梯,在下面虚扶住她的手腕。
待在雪地上站稳后,沈铃兰这才将目光放到马背上男子的身上,只一眼,她便怔住,这男子长着一张五官精致、棱角分明的脸,眉目如墨,面色如玉,殷红的双唇,像极了玫瑰花的花瓣。
活了三十多年的沈铃兰,也自认为见过帅哥美男无数,前世的内娱小鲜肉们、还有她这一世的皇兄沈辞书,可眼前这个男人,毫不夸张的说,那便是极品中的极品。
谢淮砚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面前这位传言无才无德、貌若无盐、刁蛮无礼的玉锦长公主。
沈铃兰握紧手中的手炉,目光淡然地直视他,姿态端庄又优雅:“宸王殿下可是来迎本宫入城的?”清透空灵的嗓音就像羽毛般轻轻的浮动。
男人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因她的话而微微上挑,眼尾含着春色又莫名的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勾人意味儿,左眼下角有一点红痣,衬得他整个人多了几分魅惑之意。
这般极品的男子竟然会是那个六岁就入军营,杀人如麻、不可一世的宸王殿下!若不是张大人他们都在这,沈铃兰险些都要以为他是冒充的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淮砚突然拽起马儿的缰绳,又往前踏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他微微俯下身,盯着沈铃兰的眼睛。
两人的气息瞬间交炽在一起,隔着面纱,沈铃兰清晰的闻到男人身上独有的月麟香味,可常年在战场上杀敌的人,身上有的不应该是血腥气吗?
“太子不愿意来,父皇便只好命本王前来了。”男人的声音低醇又悦耳,简直像极了浅尝辄止的陈年美酒。
一瞬间,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沈铃兰压下心头的怪异,余光却瞥见张停等数位大人都面带好奇的朝这边望过来,她稍稍往后退了小步,谁知一个不慎,竟被裙摆绊住,谷雨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沈铃兰任由她搀扶着,顺势离开了此地。
“既如此,那便劳烦宸王殿下了。”霜华朝宸王行了一礼,便也跟着两人上了马车。
无才无德、刁蛮无礼这两个成语放在她的身上好像都说不通,至于貌若无盐,尚且无法证实,这个女人,还真是有趣。谢淮砚静静地盯着女子的背影,神色微动,嘴角轻轻一撇,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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