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门市中心医院的特殊监护病房里，陈砚知从一场奇怪的梦中惊醒。
梦中他站在福利院的水泥操场上，七月的太阳像熔化的铅水倾泻而下。一群孩子围着他，用石子砸他的蓝头发，喊着"怪物"、"实验品"。这不是他的记忆——这是梁峻川十六岁那年的某个下午。
基因融合后，他们的梦境开始不受控制地交织，记忆的边界像被雨水晕染的水彩画，变得模糊不清。
窗外，晨光刚刚爬上高楼。陈砚知揉了揉太阳穴，看向病床上仍在沉睡的梁峻川。少年剃光的蓝发已经长出短短一层，像初春的草地。各种监测仪器连接在他身上，显示屏上的波纹稳定而有力。
三天了。自从制药厂爆炸那晚起，梁峻川就陷入了深度睡眠。医生说这是身体在进行自我修复，但陈砚知通过链接能感受到更多——少年的大脑正在重组，神经通路像春天的藤蔓般疯狂生长。
「你醒了？」陈砚知尝试通过链接发送信息。
没有回应。但监测仪上的脑电波突然活跃了一瞬，像是对他的回应。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老K走了进来。他今天换了身笔挺的警服，胸前的勋章闪闪发亮，但脸上的伤疤依然狰狞。
"莫天雄的审判今天开庭。"老K递给陈砚知一个平板电脑，"市长突然宣布因病休假，由副市长主持工作。"
陈砚知挑眉："这么巧？"
"更巧的是，"老K冷笑，"昨晚狱中的莫天雄试图自杀，幸好被及时发现。"
平板电脑上是今天的头条新闻：《基因改造丑闻震惊全国——知名科学家涉嫌人体实验被捕》。报道旁边配着莫天雄被捕时的照片，以及...陈砚知眯起眼睛...一张他和梁峻川从救护车下来的模糊侧影，标注为"幸存实验体"。
"媒体已经知道了？"
"控制性泄露。"老K压低声音，"我们需要舆论压力，防止高层有人想捂盖子。"他看了眼病床，"他怎么样？"
陈砚知正要回答，突然感到链接那端传来一阵强烈的情绪波动——恐惧、愤怒、然后是决绝。梁峻川的监测仪同时发出警报，心率飙升到120。
"川？"陈砚知立刻握住少年的手。
梁峻川的双眼猛地睁开，但瞳孔完全变成了荧光绿色。他剧烈挣扎起来，像是要逃离什么无形的威胁，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低吼。
「梁峻川！看着我！」陈砚知通过链接大喊，同时用力按住他的肩膀。
奇迹般地，梁峻川停止了挣扎。他的瞳孔慢慢恢复正常，聚焦在陈砚知脸上："陈...砚知？"声音嘶哑得像是多年未用，"我梦见...他们又把我抓回去了..."
老K按下紧急呼叫按钮，医生护士很快涌入病房。检查过后，主治医生宣布这是正常现象："基因重组会导致短期记忆混乱和情绪波动。"
等医护人员离开，梁峻川已经恢复了部分气力。他试图坐起来，却因为四肢无力而跌回床上，恼火地用粤语骂了句脏话。
"说普通话。"陈砚知条件反射般回道，随即愣住了——他完全听懂了那句粤语。
梁峻川也瞪大眼睛："哇，陈老板会粤语了？"他咧开嘴笑，露出一颗尖尖的犬齿，"那我以后怎么偷偷骂你？"
"你从来就没成功过。"陈砚知递给他一杯水，掩饰自己微红的耳尖。
老K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的互动："梁峻川，你能记得昏迷期间的事吗？"
少年皱眉思考，绿色血管在太阳穴下隐约浮现："断断续续的...像是看了场糟糕的电影。"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有些画面肯定不是我的记忆...瑞士的雪山？还有...陈叔叔抱着一个婴儿..."他突然看向陈砚知，"那是你？"
陈砚知点头。基因融合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入，不仅是记忆，连情感和技能似乎都在共享。难怪他最近开始无意识地在便签上画机车设计图——那是梁峻川的专长。
"有趣。"老K若有所思，"理论上，这种程度的融合应该需要至少三次完整的血液交换..."
"我们只进行了两次。"陈砚知皱眉，"除非..."
"除非之前的也算。"梁峻川突然说，"陈叔叔...每周给我的'维生素'..."
老K猛地拍了下大腿："陈怀瑾用砚知的血液样本制作抑制剂！十八年的微量积累，相当于完成了前两次融合！"他激动地来回踱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你能在制药厂突然爆发——基因早已半融合，只差最后的催化剂！"
梁峻川尝试活动手指，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动作比受伤前更加精准流畅。他看向陈砚知："所以我现在的DNA里...有一部分是你的？"
"反之亦然。"老K检查了他的瞳孔反应，"理论上，你已经不再是纯粹的K-7，而是K-0与K-7的混合体。这意味着..."
"我不会在二十四岁基因崩溃而死了？"梁峻川的眼睛亮了起来。
老K点头："不仅如此，你的所有生理指标都应该会趋于稳定。当然，代价是..."他看了看两人，"你们之间的链接将永久存在。"
梁峻川吹了个口哨："这算什么代价？简直是福利好吗！"他冲陈砚知眨眨眼，"以后我想你的时候，连电话费都省了。"
陈砚知假装没听见，但链接那端传来的温暖情绪出卖了他——那种奇妙的、如同找到失落半身的满足感。
老K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接完电话，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莫天雄在法庭上爆出了更多内幕。市长不是生病，而是逃跑了——带着一批核心实验数据。"
"什么数据？"陈砚知问。
"所有K实验体的基因图谱，包括..."老K看向梁峻川，"你的完整序列。莫天雄声称市长想复制你们的融合模式，制造超级士兵。"
梁峻川咒骂一声，试图下床却差点摔倒。陈砚知扶住他，两人肢体接触的瞬间，一股强烈的信息流通过链接——梁峻川的愤怒、担忧和某种保护欲，与陈砚知的冷静分析奇异地融合，形成一个清晰的共识：必须阻止市长。
"我们得去法庭。"陈砚知说。
老K摇头："太危险。你们俩现在是活证据，多少人想得到你们的血样..."
「我们可以伪装。」梁峻川突然通过链接提议，同时做了个手势。
陈砚知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你确定身体撑得住？」
「试试不就知道了。」梁峻川咧嘴一笑。
老K困惑地看着他们无声交流："你们在干什么？"
"变个魔术。"梁峻川神秘地眨眨眼，"陈老板，借件衣服？"
一小时后，一个"陌生"的年轻警官推着轮椅上的老人进入法庭。轮椅上的"老人"穿着病号服，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推车的警官蓝发染黑，制服笔挺，但走路时仍有一丝不自然的僵硬——腿伤未愈的梁峻川。
法庭内气氛凝重。莫天雄站在被告席上，手铐脚镣俱全，却依然昂着头，像个殉道者。旁听席坐满了记者和官员，闪光灯不断亮起。
老K作为主控官正在陈述："...被告不仅进行非法人体实验，还涉嫌谋杀至少十四名实验体儿童..."
陈砚知通过链接感受到梁峻川的情绪波动——那些漂浮在容器中的孩子影像又闪回他的脑海。他悄悄伸手拍了拍梁峻川的手背，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让两人都愣了一下——触碰时的链接强度远超预期，几乎像是有电流通过。
莫天雄突然大笑起来："你们真以为抓了我就能结束K计划？太天真了！"他转向法官，"尊敬的法庭，我要做有罪陈述。"
法庭一片哗然。法官敲了半天法槌才恢复秩序。
"我承认进行基因实验，但这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莫天雄的眼睛闪着狂热的光，"人类进化需要突破，而K-0就是钥匙！"他猛地指向旁听席，"问问副市长，问问在座的各位高官，谁不想拥有超级士兵？谁不想活到两百岁？"
旁听席骚动起来。几位官员脸色大变，副市长甚至站了起来："法官大人，这是污蔑！"
莫天雄冷笑："污蔑？那为什么市长突然'生病'？因为他带着最重要的实验数据逃了！"他转向法警，"我要提供关键证据——市长的秘密实验室位置！"
法官同意后，莫天雄写下一个地址交给法警。陈砚知通过梁峻川强化后的视力，看清了那个地址——白烨公馆地下。
「他在撒谎。」梁峻川通过链接说，「那里只有你父亲的工作室。」
「他想引警方去白烨公馆...为什么？」
没等他们想明白，莫天雄突然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法庭一片混乱，医护人员冲上前抢救。
"□□！"医生大喊，"他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囊！"
老K迅速指挥封锁现场，但已经晚了。莫天雄的脸色迅速变成青紫，瞳孔扩散。临死前，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轮椅上的"老人"身上，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仿佛认出了什么。
陈砚知感到一阵寒意。那不是失败者的绝望，而是胜利者的嘲讽。
「不对劲。」他通过链接警告梁峻川，「我们得离开。」
他们刚移动到门口，法庭的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尖叫声四起。陈砚知感到有人靠近，本能地侧身闪避，一把匕首擦着他的脖子划过。
「有埋伏！」
梁峻川的反应比思维还快，一个肘击打中袭击者的喉咙。在链接的协同下，陈砚知几乎同步踢向另一个黑影的膝盖。两人背靠背形成防御圈，尽管身处黑暗，却通过链接共享着同一幅"视野"——梁峻川的热感应能力叠加陈砚知的战术分析，让他们在混乱中游刃有余。
「左边第三个窗户，逃生路线。」陈砚知传递信息。
「收到。我数三下...」
他们同时行动，撞碎玻璃跳了出去。落地时梁峻川的腿伤再次裂开，但他咬牙忍住了痛呼。两人躲进一条小巷，迅速脱掉伪装。
"莫天雄是故意送死的。"陈砚知喘着气说，"他在掩护什么人..."
梁峻川点头："市长？还是..."他突然按住太阳穴，一段陌生的记忆闪回——年幼的自己被带进一个房间，墙上挂着双螺旋标志，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转身微笑...
「这是...我的记忆？」梁峻川困惑地问。
陈砚知通过链接看到了那段影像：「那个女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老K的电话打断了他们的交流。法庭的袭击已造成三人死亡，凶手全部服毒自尽，查不到身份。更糟的是，莫天雄提供的地址确实是陷阱——白烨公馆被炸了。
"我们得回荔门。"陈砚知挂断电话，"老K说在现场发现了不寻常的东西。"
回医院的路上，梁峻川突然停下脚步："等等...链接里好像有别人..."
陈砚知也感觉到了——链接深处，除了他们两人的意识外，还有第三个微弱的"存在"，像遥远的回声。
「谁在那里？」他尝试联系。
没有语言回应，只有一段模糊的画面：一个实验室，数十个培养舱，每个舱里都漂浮着一个...婴儿？
梁峻川脸色煞白："操...他们在批量生产K实验体..."
这个可怕的发现让他们加快了脚步。回到医院，他们发现病房门口站着两个陌生警卫。老K的短信解释这是增派的人手，但陈砚知总觉得不对劲。
「扫描他们。」他通过链接指示。
梁峻川集中注意力，眼睛微微泛绿。在他的特殊视觉下，两个"警卫"的制服下藏着武器，而且...颈部有K字烙印。
「陷阱。我们得绕路。」
他们从消防通道潜入，准备收拾必需品离开。刚推开病房门，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就顶在了陈砚知后脑。
"别动，陈少爷。"一个熟悉的女声说，"否则你的小男友会立刻脑袋开花。"
陈砚知慢慢转身，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林嫂。老妇人手中的枪稳如磐石，眼神却复杂难辨。
梁峻川也被另一个"医生"控制住，手术刀抵着他的颈动脉。奇怪的是，通过链接，陈砚知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某种奇怪的熟悉感？
"林嫂...为什么？"陈砚知艰难地问。
"为了完成月华的遗愿。"林嫂的声音微微发抖，"她毕生研究不能白费。"
陈砚知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你是...K计划的创始人之一？"
林嫂没有否认："最初是为了治愈基因疾病。后来被军方和政客扭曲了。"她示意"医生"放开梁峻川，"我伪装成受害者潜伏多年，就是为了找回最初的纯净样本——K-0。"
梁峻川揉着脖子冷笑："所以你现在是为市长工作？"
"市长？那个蠢货只是傀儡。"林嫂摇头，"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国际基因财团。他们想垄断进化技术，创造新种族。"她突然热切地看向陈砚知，"但你不同...你是自然进化的奇迹！月华的血脉与K-0的完美融合！"
陈砚知感到一阵恶心。自己的母亲竟然是K计划的科学家？而外婆...一直潜伏在身边？
"母亲是怎么死的？"他冷声问。
林嫂的表情变得狰狞："她发现了真相想退出...那些人杀了她，伪装成产后出血。"她突然抓住陈砚知的手，"跟我走，砚知。我们可以完成她的工作，创造真正美好的新世界..."
梁峻川突然大笑起来："哇，这反派台词老套得我都想吐了。"他看似随意地靠在床边，实则悄悄按下了老K给的紧急信号器，"老太太，你知道为什么莫天雄会失败吗？"
林嫂皱眉："为什么？"
"因为他话太多。"梁峻川咧嘴一笑。
几乎同时，窗户爆裂，特警索降而入。林嫂反应极快，一枪打灭顶灯，在黑暗中冲向门口。陈砚知本能地扑向梁峻川，两人滚到病床后躲避子弹。
混乱中，林嫂的声音从走廊传来："砚知！你以为结束了？他们已经在复制你了！第七福利院地下...去看看你的兄弟们吧！"
枪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当灯光再次亮起，病房已是一片狼藉。老K带着人冲进来，脸色铁青："我们被耍了！法庭袭击是调虎离山！"
陈砚知扶起梁峻川，两人的手紧紧相握。链接深处，那个微弱的"第三个存在"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些，传递着模糊而痛苦的信号。
"第七福利院..."梁峻川轻声说，"那是我长大的地方。"
陈砚知点头，通过链接传递了一个坚定的决定：「我们去终结这一切。」
梁峻川回握他的手，眼中闪烁着绿色的光芒：「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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