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俭摆脱了李世谈，坐电梯回家，进屋拿出平板，挤进浴缸里搂着海桑坐下。
短短半个小时，他从离开家到回到家，从未看海桑如此顺眼过。
“水都凉了，你也不知道放点热的。”张俭抬手把平板支在墙上的架子上，拧开热水开关，随后搂住海桑，“要不要看会电影？”
“好啊。”海桑很明显情绪高涨起来。
张俭点开软件里的电影列表，扭头问海桑，“想看什么电影？”
海桑指指一个皮克斯动画的电影封面。
“《寻梦环游记》？”张俭很少看动画，不过还是点开了。
“你会喝酒吗？”张俭捏了捏海桑的胳膊，“会喝酒的话，下周三来老板的包房玩玩，我们应该会开不少酒，你就可以拿提成了。”
“我知道了。”海桑环住张俭的腰，靠在他肩上，“我一定去。”
“谢谢你。”海桑小声说，充满了真诚。
“又谢我什么？”张俭虽然嘴上疑问，心头却像被他拱了一下似的，“我根本什么都没做。”
这么会说话。
难道这就是孤儿的品格？
想法有够地狱。
他的心思不在当下，自顾自想着别的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扭头去看海桑，才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流起了眼泪，正红着眼睛趴在自己胸前，一颗毛茸茸的秃脑袋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怎么了？哭什么？”张俭紧张起来。
海桑指指屏幕。
哦，原来是看动画看哭了。
张俭没关注动画情节，稍微放下心来，顺手擦了擦海桑眼角的水渍。
“人死了会去哪？”海桑失神地发问，自己要是没本事救活爷爷，爷爷会怪他吗？
“小孩子才问这种问题。”张俭不知道他爷爷的事，回答起来下意识带了些傲慢，“死了就是死了，哪也不会去。”
“哦。”
海桑点点头。他没觉得冒犯，只觉得张俭说的有道理。
毕竟这回答他是第一次听，这问题他也是第一次问。
可他还是希望这个世界上能有灵魂的归所，因为人活着的时候真的好辛苦。
他往后一靠，就被张俭宽厚的身体整个罩住了。其实还挺舒服的。
“起来吧。泡太久也不好。”
张俭却在这时递给他一条毛巾。
他起身接过毛巾擦头发，估摸着时间有点晚了，开始犹豫要不要离开。
“站着干嘛？”
“哦，那个，我今天要走还是……”
“你住得远吗？”张俭问他，他倒是没有让人留宿的习惯。
上次要不是因为海桑低血糖犯了，他肯定会提前让对方打车离开。
“嗯，坐公交车大概两个多小时吧，过会要没车了。”
“……”
张俭有点惊讶，两个多小时，都够开车去邻市了。
“有点晚了，你要不就睡外面，明天再走？”他见海桑有点无措，又补充道，“床单被罩都是新的，冷的话跟我说，我再给你拿一床被子。”
这么看他上次发的打车费红包，本以为自己已经额外做了补贴，说不定反而还不够用。
“你打车回家要多少钱？”张俭问他。
“我不知道诶。”
“上次花了多少？”
“嗯，上次坐公交回去的。”
张俭大概终于相信他是真的缺钱，没再多说什么，自己拿软件查了一下距离和费用：“明天打车费发给我，我给你报销。”
“谢谢老板。”
海桑积极地应下了，却没打算真的打车。毕竟这事对他来说实在有点奢侈，省下的钱干点啥不好啊？
两人收拾洗漱完毕，张俭困了，正要回屋睡觉，忽然想到客厅里东西有点多，于是关门前特意补充一句：“对了，家里有监控。”
他是骗他的，语气也很随意，只是以防万一，毕竟他好像是真的有点缺钱。
然而海桑一下就急了。
“老板！”他走过去，抵住门缝，没组织好语言，以至于显得有点结巴，“你、你录视频啊？”
“啊？”
“你不能这样，就算你花钱，也不能偷拍……这是犯法的！而且，而且我不喜欢……”
张俭没想到他会关注这点，忽然后悔自己多嘴，赶紧解释：“……不是那种监控。”
海桑仍旧是狐疑，门缝里漏出的半张小脸神色忽明忽暗。很快他的嘴角一瘪，声音虽小，但带着急促的颤音：“要不我还是回家吧，不麻烦你了。”
张俭嫌他事多麻烦，又笃定他只是耍小性子，不会真走，于是只说一句随你，就把房门关上了。
海桑拿上自己的东西，气呼呼地出门坐电梯跑到楼下，走进空无一人的街头，冷风一吹，他立刻就没了气势。
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公交，打车又贵，难道他还真能走回家去？
掏出手机一看，电量已经告急，只剩个位数了。海桑只好先关机，免得真要用的时候又没电了。他咬着牙恨恨抬脚踢走一块小石头，小声地骂起张俭：“有钱了不起啊，坏老板。”
他失魂落魄地沿着街边走了一会，想找一家便利店先待着，却发现附近已经根本没有开着的店，于是只能原路折返回到张俭家楼下，又想去一楼大厅里坐会，却发现大门也已经锁上，不让进了。
深冬的夜晚，寒气浓重。海桑的衣服没那么保暖，抵御不了越积越重的冷意，使他在风中逐渐瑟缩发抖，他只好找个干净的路沿坐下，蜷缩起身子，怀里抱着自己的东西勉强取暖，开始琢磨起张俭之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愣愣地想了半天，终于回过味来，对方是怕自己偷东西吗？
不然他为什么要在睡觉之前跟自己强调，家里有监控？
想到这里，海桑的头脸又烧得发烫起来。
原本还以为张俭挺喜欢自己，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就是这种人。
真是自作多情。
一颗头埋在胳膊里面越陷越深，他也越琢磨越委屈，鼻头又控制不住地发起了酸。
明明之前对张俭有过发自肺腑的感激和心动——现在看来他真是没出息，一点小恩小惠就能给他砸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热气，强制自己闭上眼睛。张俭却是阴魂不散，只剩个幻影也要把他压在床上换着姿势欺负。对方炙热的体温和冰冷的言语混着困意一同席卷上来，模模糊糊又清晰无比。一卷反复播放的录像带。
他累了，在不安和寒冷中逐渐陷入轻浅的睡梦，无意识喃喃：“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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