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早晨八点,昨夜下了雨,梧桐叶纷纷被打落,满地狼藉。忽已入秋,一场秋雨一场寒,此刻,窗外秋风瑟瑟。
室内的暖气开的很足,虞白正伏案专心致志地撰写新闻稿。
打完最后一行字,抬眼,虞白看到办公桌上的闹钟指向八点半,还有十分钟开会。
虞白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随后拿起文件夹起身去办公室。
有同事经过,和她打招呼,虞白笑着回应。
“虞白,你那篇商业大鳄科技助力贫困山区脱贫的报道我看了,写的真牛掰。”
“这次会上主编肯定得给你至少开个十分钟以上的‘表彰大会’。”
……
同事们三言两语夸赞虞白的新闻报道,虞白默然微笑,不卑不亢,为了这次的报道,她深入基层实践调查,走访村民,还倒霉的撞上山洪,为了保护一个小孩子,头被石头砸中,伤口处缝了七针。
好在最后收获颇多。
“呵。”一声嘲讽的笑伴随着熟悉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哒哒”声走近。
来人是和虞白同期入职的苏音,脾气火爆的大小姐。
这次的报道本是派给苏音的,可她嫌去山区太苦,“大发慈悲”地将任务让给虞白,没想到报道反响极佳,上层领导还特地在主编面前表扬虞白“敢吃苦,敢为人先。”的精神。
苏音不屑,“钻了扶贫的空子就以为是你的真本事了吗?”
言下之意,这报道谁来写都能行的意思。
苏音的平地一声雷,打破了办公室的一片祥和,同事们迅速散去,皆不想惹火上身,留苏音与虞白二人对峙。
虞白淡淡地看了苏音一眼,苏音怒目圆睁,一副居高而下的神态,虞白语气平静,“真不真也不是由你来定,我只知道认真写好每一篇新闻稿就是我的本事。”
苏音冷哼,轻蔑的目光扫过虞白,最后停在虞白的左耳上,苏音姿态优雅的将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红色流苏耳坠摇曳,“有没有本事都是个聋子,聋子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来惹人烦。”
闻言,虞白神色有点僵硬。
虞白左耳听力中度损伤,需要佩戴助听器。但市面上的助听器还没办法做到戴上后和正常人一样,在嘈杂的环境中也会听不清。
而她从事的是记者工作,倾听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因此虞白格外爱惜自己的右耳,也付出比常人更加倍的努力,证明自己与常人无异。
可仍遭受了许多的冷眼、质疑和嘲笑。虽然这是自小就经历的事,可这么多年,她仍然做不到心无波澜。
听,是虞白身心都难以忽视的疤痕。
虞白抱着文件的手愈发攥紧,指甲陷入掌心,苏音奚落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最终,她的手还是松开,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恶意来惩罚自己,虞白对苏音露出一个轻盈的笑,苏音一怔,随即听见虞白便慢悠悠的说:“如果你只能从这方面得到一点优越感的话,我不介意。”
说完,虞白径直走进会议室,不再去在意苏音之后说了什么。
不出同事们所料,会议上主编重点表扬了虞白,并给了她一个社里的重点采访任务——采访最近声名鹊起的科技大佬,听白科技集团的总裁。
这位大佬行事低调,神秘莫测,一手建起了庞大的科技帝国,但他平时不接受任何采访,连真实姓名也鲜有人知,几乎所有活动都是由听白科技的总经理高远出面。
最近因为他在助听器领域的研发取得进展而再度受到业内关注,几乎所有杂志社都想拿到他的采访,要是拿到他的采访,必定会在业内引起轰动。
但是,拿到他的采访的概率比窥探揭露豪门秘闻还小。这是个机遇,也更是个挑战,对于虞白而言。
会后,同事们都对虞白表示恭喜,而苏音虽然对自己没拿到采访一事很不甘,但一如既往不忘记泼冷水,“拿不拿得到还不一定呢,就恭喜上了,别最后灰溜溜回来了。”
虞白没理苏音的冷嘲热讽,她会用行动证明而非言语。
回到工位,虞白就开始查阅听白科技和采访对象的资料。
听白科技是一家成立于七年前的公司,发展的很迅速,如今已是南城乃至全国有名的互联网大厂。
采访对象是听白科技的总裁,他确实十分神秘,虽然是听白科技的实际掌权人,可明面上的所有活动都是总经理高远出席,可以说高远就是这位神秘总裁的替身。
网上关于他的资料一片空白。
难道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露面吗?莫不是和她一样也是残障人士?虞白胡思乱想的猜测。
总之,要想接触到这位听白科技的总裁,就只能先见到高远。
虞白拨打主编给她的高远秘书的电话,很快接通,对面是干脆利落的女声,“你好,这里是听白科技。”
“您好,我是《聚焦财经》的记者虞白,我想预约和高总经理的采访时间。”
“好的,总经理已经交代过,下周二上午十点在听白科技总部大楼403会议室见你。”
“好的,麻烦了。”
“不客气。”电话挂断。
时间紧迫,虞白立刻准备采访稿,从市面上现有助听器的痛点结合听白科技研发的方向切入,针对性提出专业性的有质量的问题。
窗外的天色从骄阳似火,到夜幕降临,挂上点点繁星。
虞白伸手去捏了捏酸痛的脖子,一瞥手机,才注意到已经八点了。
手机上躺着几条未读的微信消息。
来自她大学好友南葵的。
南葵是北方姑娘,爽朗热情,与虞白刚好互补,她本科毕业后就回了南城,而虞白是硕士毕业后阴差阳错回到了这座她怀念但不敢面对的城市。
【来吃烤肉。】
下面是南葵发的定位。
虞白回了个好。
烤肉店距离杂志社不远,虞白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老远的,就看到南葵大咧咧地蹲在店门口的石墩子上,双手托腮,有点烦躁的样子,看见虞白的时候,立刻举起手朝她招呼,“这儿!”
虞白开心地加快脚步走到南葵身边,和她短暂寒暄,虞白的笑容温柔明媚。
可很快,两人脸上都是等待的不耐神情。
这是家新开的烤肉店,因为活动力度很大的缘故,生意非常火爆,从外面可以看到店内乌压压的都是人。
虞白和南葵还在外面约摸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昼夜温差大,夜里南城温度很低,寒风飒飒,服务员给他们拿来热水。
虞白接过水杯暖手,和服务员道谢。
她只穿了件米白长裙,外头套了件单薄的卡其色风衣,寒风见缝插针地钻到身体里,冷得虞白一哆嗦。
“不好意思啊,白白,都因为我想吃,害得你等那么久,还受冻。”南葵小声道。
“没事啦,我也想尝尝。”虞白宽慰她,“应该不到十分钟就到我们了。”
两人交谈着的时候,从烤肉店里走出几个醉醺醺的男人,一股刺鼻的酒味儿冲到虞白和南葵的鼻子里,两人自觉靠边儿站,远离他们。
可虞白和南葵都生的貌美,几个男人注意到她们,一时酒精上脑,他们靠近二人,地痞流氓一般地搭讪。
“美女,加个微信吧。”为首的男人笑的猥琐,眼睛眯着盯向虞白。
虞白拧眉,寻了个借口,“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
南葵也接着说:“不加。”
另一个男人立刻怒气冲冲道,“你们俩妞都不给我旭哥面子。”
其余几人也附和,这让他们口中的旭哥感到脸上挂不住。
“老子的微信,你们到底加不加?”
“我们已经说过了,不加。”虞白态度坚定。
男人被激怒,猝不及防地伸手去扇虞白的脸,虞白躲开,但还是擦过虞白的耳边,打掉了她的助听器。
助听器掉在地上,虞白慌忙去捡,却被男人一脚踩烂。
“搞了半天,是个聋子啊,聋子也敢看不起老子。”
虞白看着被踩得稀巴烂助听器,愣在原地,泪水顿时溢满眼眶。
回忆一瞬间像潮水一般翻涌过脑海。
也是个秋天,虞白刚刚转学到新学校。
“谁想和聋子一个班啊?”
“聋子考第一?不会是作弊吧?”
……
虞白已经习惯被人嘲笑耳疾的日子,只是小心翼翼地捡起被扔出教室的书。
但是泪珠还是像断线的珠子落在散落一地的书本上,洇开一片水渍。
可她灰暗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他拉起她的手,将她拽出泥泞。
“别哭,我会保护你的。”
江寄舟的声音像穿过漫长的七年岁月,依然清晰可闻。
虞白晃神间,男人的巴掌再次扇来。
在南葵的惊呼声中,男人被一只突然出现的骨节分明,刚劲有力的手控住手腕,随即狠狠向一边拧去,虞白听到“咔嚓”一声,疼得男人叫了起来,压过了南葵的声音。
虞白惊醒,看向突然出现的人。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虞白看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少年。
是江寄舟。
他身形颀长,一身黑色冲锋衣,融在夜色里,暖光的灯打在他脸上,勾出凌冽的线条,剑眉星目,额前碎发下的眼,漆黑似墨,紧紧盯着虞白。
江寄舟比之年少,锋利痞性仍在,不过多了些成熟稳重。
虞白眼中的泪凝成琥珀,没有掉落,只在眼里打转,他们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彼此。
南葵的怒斥声,烤肉店老板的劝架声,男人的尖叫声……周遭的吵闹声全都消失不见。
世界一瞬变得安静的好像只有他和她。
江寄舟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可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终是无言。
最后,是虞白先机械地移开目光,冷淡的像是陌生人。
这场闹剧最终在警察的到来以及调解下结束,男人给虞白道歉并赔偿助听器的钱以及精神损失费。
南葵激动地和江寄舟道谢,“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在,我和白白就遭殃了。”
江寄舟点头示意,随即看向虞白,她微微低头,看不清神色。
“好久不见。”江寄舟开口,嗓音隐忍,带着一丝沙哑。
虞白抬头,纤长的睫毛轻颤,以为再见时,不会再对他有任何感情,可是却还是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而在心里泛起惊涛骇浪,也许是因为曾深爱入骨,所以后来的恨同样入骨,她终究没办法平静地面对他。
虞白告诉自己不必对眼前的男人有丝毫期待和恨意,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该过去的早已埋葬在过去,人要向前看,她不会也不可能还停留在七年前。
虞白冷冷地再次迎上江寄舟的目光,白皙的脸上只有淡漠。
她面无表情的脸,映在江寄舟的眼里,无数次午夜梦回时分想得发狂的那张脸,此刻让他的心脏被狠狠刺痛。
虞白沉默不语。
一旁的南葵闻言,惊讶地开口,“你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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