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雕工作室里，阳光斜斜地切过木格窗棂，淡淡的玉石粉尘气息混合着木屑的清香，萦绕跳跃在在鼻尖。
未完成的玉石胚料卧在工作台，台灯熄灭未开，只剩一柄刻刀斜倚在镇纸旁，刀尖残留的玉粉在光晕中闪烁，像是辰星坠落到银河褶皱里。
一排排金刚砂砣表面覆着细密而坚硬的金刚砂颗粒，有的圆润光滑，用来进行细腻入微的雕琢，有的棱角分明，能劈开玉石的坚硬，直达深处。
“警官，这里就是我们公馆的玉雕工作室。”匠人将成堆用废的玉石料搬开，腾出了点地方让人落脚，“你们来的不巧，今天是周末，就我和老纪值班守门，不然就能看到我们师傅快刀斩乱麻的超神雕工了。”
“老纪不也是玉雕师傅，就让他来露两手。”越川一刻不松地监视着老纪的动向，让这个与常人相比因丧失语言交流功能，本就占不到优势的老匠工汗流浃背。
老纪打着看不明白的手语，想要表达自己并不是公馆内顶尖玉雕师傅，没有自知之明的展示只会脏了两位贵人的眼，却在碰上越川和俞简都同时冷眼相视的表情时，怯怂下来。
他坐到台灯下的座位前，握起刀具，从废料堆里拣了块还算完整的玉石，开始雕琢起来，手法熟练到位，刀技出神入化，没几分钟就化朽木为神气，雕出一只活灵活现的玉凤凰来。
“挺厉害啊，那刚才为什么一直推脱？”越川将玉凤凰半成品举到半空，空气中悬浮的玉尘缓缓游弋，像未凝固的雪雾。
老纪放下边缘被磨得发毛的半卷砂纸，将几把刀具插回木质摆架，又冲了冲手，擦干后才开始打手语。
越川递过去一张纸和一支水笔，示意他想说什么就写什么，年轻匠工也善意地鼓励道：“老纪，警官问你话呢，别不做声，想说什么赶紧写，你又不是犯罪嫌疑人，他们也不会乱抓的。”
老纪握起笔，在白纸上扭扭曲曲地写下一行字：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再怎么会雕也没有当年的灵气，只是一些熟能生巧的重复而已，不入流。
俞简将锋利亮刃的刀具一一查遍，冲越川摇了摇头，每一把刻刀都只适用于对玉石的雕琢，完全不可能将坚硬如铁的犍陀罗石雕破开。
“老纪来岩阳公馆多少年了？”接受到讯号的越川装作随嘴一提。
老纪抬头默想了一会儿，在纸上写下：从公馆一建起就在。
五年，不短不长，但他这门手艺要想用得这么拿手，绝对不可能仅仅五年。
“来公馆之前在哪里高就？”俞简将玉凤凰放入盛水的玉盘里，水流从铜制水龙头里泻出来，流遍凤凰全身，再积蓄到玉盘中，最后溢出汇入废水缸里，像冲刷凡尘，像浴火重生。
老纪写道：只是在家里随便做做卖掉，挣点小钱。
越川刚要问老纪是怎么来的岩阳公馆，年轻工匠就先一步答上：“我们这时候怎么能和他们那时候比，五年前公馆刚成立的时候正缺人手，据说但凡是有点活儿都能被招进来，老纪也算是吃上时代的红利了对吧？”
老纪连忙点点头表示赞同。
“现在岗位饱和这么严重，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我来公馆两年，还是靠着走关系才能进这个门，要不然现在还没着落呢。”匠人像是对现在的就业情况颇有微词，从口袋里掏了把香瓜子边嗑边聊起来。
“那来了这么久，总有见过你们馆长吧，长得什么样儿啊？”越川放下警官的架子，像个不懂行的外人打探八卦，“外面传闻可沸沸扬扬的呢，说你们馆长身量矮小，面目奇丑，见不得人才不敢在活动场所亮相。”
俞简一听就知道越川又在胡诌，配合地憋着瓮声瓮气说道：“……我也有听媒体说过。”
“谁说的！谁说我们馆长丑的？我们馆长年纪才三十出头，正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好年岁，身高少说一米八，简直是一表人才！”
“这么大一座犍陀罗石雕，只花了两星期就雕成，后面半个月不过是修修补补的工作，那雕的，让我这个唯物主义也有点被慑住了，警官你们肯定见过，就说是不是吧？”
小匠工说完又开始嗑瓜子，瓜子壳嘎嘣一声，吸了瓜子肉就吐到了脚边垃圾桶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
越川见猎物掉进了陷阱，满意地笑道：“那你们馆长为什么一直藏在公馆里，不让大家看看靠一幅九龙戏珠浮雕影壁声名鹊起的岩阳公馆馆长的真面目呢？”
“这我怎么知道……”小匠工方咽下一口瓜子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觉得口中的瓜子顿时不香了，“警、警官，您要了解就等馆长回来吧，我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的，你、你这是在砸我饭碗啊。”
想要再从这小子嘴里捞出点有用的信息是不可能了，越川提起包装的玉镯子首饰盒，对俞简说：“再去石雕工作室看看吧。”
石雕工作室离玉雕不远，隔了长满爬山虎的圆形花坛走两步路就到。与玉雕大不相同，石雕工作室里的作品兼具东西方风格。
未完成的圣母像衣褶飘飘，一柄十字镐斜插在青苔斑驳的排水沟旁，工作台上凹陷处积着半洼泥浆，半人高的花岗岩胚料静立在角落，被光线切割成阴阳两面，阳面浮着细密凿痕织就的霜花，阴面仍裹着开采时的苍苔，像头未完全褪去兽皮的半神。
俞简看到了一台较大的机器，走过去看到贴在机器上的商标，全自动劈裂机，问：“这个是用来劈石料的对吗？”
“对，一些大型石料都要靠这台机器，手动楔型工具根本劈不开。”匠工答道，看着俞简跃跃欲试的样子又问，“你想要试试看吗？”
越川指着那块花岗岩石材：“就拿这个练练手。”
老纪和匠工配合地将石料搬过来，按照中线比例把花岗岩卡进机器凹槽里，又手把手教俞简调好切割程序和刀片尺寸，按下START键后机器开始运转。
刀片在机械臂作用下缓缓下降，佩戴防护眼镜和面罩的四人站在离机器最远的房间另一角，在刺耳噪音中看着火星从割缝里不断迸溅出来。
“这块石头比青石更硬，难劈，要是青石两三分钟就能劈开了，这个估计时间得长一些。”匠工扯着嗓子，站在俞简和越川中央喊道。
刀片与石料的摩擦声终于停了，被固定住的花岗岩已经变成了对称的两半，切割轨迹与设定的中线分文不差，就像是犍陀罗佛像分布的割裂断线。
“行了，这料子劈好了，接下去就是随自己心意雕了。”匠工把花岗岩搬下来，放到大型雕刻台上用砂纸擦了擦留在割痕上的石屑。
俞简放下面罩，伸手去摸劈割线，被砂纸打磨后光滑了些，不像刚割完时那么糙手，他顺口问小匠工：“你觉得，这两块石料如果是合起来雕完再劈省力，还是劈完雕成对称的两块省力？”
匠工被问得有些迷惘，答道：“按理说……两种都可以，但是如果是后一种，雕的时候不是很麻烦吗？又要顾着雕法，又要顾着对称，就算是把石料并在一起，也挺考验功力的吧，反正我是做不到，你行不行，老纪？”
老纪把手搭在石料上，歉笑着摇了摇头。
“公馆里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有几人？”越川一问，匠工和老纪都没声了，努力回忆公馆里的所有雕工，半晌才回答。
“不超过五人吧……”
“五人，也不少。”越川接着问，“那劈开之后还能粘回去吗？”
匠工更茫无头绪了：“警官……这又不是搭积木，哪能说拆就拆，说粘回去就粘回去啊？就算是强力胶水502也粘不住这么大块石头呀。”
老纪跟着点头，默认匠工的话。
越川：“就没有什么又快又好的办法？”
“没有，据我所知，没有。”匠工强调了一遍，又转念边想边说道，“但也可能是我懂得少，毕竟师傅带我的时候没几天是认真听的，而且我学的也不是石雕，对这方面也没什么基础。”
越川点头不语，向木雕匠工留了联系方式后和俞简一起走出了岩阳公馆的大门。
“一个神秘兮兮的馆长，一个说不了话的哑巴，还有一个初出茅庐的木雕工，这岩阳手雕公馆还真是大林子，什么鸟都有。”越川跳进悍马H2，启动引擎道。
“到现在为止可以确定的是，凶手一定在岩阳公馆里，并且手雕工艺高超。”俞简从车匣里摸出一盒越川预先准备的补脑核桃肉和坚果干莓，“犍陀罗内部的镂空空间不大，其实只要保证能放得下尸体就行，但剜刻痕迹非常流畅，甚至表面都很光滑。”
“侧面说明了凶手是个自我要求严格的完美主义者，也是个手雕高手。不过我还是倾向于同伙犯罪。”
越川现在已经基本摸透了俞简的口味，喜欢吃酸酸甜甜的，喜欢喝酸酸甜甜的，清淡滋补品虽然不爱吃但也不抗拒。
所以他现在总是会让厨子往大补汤里加点调味点缀，让俞简在喝的时候不至于寡淡乏味，效果果然非常不错。
核桃肉虽苦，但有了可口蔓越莓中和，辛楚干涩不再，满嘴如醇棕蜜糖。
越川真的有在学着怎么养老婆[竖耳兔头]
感谢宝宝们的营养液[爆哭][爆哭]没戳作者其实还只是一个感动就会哭唧唧的小女生[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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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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