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裴氏有何瓜葛?”江荨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对江荨的疑惑,没有做出回答。老太监走到那些倒下的士兵面前,他将种子放在掌心,血液从士兵的伤口处流出,汇聚成一条条的红线,慢慢吸入了种子中。被大量血液灌满的种子,变成了猩红色。
裴纾照匆匆赶到,仰头,看着上方的江荨,“别听他胡说,这老东西在元询身边多年,嘴里没几句真话。”
吸足了血,老太监的眼睛也洗成了血色,瞪着眼睛望着裴纾照:“是么。裴纾照,裴氏一族现任家主,我想问问你们,可还记得裴家曾将一年仅八岁的孩子逐出家门?”
见裴纾照一脸茫然,老太监冷笑一声:“那个八岁的孩子与你爹同父异母,只不过是庶出,便遭到所有人的轻视,还将他赶出了家门,让他在这个残酷的人世间,受尽了欺辱。”
老太监越说眼神越狠,心中越发不甘。
裴纾照眯眼:“那个孩子,是你。”
“不不不,不。”老太监摸着肚子大笑,脸上的笑容又忽然消失,露出阴鸷的眼神:“那就是我。我在外头流离失所的时候,裴家无人管我,说起来多好听,裴氏一族多么强大,可却从不怜悯一个孩子。”
裴纾照觉得他说的,与他知道的有很大的偏差。
裴纾照仔细回想了那些年他爹说过的话,“我爹跟我说过,是你自己离家出走,后来家里派人去寻你,没有寻到。每年我爹都会提到你,总是很伤心难过。”
“伤心?难过?”老太监笑着看了看天,“那都是你爹他们想在你们这些小辈面前,装装样子,都是些虚伪至极的人!不过还好,我都报仇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死在了我的手上,你爹是嫡长子又如何,还不是死了。”
裴纾照目光一深。
“元询嘛,经不住几句哄,随便说点你爹不好的言论,只要让他觉得后怕,他就会下令暗杀你爹娘。”老太监感叹道:“若不是当初我走投无路做了这丢人的太监,也不会有煽风点火的机会。哈哈哈哈哈,都是死有余辜。”
裴纾照本还想着劝老太监放下执念,可听到连爹娘的死因也因他而起时,他的眼中便多了几分杀气。
“裴——云——堂!”裴纾照咬紧牙关,一字一字往外喊着老太监的本名。
“哟。”裴云堂惊讶道:“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这名字呢。有很多年没人喊过我这个名字了,裴公公干爹倒是很多人喊。”
他说起这个,神情上透露着一丝怀念。
“你坏事做尽,最终还不忘来祸害自己的家族。”裴纾照提起剑,冲向了裴云堂。
江荨还在震撼中,心里将他们裴家的这一出往事理了理,尚未理清,就见裴纾照要去犯险。
她心尖一跳:高声大喊:“小心,他已经变成了妖,你打不过他。”
果然,裴纾照还没到跟前,便被裴云堂身上长出的根茎扎中了腹部,毫不留情的穿透了他的身体。
裴纾照吐出大口鲜血,被根茎甩了出去。
江荨操控着密密麻麻的根茎,接住了裴纾照的身子。
下一瞬,妖力耗尽,江荨抱着裴纾照一同掉了下来。裴纾照身上的血,染红了她的衣摆。
那个血洞,刺痛了她的眼睛。江荨抿了抿发涩的唇,血色种子上的妖力渐渐熄灭。她,没有一丝反击的可能了。
这具身子实在太残破,如今本就是她最弱之时。原本老太监也不会多厉害,可他不顾他人性命,强行吸食了那么多人的血,妖力已满,如今就是一只手都能捏死他们。
“哈哈哈哈,不是要跟我打,这么脆弱,还想为亲人报仇,哈哈哈。”
听到老太监的阴笑声,江荨抱着裴纾照,出口骂了一句:“笑得真难听。”
她将人放下,捡起一把刀,扭扭脖子扭扭手腕,将四肢都充分活动起来。
接下来,就是背水一战。
妖力斗不过,就只能靠硬蛮力。
“老道。”她目视前方,却朝着躲在角落里的道士在说话:“你若是还有几分良心,就帮我看好我的夫君。他,是个好人,妖你要杀,但人你也得救,对吧?”
道士一直对江荨有所忌惮,不过后来他听说江家三小姐阻止了吸血怪事件发酵,还灭了斩妖门那种邪教,更可贵的是......她没有伤害过别人。
就这种心怀大义的妖怪,整天费尽心思抓来干什么呢?若不是老太监给得银子太多了,他是不愿意跑这一趟的,反正走走过场就行。
于是,道士这根隐形的墙头草,说倒他就倒。
道士背起昏迷的裴纾照,正门被老太监堵住了,只能从后门走,然后他刚到后门,肩上的人就醒了。
裴纾照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刚才昏迷的时候,他隐隐看到江荨提着刀朝裴云堂走去。
“帮帮我。”裴纾照一把拉住门框,没让道士将脚跨出去。
道士觉得自己接这活儿,银子还没接到,还得帮对家夫妻两的忙,真是......亏。
道士拗不过他,将他放下,撕下自己的衣摆布料,绑在裴纾照的腰间止血。
“我真是怕了你们了。”道士道:“遇到你们就没好事。”
裴纾照气若游丝道:“你是道士,你肯定知道怎么让妖力变强。”
“吸血啊。”道士不小心嘴快了一下,仓惶地捂住嘴。
他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呸呸呸,你想都别想啊。这、这妖力变强,你不是看到了吗,那老太监杀了多少人,吸了那么多人的血,才变强的。”
裴纾照伸手拉住道士的衣袍,“那你跟我一起除掉他。”
说罢,他轻咳两声,咳出了血丝。
“唉,你都这样了。”道士看看自己,“我也这样,没多少本事的。”
“你一定有法子。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帮助我的娘子增强妖力?”
道士沉默地望着他,忽然一甩袖子,“唉……怕了你们夫妻两了,我虽然是知道法子,可……不如你还是逃命吧,到时候江荨若是败了,我会将她的寄生种子偷出来给你的。你啊,赶紧跑。”
道士说的再轻松,裴纾照也是不信的。若是落在了老太监手上,怕不是要将寄生种子挫骨扬灰,根本轮不到人去偷。所以……他不想冒险赌一把老太监心狠手辣的程度。
裴纾照扶着墙面站起身,朝着道士行了一礼,“大恩大德无以言谢。”
道士唉了一声:“这法子会要了你的命,你当真要听吗?”
“但说无妨。”
“我去看过她的真身,那棵槲寄生树曾遭遇过大火,又太缺乏养分,唯有用活人生祭作为养分,才能使她的妖力大大增强。”道士光是想了想生祭,就觉得很残忍。
但是更残忍的还在后头,“你的体内也封印着她的一缕妖力,你的生祭,还能助她脱离永远寄生的厄运。”
“谢了。”
裴纾照去了那方院中,巨大的槲寄生树就在他面前,他捡起一颗红色果子握于掌心之中。
接着,他拿出匕首,对着脖子抹了一刀。下一刻,他倒在血泊之中,血浸入土壤中。
槲寄生树吸了血,叶子与果实都焕然一新,整棵树发出莹莹光芒。
裴纾照只觉身体冰凉,他抓紧手里槲寄生的果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疲惫地闭上双眸,在心里留下最后的期许:阿荨,愿来生,还能遇见你。
……
那边,江荨被打的浑身是伤,骨头断了几根。
裴云堂却没舍得一下弄死她,他看着满地尸体,肆意大笑。
“妖啊,都是贱骨头。不打几下,就不会屈服。”
江荨呸了一声:“你自己现在也是妖,还是个不人不妖的怪物。”
说完这话,她突然感应到什么,全身仿佛充满了力量。
这股力量,竟是源源不断的妖力。
强大的妖力撑得她身体难受,她大吼一声,妖力爆开,掀翻了周遭一切的东西。
连裴云堂也被弹出了两丈远。
裴云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腾升到空中,“你怎么还有妖力,还是如此强大的妖力!”
“或许是老天爷开眼,见不得你杀了这么多人,还能苟活于世。”江荨目光狠厉,身上长出无数根茎,横竖交叠在一起,迅速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裴云堂抬头望着遮天蔽日的大网,嘴皮子颤抖了一下,却也来不及他反应。
轰地一下,大网盖下,将他整个人罩入其中。与此同时,内部的根茎尖锐的那头,一一扎进了他的血肉之中。
成千上万坚硬如刀刃的根茎扎进体内,令裴云堂顿时气绝身亡。
直到大网中有一摊摊血水流了出来,江荨眼中戾气才渐消。
她降落至地面,用手去试探心口的寄生种子,发现那股强大的妖力尚未消失。
她深深皱眉,有一丝恐惧,爬上了心头。
她说不上来,就是心里发堵,只想赶紧见到她的小哑巴。
可后来,她只在槲寄生树下的血泊里,找到了她的小哑巴,脖子上的那一道血口子,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江荨瘫坐在血泊里,抱着裴纾照,用下巴抵着他的头顶,“你醒醒,醒醒啊。你不是说命是我救的,你的命是我的,你才不久说的话,你就忘记了吗!你醒醒,你再不醒过来,我下次寄生到别的尸体上,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她越说越伤心,眼泪直往下掉。
明明在马车里,他说了的。
——你救的,我的命就是你的,不怕你要,就怕你不要。
那时,他说的多么认真,如今她的心就有多疼。
比断掉的骨头还疼,比她寄生在粉身碎骨的尸体上还疼上千万倍。
江荨摇晃着裴纾照的身体,一颗红色果子从他手心里滚落出来。
她盯着那颗果子发呆。
片刻后,她问他:“你是想牢牢抓住我,不是吗?那为何你要生祭自己,你死了,怎么抓得住我,以后我就嫁给别人,我是江、江家三小姐,要什么如意郎君没有。”
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她又急又难过,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骂道:“你这回是真的哑巴了,你倒是回我一个字,对了,你在我手心里写也行。你别这样,我……我害怕。”
她头一回如此害怕死亡,原来死亡能分开相爱的两个人。
-
大皇子成为新帝以后,知道一切都是裴云堂的阴谋,对裴氏一族心中有愧,便提携了裴家的小辈。
十年后,世间都流传着裴纾照跟江荨的故事,大街小巷总能听到有人提起一嘴。
夜间酒肆里,三个男人喝的东倒西歪,就谈起了自家闺女常看的话本子。
“可惜了这对苦命鸳鸯。”
“不过后来的故事,听说江荨去寻裴纾照,就不知道寻到没有。”
“人不是生祭了吗,怎么寻,啊,寻尸啊,那尸体不是在么。难不成寻鬼魂!”
伙计上了一碟小菜,凑他们跟前道:“不知道吧,那人虽然不能死而复生,可却能轮回转世。”
醉汉趴在桌上,睁大眼睛,“轮回……转世啊。”
“不过轮回不是没记忆了吗,谁还认得谁啊。”
角落里的一桌,坐着一姑娘跟一男孩子。
姑娘年纪轻轻,与那孩子怎么看都不像一对母子。
男孩身上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阿荨,你多吃点。”男孩一直给姑娘碗里夹菜。
江荨伸手挑了挑他的下巴,“乖哈,还是我家小孩会疼人。”
男孩喝了一口茶,再抬眸时露出幽怨的眼神。江荨看了赶紧摸着他的脸,哄道:“这是谁家的小郎君又生气了,不气不气,姐姐等会儿就给你买糖吃。”
男孩皱眉:“阿荨,你知道我从不会生你的气。”
江荨眨巴两下眼睛,表示自己知道。
“但你别老把我当小孩看,我们是夫妻。”裴纾照埋怨道。
对着这样一张孩子的脸,江荨觉得自己做不到,他明明连不高兴的样子,都那么可爱!
可爱到甚至想让裴纾照坐自己腿上。
“但你如今就是小孩啊,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这样才不会被旁人看穿。”江荨幸灾乐祸道。
裴纾照:“……”
从他出生的那天起,他就有了上一世的记忆。
也就在几天前,江荨才找到他,从找到他之后,她就一直将他当成小孩对待。
裴纾照甚至觉得,阿荨这是在怨他,跟他故意怄气。
江荨对着裴纾照这张脸看了又看,怎么看都很满意,她吃了一口菜,又看了一下他的脸,点点头。
裴纾照:“我脸上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我没想到你转世后的脸,还是和以前一样。而且你现在这张脸,就是我们初见时的样貌,哦,不对,初见时你的脸稍微还要成熟那么一点点。”江荨捧着自己的脸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裴纾照的长大,江荨依旧容颜不老,两人外貌上从姐弟,渐渐转变为兄妹。
不久后两人盘算后,决定再举行一次大婚,他们的婚宴只邀请了道士一人。
婚宴设在裴家祖宅里。十年前经过老太监那么一闹,祖宅也不住人了,裴氏一族全部移居到别处,也算是脱离了被“神树”的吸收。这样一来,江荨也不再吵着要挖树。
道士一来见偌大的喜堂也没别的宾客,当即打着退堂鼓要走,江荨用妖力定住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你们的恩人啊。”道士不能动,但却还能说话。他用眼睛去瞟两人。
江荨假笑:“是呀,害得我跟我夫君分离了十年之久,这恩情倒是大。”
道士脑袋上发汗:“这是你夫君求的我,我可是再三与他确认,他非执意如此,我也没法子。”
裴纾照怕误了吉时,抱起还想苛责老道的江荨,转了个身,朝向天地那方,“娘子,莫要误了吉时。”
江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笑道:“一拜天地。”
裴纾照抱着江荨,朝着天地欠身一拜。
江荨:“二拜神树。”
裴纾照抱着她,朝槲寄生树走去,走到树前,他将江荨放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木牌,上头用红绳串着。
他将红绳那端系在树枝上,声音清润道:“在我小时候,见裴家稍大一点的男子,都爱对着神树祈求姻缘。我也想求一个,不知神树能否灵验。”
江荨踮起脚尖,翻过牌子一看,“愿与娘子长相守,岁岁安好。”
念着念着,她嘴角悄然上扬,回首看身后的裴纾照,她眉眼弯弯道:“愿夫君康健长寿,百岁无忧,愿与我长相守。嗯,最后这句一定要灵验。”
裴纾照瞬间懂了她的小心思,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尖,“你还真是贪心。不过凡人寿命再长也就百年,我觉得百年已足矣。”
“才不,”江荨孩子气道:“我想要与你千年万年,反正百年之内,你都没办法摆脱我了。”
裴纾照揽她入怀,在她额前深深吻了一下,注视着她道:“千年万年,我还担心你会厌倦我。”
两人正浓情蜜意,那边却传来道士一声:“夫妻对拜。”
看来道士是急了,一直不能动,也不是个事。赶紧结束婚宴,直奔洞房才是正事,他也好回山里。
江荨跟裴纾照对拜一下,不等道士再开口,裴纾照附在江荨耳旁轻声道:“送入王府。”
再次抱起貌美如花的娘子,大步朝着外头走。
走到大门外,一辆大红色马车停在外头,祈风跟冬七从里头下来。
祈风:“爷。”
冬七:“主子!”
祈风跟冬七一同出声道:“我们好想你们!”
后头还有两辆紫色马车,分别下来了江家人与裴家人。大家都很想他们两人,高氏看到孙儿熟悉的面容,拉着他俩的手放在一起,忍不住热泪盈眶。
在他们热情的簇拥中,江荨跟裴纾照上了大红色马车,一路奔回千里之外的端王府。
十天后,回到王府,两人终于入了洞房。江荨紧张的躺在床上,裴纾照比她更紧张。
江荨看着房中的红烛都燃了一半,忍不住问:“你还在等什么?”
她也就那么一问,身旁的人却激动地翻身上来,用手臂将她圈在下方。
江荨还想开口说点什么,裴纾照却捂住了她的嘴。
“少说点。”裴纾照低头去吻她的眉眼。
江荨等这天等了许久,她自己上手去解他的腰带,另一只手对着空气一挥,隔空熄灭了红烛。
做人最美好的一刻,便就是此刻了。
[正文完]
或许还有番外,等有时间会写,因为这个故事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写的,有点仓促。
也希望大家支持一下我的新书《被魔尊洗成恋爱脑之后》,甜文,喜剧。
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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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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