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饭局没安排在苏知浔的地盘,是前两天临时改的地儿,老东西打电话的时候顺带提了一嘴自己吃饭发现了个挺不错的馆子,当时苏知浔还没往别的方面想,只是顺坡下驴说既然好那就换个地儿聚,正好也换换口味。
合着是早有苗头。
去酒店之前她让Lea查了一下,这店果然七弯八拐的和韩栋能扯上关系,苏知浔心说原来这巴掌是早扬到脸巴前儿了啊,点我呢。
她端端正正坐车上问:“前阵子你去上海谈得怎么样?那位何老板晚上确定能来?”
Lea说:“确定,下午刚通过信息,他是来津市考察的,晚上可能到得会晚一点。”
“嗯,你到时候出去迎一下。”苏知浔看着窗外夜景,想了想嘱咐道:“今晚不在咱自己地头上,吃的喝的都得长点心眼儿,就你和我作战,万一有什么情况你私下和我说,懂吗?”
Lea和苏知浔一起应酬过很多次,明白她的意思,“我不要紧,公司的事重要。”
周槿坐在副驾,不时在后视镜里寻找苏知浔的影子,她们话里话外的深意她不理解,但隐约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到了地方,Lea打开后备箱准备搬酒,晚上她们定好了包厢,菜品是下午已经再三确认过的,作为酒庄酒水自然是她们来备。
苏知浔站在边上看了眼,问:“局上你准备的是小玛歌?”
Lea说:“对,今年玛歌的风头不错,我选了几瓶好年份的。”
“换。”苏知浔指了指边上几盒原本准备餐后送礼的酒,“不用送了,直接换大玛歌。”
Lea没问原因,点头道:“好,那小玛歌还拿吗?”
“不用了。”人家既然是来点她的,话又没敢说死,说明今晚这局就是个隔空敲边鼓的场子,对方给了她一个态度,她得还一个态度,看她反应才能定后面的买卖做不做下去。
说实在的,这老几位加起来一年不过几十万的单子,对苏知浔来说无关痛痒,但对酒庄而言就是六成的营收,其他的散单零零碎碎加起来凑四成,里头的成本是完全不一样的,做生意和打仗相似,有些线乍看不值一提,却绝不能退让,一旦退了就是全线崩盘的开始。
酒庄刚起步走上升,脚还没站稳,这些客户她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但也不能低头低得太难看,这里头的姿态是个极微妙的尺度,她必须拿准,拿稳。
Lea听完就开始现拆礼盒包装,苏知浔在一旁抱着臂,觉得夜里确实是冷了,她这发着烧的体温都有点扛不住。
周槿看了看,没有上前帮忙,而是走到迎风面,默默在苏知浔身后把风挡住。
等酒都拆差不多了,苏知浔才察觉她在身后,忽然笑道:“怎么忘了让你去买冰淇淋了。”
周槿问:“现在吃吗?”
苏知浔一挑眉,被她仿佛下一秒就要跑出去买的认真劲儿逗乐了:“现在不吃了,等吃完饭再吃,好东西总要留在最后。”
“一会儿你别跟我们进去了,在车里等吧,省得无聊。”
周槿嗯了声,帮着把酒提进包厢,然后独自拿了车钥匙出来,站在车边看着酒店大门,不知想什么。
…
晚七点,客人陆续到店,Lea在酒店门口迎,苏知浔在包厢门外等。
接进三人后,张老板才姗姗来迟:“真不好意思啊,这晚高峰给我堵的,久等了久等了。”
苏知浔和他握了握手,把人往主座带:“哪儿的话啊,今晚都是自己人吃饭,什么等不等的,来来来,张叔叔往里面坐。”
“嗨呦老张,你好大个谱,我们都饿肚子了。”
“就是,啥高峰能堵着你啊,那是司机不行,你做老总的得负责,别找理由啊,先罚三杯。”
“哎你们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张老板哈哈打趣,临到座儿了又推脱:“我坐这不行,小苏总你请客啊,我坐这不乱了规矩了嘛。”
听见他用的称呼苏知浔一瞬皱眉,很快又笑:“怎么不行?您给找的地儿,坐主座不是应该的嘛。”
“欸,不是那么个事儿。”张老板没从,反倒摁着她坐下了:“来来来,你坐,我坐边上。”
对门主人位,沾座就是定局,苏知浔既然已经坐下,也就没再试探的意义了:“行,我坐,服务员,上菜吧。”
Lea坐在门边儿,已经感觉到了气氛变化,以往老大攒局老几位都很给面子,来往间并不那么讲究规矩,张老板作为苏爸的朋友即是长辈,常坐主座,也算是帮着老大镇场。
而今晚主座易主,明显是你我之间壁垒分明的意思。
不过事已如此,她作为副陪该伺候的局子还得伺候,热菜凉菜一道道上桌,Lea顺着苏知浔的话开始介绍带来的酒,将醒酒器端上桌。
这时张老板突然打断道:“这酒是好酒啊,你刚才说这是05年的?”
Lea稍微侧身,让出后面台子上的酒瓶,说:“是啊张总,05年是波尔多大年,这个年份虽然很好,但当年Parker给出高分的不多,这瓶玛歌庄园是满分。”
“嚯,那这可是让小苏总破费了啊。”他转头对苏知浔笑了笑,“今年玛歌庄的酒确实卖得不错啊,是不是?”
边上几人搭腔道:“确实挺旺的,副牌卖得更火,主要也是拉菲那事儿给闹的,嗐。”
张老板摆摆手:“欸,一波起一波落嘛,很正常,人玛歌这味儿也不错,不亏咱舌头。”
苏知浔说:“是,玛歌有玛歌的特点,果香更浓,味道也更柔和,没拉菲那么冲。”
“呵呵,是,要不说是‘红酒皇后’呢。”张老板点了点桌子,话锋一转:“不过咱年年喝波尔多,也有点腻了啊,我先前在这儿喝了次茅台,其实也不错。”
“那还不好办?”苏知浔笑着招呼:“Lea,去再要瓶飞天,换着喝咱都尝尝味儿。”
Lea说好,赶紧出门要了酒,这功夫何老板发来信息,说马上到,她没敢耽搁,嘱咐服务员等着她回来再送,跟着出门去接人。
何老板算是她之前去上海最大的收获,这人是个白手起家的创业者,算是国内最早一批做葡萄酒内容的电商,也有自己的实体门店,现在正在铺开线上生意。
Lea接到人就给苏知浔震了个电话,那头苏知浔便已经和老几位知会了。
门口碰面,苏知浔亲自来迎:“何老板,幸会。”
“你好苏总,叫我何帆就行,不用那么客气。”
男人很年轻,约莫和苏知浔一般大,是个样貌条件顶好的主儿,穿了身黑西装,剪裁考究,是定制货,苏知浔不经意地扫了眼他的表和袖扣,将人领进门。
新老朋友交汇,免不了一番寒暄客套,Lea出去的这会儿功夫,包厢里已经喝了两轮酒,何帆坐下的时候Lea将茅台也启瓶送上桌。
何帆看了一眼,将红酒杯挪到身前,笑了笑站起来说:“来晚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先自罚一杯。”
桌上人静下来看他,苏知浔没落座,在边上亲自拿醒酒器给倒了酒。
何帆端杯微一过鼻,朝众人示意后便一饮而尽,说:“苏总好品味。”
这一局看似是宾主尽欢,实则暗潮汹涌,苏知浔面面俱到,给足了张老板面子,自然喝的不少,就连Lea至少也喝了大半瓶红的杂一两白。
酒过三巡,兴头高涨,张老板那头和何帆聊完生意经,一扭头说:“真是老了啊,现在还得是年轻人起来挑大梁。”
“但是我说…呵呵,嗝儿——做生意这个事儿啊,它是个长久的事儿,对不对?”
“俗话讲‘衣是人脸,钱是人胆’,可那钱如流水啊,潮起潮落都是轮流做东,年轻人敢闯敢拼是好事,啊,但是也得警惕啊,做人少要沉稳嘛。”
他说着身体一晃,手肘不经意把苏知浔的白酒杯给碰倒了,那杯子咕噜噜一滚,落了地。
“哎,醉了醉了,这弄的。”
杯里余下的小半口酒撒了一桌,苏知浔要了两张纸巾来擦,笑着说没事儿,直接换了边上的茶水杯重新倒酒。
“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叔叔,多了就不提了。”她端起满杯,笑了声:“人间路窄酒杯宽,都在酒里了。”
酒杯落桌,她今晚该给的态度都给出去了,过了会儿,何帆看看表说要先离席,苏知浔出门去送。
走廊转角,两人停下步子,苏知浔说:“今晚招待不周,何老板见谅啊。”
“苏总,”何帆顿了一下,“你和我年纪相仿,我就不说场面话了,你今晚喝了不少,大体的情况我也看明白了。”
苏知浔半倚着墙,她确实喝了不少,照她一斤白的极限酒量其实还有差,但混喝易醉,她还在发烧,吐出的热气都散着酒精。
她呵呵一笑:“何老板来之前应该也‘了解’过我们公司吧。”
“是。”何帆无意隐瞒,“苏总的背景我是清楚的,毕竟我也算白手起家,和你们比不了,试错成本太高,再者说,上海港的量其实也不少。”
苏知浔点点头:“理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我这个人做生意,讲究个你情我愿,和气生财。”
“呵呵,看出来了,”何帆忽然问:“苏总,你只做波尔多吗?”
苏知浔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自然不是,打从去年拉菲在公海灌装那事儿之后,加上三/公的事,我就打算转向了。”
“何老板,你对澳洲的酒,有兴趣吗?”苏知浔说,“富邑集团刚在上海成立了分公司,接手的是可口可乐原来的营销总,也算是…我的朋友。”
何帆一挑眉:“你说的是易富?”
苏知浔笑着伸手:“嗯,何老板,拉菲一乱,市场上总要有个挑大梁的起来,奔富…是个好兆头啊。和我做生意,你不会吃亏的。”
何帆与她握了握,笑了声说:“见第一眼就发现了。”
“噢?”
“苏总让我饱了眼福。这身黑裙,是Ralph Lauren今年的春款吧?”
啊,好熟悉的套路。
苏知浔看了眼自己及胸的大V领,没有扭捏:“何老板好眼力。”
“我就是个半桶水,想赶上你们只怕还得奋斗一辈子,”何帆夸赞了几句,说:“像苏总这条链子,我就没看出门道来,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这个啊,”苏知浔提起那颗小钻,“没什么出处,只是我的个人喜好,一条幸运链罢了。”
“噢,是吗?”
苏知浔察觉他迈过了社交距离,便妖娆一笑道:“是啊,价不贵,于我却挺珍贵——初恋送的。”
她说完一转头,蓦地发现周槿不知何时正站在不远处,正坚定不移地执行她的命令,冷着一张脸。
何帆顺向看去,发现这人他在进门时见过,有点印象,还道是在门边等人的。
“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吧。”苏知浔顺势送客,转身对周槿说:“再等我一下。”
周槿点点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等人折回来的时候,周槿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冰淇淋买好了。”
苏知浔脚步其实已经乱了,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要命,搭着她胳膊问:“哦……是、什么味儿的?”
周槿使了点力气架着她:“牛奶味的。”
苏知浔嗤嗤地乐,在她肩头靠了会儿,摆摆手说:“行,那我尽快,别化了。”
说完她转身杀回包厢,里头基本已经醉大,茅台已经喝完了,苏知浔没让走,招手让Lea重开一瓶新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个半满,做了个总结陈词,方才送客。
面子她该给的都给了,今晚最后一杯酒,必须用红酒来结,这是她苏知浔的态度。
等老几位歪七扭八的被各自司机接走,Lea也叫了个代驾,她刚才已经去厕所吐过一轮,现在勉强保持清醒:“老、老大…我…送你吧。”
苏知浔最后那杯红的灌进去,脑子基本已经不转了,但本能还维持着平衡,赶人道:“你回去歇着吧,呵呵…都醉成啥样了,还送我。”
“我——”
“行了,什么、你你我我的。”
三人走到门口,周槿突然一展肩将风衣外套脱了,披在苏知浔身上,把人裹得严严实实,说:“我叫了车,你先走,我看着你上。”
Lea愣了下,指了指车前,“那个…我代驾。”
“嗯。”周槿点点头,“你去吧,我记住了。”
“哦……”
等人走了,周槿才换了个位置,从右边往风衣里探进手,箍着苏知浔的腰让她搭着自己:“脚感觉怎么样?还能吃劲吗?”
红酒迎风上头,苏知浔几乎说不出话,只点点头。
“要不要吐?”
她摇摇头。
“好,那回家。”
注:
大小玛歌是波尔多五大一级庄之一的玛歌庄园出产的正副牌红酒的简称,大玛歌Chateau Margaux玛歌古堡,小玛歌Pavillon Rouge玛歌红亭,每年酒庄采收葡萄中精选30%左右最优质的作为酿酒原料用于酿造正牌酒,另外挑剩下的葡萄,或是压榨过一次、又或是年轻、未到一定藤龄的葡萄,酿成副牌酒。
二者在品质和价位上有差别,但所用酿酒工艺和设备是相同的,所以在选择时出于性价比考虑,又想品尝该酒庄的风味,可以选择副牌酒作为替代。
拉菲公海灌装事件:2012年龙湾区共赏分局查获一批造假拉菲,是某温州酒业公司在深圳以低价购买的假酒私自灌装宣称为‘公海灌装’的原装酒以暴利贩卖,此外在拉菲爆火的那几年各式假酒层出不穷,其中不乏高价回收酒瓶,再到公海灌装进不知来历的红酒假冒拉菲,因此拉菲公海灌装事件的负面影响成为拉菲市场占有率和价格下降的一个节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chapter15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