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祖宅大,院落众多,可江荨与真身之间有感应,她直接自信满满的寻到了一处院子。
一进去,见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红色小果子落了一地。它一半的树皮都是焦黑的。
江荨二话不说,蹲在树下开始用双手刨土,刨了两三下,突然有人出声制止她。
“干什么呢!谁在神树那鬼鬼祟祟!”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听上去就十分年轻。
果然,她抬头去看,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
“怎么跟你婶婶说话!”裴纾照过来就听到少年的呵斥声。
他伸手想将江荨拉起来,却见她不愿起来。
江荨:“我就是想要移掉这树,再找点人来,赶紧挪了。”
少年是裴纾照的小侄儿,是安字辈的,叫裴安在。被小叔叔说了,裴安在还在苦恼,要怎么化解与小婶婶的尴尬。
听到要挪家中神树,裴安在再一次没忍住,边摇着轮椅过来,边道:“不行,不能挪!”
“小婶婶,你有所不知,这是我们裴氏一族世代供奉的神树,不能挪啊。”裴安在急得就差站起来。
这棵树在裴氏一族心中的分量很重,已经算是刻入骨髓的信仰。
江荨也是有点印象的,毕竟在裴氏祖宅生活过,这些裴氏族人总会过来参拜她,对着树祈求裴氏子孙康健。
如果现在她对这些人说这树会吸食阳气,这些裴家子子孙孙定不会信,说不定还会扫她出门。
本来她想神不知鬼不觉,将她这真身挪回林中。
可眼下,是没办法了。
江荨张着无辜双眸,一眨一眨地望着裴纾照。
裴安在也看着小叔叔。
最终,裴纾照站过去,将裴安在挡在身后,对江荨点头,“行,等会儿我就喊人来挖,选好新的地方了?”
江荨:“嗯,还是挪回老地方好,这样对谁都好。”
裴纾照:“你觉得好就行。”
裴安在:“......”
裴安在用手转动轮椅,围着裴纾照绕了半圈,强行到了他们两中间,抬着头怨道:“叔叔婶婶,你们看看我,我觉得不好。不光是我,我们所有的裴家人,都不会允许挪树。”
挪树一事,确实引来了裴家所有人。不消片刻,裴家祠堂来了几个小孩。
几个小孩分明是才下学堂的样子,都背着小布包,有的从小布包里拿出话本,就地一坐翻看起来,有的用手指抠着嘴里的桂花糖,有的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光看着。
总之,没一个能为裴安在说话的。
江荨望着这些小可爱们,“这就是你们裴家剩余的人?”
“如你之前所言,这些年我们裴氏一族,都英年早逝,所以......”裴纾照说着,又看向了小侄子裴安在。
江荨随着他的目光去看裴安在的双腿,只听裴纾照说:“我们裴家,向来亲缘浅薄。”
江荨的心里咯噔一下,“只要移走树,你们裴氏一族的气运就会好起来。”
“不过,这样随意挪走,对你来说没有影响吗?我怕……”裴纾照有一些思虑,“此树的根,怕是已经扎根在祖宅地底,盘踞颇深。刚才我还没想那么多,挪树,我觉得不太妥。”
江荨沉默了。
他说对了,若是轻易挪动树,对她的影响很大。
她还在思考两全之策,忽然听到有人喊不好了。
众人纷纷跑了出去。
大批人马将裴氏祖宅里里外外围堵住,宅院里的奴仆都被押着跪在地上,祈风跟冬七一左一右扶着高氏。祈风手里持着剑,护着两人,不许他们轻易靠近。
高氏一脸慌张,“我们裴家一身清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朝廷的事啊。我们裴家世代忠良,万没有谋逆之心。”
穿得人模狗样的老太监站在一众穿着铠甲的士兵身后,他探着脖子冷笑一声:“老夫人,多年不见,您还是如此啰嗦。”
高氏见了自己的孙儿跟孙媳妇来了,抹了一把泪水,冬七轻抚着她的后背。
裴纾照从祠堂过来,看了祈风一眼,抽出祈风身后的一柄短剑,剑尖指着老太监,沉声道:“宫中大乱,你一个太监,不远千里跑到我们祖宅抓人,居心何在?”
“你们裴家干得出那样的事,还问我居心何在,也就元询好说话。”元询已死,老太监已经敢直言他的名字,没有一丝惧怕。
老太监继续道:“不过,新皇继位,你们裴氏一族与朝廷之间的账,也就该清算了。”
裴纾照仰起头,目光审视着他:“何罪?”
“那......可得让我好好想想。”老太监目露精光,笑道。
江荨脱了一只靴子,直接丢过去,十分准确的砸在了老太监笑盈盈的脸上。砸得人朝后一仰,被众士兵接住。
“你你你!”老太监骂道:“哪里来得山野村妇,如此放肆!”
江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你缩着个头也能凭空捏造罪行,不如我们就坐实了这一切,也无需你多言,等会儿气不顺死在这。”
老太监刚才被砸得头晕眼花,站稳后才看清人,脑子也清明了许多。
“是你啊。对,就是你,你就是柳先生说过的那只妖怪吧。”老太监笑得眼周的褶子出来。
一说到妖,两边的人都心头一惊。士兵们更是握紧手中兵刃,跪在地上的奴仆惊慌的去看江荨。
江荨看了看众人,再一次想起多年前围剿她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当做异类,她很坦然道:“是,我是妖。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呢,你是人吗,你说奇不奇怪,我竟然也从你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妖气。”
此言一出,站在老太监身边的几个士兵,额头也冒出了细汗。
老太监的眼皮子一颤,“我当然是人。”
“看着真不像。”
江荨瞄到了一个身穿道袍的身影站在门扉处,“又是你这个道士。”
这个道士,就是多年前进山洞想降服她的那个。时隔多年,没想到请来的还是同一个。
看来他们今日不是来问罪裴家,而是来捉妖的。
江荨扫了一眼凄惨的裴家人,那些小孩也被按在地上,嘴里的糖都给人弄得吐了出来。
江荨跟裴纾照交换了一个眼神,裴纾照自觉顶上了她的位置,继续与老太监交涉。
裴纾照站在了她的身前,江荨见他一心想护着自己,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够了,这样已经足够了。
她转身望了一眼发抖的冬七,对冬七道:“别怕,我不会害你。若你还念着昔日的情分,就替我将裴家的那些孩子,都带离这。”
冬七抖了抖,“我不怕,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不怕。我只是怕那些人的刀子,第一次见这么多士兵,我......”
见她话如此多,江荨摇着头,再看一眼单手搀扶着高氏的祈风,“祈风,拜托你了。一定要尽量护好其他人。”
她朝祈风点头,希望祈风也能懂后头没说出来的话。
祈风点头,高氏去摸江荨的手,江荨却对着她弯腰一拜,没有说一个字。
高氏拍了拍江荨的手背,“祖母信你,你也是个好孩子。”
江荨淡然一笑,转身拉开裴纾照,自己站在最前头。
她双手交叠于心口,那颗血色种子自胸口剥离出来,悬在空中。
下一刻,无数的根茎从种子里延伸而出,像密集的蛛网一样,朝着四面八方覆盖而去。
“能聚在一起都是缘分。你想抓的人是我,我们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江荨用妖力将身体抬离地面,看着那些或逃窜、或用刀砍断她根茎的士兵,劝道:“其余人,再不走。杀——”
一时乱作一团,没人再去押人,高氏跟冬七赶忙带着孩子跑,祈风断后,见裴纾照还站在原地,祈风硬拉了他一把:“爷,走吧,王妃在尽力保全裴氏一族。不走就是辜负了她。”
谁知,裴纾照将他们推出后门,嘭地一下关上大门,插上门栓。
裴纾照:“带他们离开。”
江荨知道老太监肯定是有备而来,这次她弄出这般阵仗,只能维持一会儿,撑不了多久。
她能料到结局是什么,或许这次自己唯一能转生的种子也将保不住,没了种子,或许再也没有下一次的寄生。
但,那又何妨呢。
若这便是她的结局,她也满足了。
这些年,她做了太多次人,有过很多至亲,也有过很多知己。
即便有的挚友如柳知桑那般,会伤她、怨她、憎她,但人间也总有温暖,如江家人一样待她。
而且,现在她还找到了挚爱,虽不能长相厮守,却也觉得够了。人生短短数十载光阴,多久才算是厮守一生呢,如果爱得够深,一天也抵得过百年。
根茎一直追着人跑,几个士兵将老太监围在中间,用刀去斩断根茎。老太监看人都要跑光,索性心一横,夺了身旁士兵的刀,一刀劈死士兵。
“你杀了他。”
“我们可是在护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此时,悬在空中的江荨看到老太监身上的紫衣,顿时破开。紫衣粉碎落地,露出发皱的上半身肌肤。
江荨瞪大双眸,见他的心口处,也有一颗种子。
这曾是寄生在麻子脸眼里的那颗种子,怎么会在他这里?
“很惊讶?”老太监手起刀落,疯了似的将路过的士兵一一斩杀,“柳先生与我,可是无话不说。他当然也将你寄生的种种细节告诉了我。我还真是怀念他,可惜,他的脑子里全是那个叫阿荨的女将军,干不成大事。”
说着,又是一刀,劈到了士兵的后背,血溅三尺高。
“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将柳先生炼制的妖丹吃了,加上你留在那人身上的种子,也是被我挖走了,哈哈哈哈,我也修成了妖身。如今啊,无人再敢轻视我!”
江荨皱眉:“谁轻视你,一直是你自己轻视了自己!”
老太监咬牙,“是裴氏,都是裴氏,这么大的家族,竟无我的容身之处,说起来都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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