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冰冷尖锐的针头刺穿皮肤、扎进肋下深处那个早已被劣质止痛药和各种基因稳定剂填塞得如同废土般区域的瞬间，林启绷紧的身体下意识地痉挛了一下。
肌肉的纤维在抵抗，被折磨了太久的神经末梢发出无声的警报。
针管里那昂贵到令人窒息的水银色液体
——曙光-SF高效修复剂——被稳稳地、缓慢地推进了他衰败身体的深处。
灼热。
这是液体注入后第一个无比清晰的感知。
像一股燃烧的高纯度液态金属被强行灌入了油尽灯枯的冰冷炉膛从注射点猛地炸开，以一种近乎蛮横的速度顺着血管和神经束奔涌、弥散！
所过之处，带来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
不是疼痛，也不是纯粹的舒畅，而是一种剧烈的、仿佛深层组织被强行撕开、重组、再被滚烫生机粗暴灌注的燃烧感。
“唔……”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齿缝间挤出。他额角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不是痛苦，而是身体被这股洪流冲得完全失控的生理反应。
肋骨下的冰冷麻木几乎是在注射完成后的下一秒就被彻底撕碎、融化、取代！
那片死寂衰败的地域，如同冻土遭遇火山喷发！
剧烈的烧灼感如同电流冲击波般扩散，沿着脊椎神经一路冲上大脑皮层！
轰——！
意识世界如同被投入炼钢熔炉！
眩晕、白光、无法控制的思维洪流席卷而来！
无数破碎的历史战役碎片、妹妹莉娜模糊的担忧面容、张琦那张带着崇拜和不谙世事的脸、上辈子工作间的拓片，结算屏冰冷的分数、星穹之殿耀眼灯光下那残酷的价格标签……
无数杂乱无章的思绪碎片被这股烧灼的力量疯狂搅动、旋转，然后在达到某个临界点时——
骤然熄灭。
黑暗彻底降临，没有痛苦，没有思维，甚至连那可怕的灼烧感都被更深沉的虚无所包裹。
像是漂浮在真空的暖洋，沉重无比，又失去了所有负担。
他保持着注射后微微前倾的姿势，就那么靠着冰冷的金属置物架，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
手臂垂落，用过的注射器还捏在手中，针尖上残留着一丝刺目的银光。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时间在那片沉重的黑暗里彻底失去了意义。
“……草！四天了！一点动静没有！不会真……那个啥了吧？”
“徐哥说他以前就这样……可这也……”
“撞门？”
“有生物监测吧？应该……还在波动？很微弱！”
模糊的、像是隔着厚重水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钻入沉眠的意识深渊。
有压抑的对话，有急促的脚步在门外徘徊，甚至有指节敲打金属门的轻微“咚咚”声。
“管不了那么多了！”
咚！哐——！
一声更闷的重响！
隔间那扇简易的、锁舌原本就有些松动的金属移门，终于在某股急躁大力撞击之下猛地向内弹开！撞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刺目的人造恒星光毫无遮拦地涌了进来，瞬间将狭小隔间里的一切照亮，也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林启沉闭的眼睑。
林启的眉头猛地皱紧，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沉、含糊而厌烦的呻吟。
他试图抬手遮挡光线，手臂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身体像灌满了某种粘稠的液体，每一个动作都迟缓得要命。
他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躲开那讨厌的光线入侵。肋下那片区域，那个常年被钝痛占据的据点……
他僵了一下。
没有痛？
一种近乎茫然的空白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
没有那千丝万缕、死死咬住脊髓不肯松口的阴寒钝痛！
没有那如同锈蚀钝刀在腹腔里缓慢刮锉的折磨感！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呼吸——缓慢、深长，肺部饱满充盈地扩张着空气，没有阻力，没有撕扯感！
只是上辈子打游戏熬通宵三天后那种纯粹的、空壳般的疲惫？
有点，但不是被病魔掏空后那种沉入谷底、拖着整个脏器下坠的无力感！
林启猛地睁开了眼睛。
隔间门口逆光站着一道人影，弓着腰，保持着伸腿踹门的姿势，是张琦。
脸上混杂着焦急、惊愕、还有一丝没收回力的尴尬。背后的走廊灯光勾勒着他有些手足无措的轮廓。
刺目的光线让林启眯起了眼，眼球干涩发疼。
他动了动身体，关节发出轻微的、仿佛长久未用的“咔哒”声，带着一股僵涩感。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手肘撑了一下冰冷的地面，竟然……撑住了？
不再是那种虚软无力的、随时要脱力的感觉！
这一动，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异样。
那份像被厚重淤泥包裹的疲惫感真实存在，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抽干了力量，只剩下最基础的架构还勉强支撑。
太阳穴一阵阵发沉发紧，像是整个大脑被过度使用后留下的后遗症空壳。
肌肉深处是那种剧烈运动后隔夜才泛上来的、酸软甚至带着轻微撕裂感的酸痛——但这只是物理层面的累！
那个如附骨之疽、抽走他所有生机和精气神的“病魔”，它那盘踞在神经丛里的冰冷触手……消失了？
或者只是被强行、高效地镇压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角落？
如同被一股滚烫的银色潮汐彻底洗刷了一遍，只剩下被冲刷干净、暂时枯竭的河床轮廓。
他尝试着曲了一下手指，虽然僵硬酸麻，但那是真实的□□反馈，不再是神经坏死前的麻痹！
“林、林先生？！！”
张琦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浓得化不开的错愕。
“您…您醒了？！您没事吧？！整整五天！监测到的生命体征波动低得吓人！吓死我们了！”他冲进来，想伸手又不敢，只能紧张地围着林启打转。
五天？
林启抬起头，逆着光看向张琦年轻的脸庞。
大脑运转得依旧有些迟滞，如同生锈但被强行灌油转动的齿轮。
五天的昏迷？就为了那支2200通用币的高效燃烧剂？！
但他的脑子，第一次在醒来后没有被那根植于体内的“疼痛”藤蔓所缠绕、窒息！
思维的跑道似乎被拓宽了，被强行清理出了一片区域！
虽然这条跑道本身因为“燃烧”过于猛烈而显得光秃秃一片，但至少……没有绊脚石了！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身边。
曙光药剂早就收进了回收盒，旁边散落着几个空荡荡的星源-I级营养液瓶子。
300通用币一瓶，他昏睡前只喝了一瓶，另外两瓶……显然是昏迷期间被掰开嘴硬灌进去维持基础代谢的。
张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敬畏与理解的复杂表情。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到林启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这个隔间里的人和他玩的“游戏”，代价似乎远超出他的想象。
林启没说话。他沉默地撑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动作依旧僵硬，每一步都带着关节摩擦的轻微滞涩感和肌肉的沉重酸痛感，像一台被遗忘在角落、刚刚重新启动的旧时代机器。
他走到折叠床边，一把掀开那散发着消毒水味和汗味的薄被。
床下，那个破旧的帆布工具包静静地躺着，拉链敞开着。
他弯腰，将工具包提了起来。里面的物品早已被他整理过无数次，位置清晰。
他掏出了那个破旧但屏幕完好的终端。
手指划过冰凉的屏幕，点开了棱镜工作室的内部任务发布系统。
屏幕上密密麻麻、标记着不同颜色难度的代练任务信息流瀑布般刷过。
S级，A级，B级……各种扭曲的战役代号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和诱人的佣金数字。
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昏睡和干涩而布满细微血丝，此刻却在那幽蓝的屏幕光映照下，像两簇冰冷的、被重新点燃的星火。手指不再迟疑，不再因肋下的剧痛而微微颤抖。
悬停在光屏上的指尖划动快如闪电！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阿尔卑斯汉尼拔】
【波兰翼骑兵保卫维也纳】
【耶路撒冷围城（绝境）】
【爱尔兰部落反抗（超小规模绞杀）】……
全是红色标注的S级超高难度历史战役翻盘！
全是要求在苛刻时间框架内提交完整战略推演方案的硬核单！
佣金从800，到1200，到1500……疯狂叠加！
接单！确认！
接单！确认！！！
滴！滴！滴！滴！……
确认信息如同密集的雨点敲打在冰冷的金属屏幕上。
终端运行的轻微嗡鸣声在寂静的隔间里异常清晰。
林启的眼神专注得如同寒潭深处的冰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根操纵光屏的手指在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划过、点击。
他不再是那个被病痛折磨得蜷缩在角落的枯槁青年，而变成了一柄被强行唤醒、虽然剑身布满裂纹却依旧渴望嗜血的战刀！
“林先生！您…您才刚醒！需要休息！这么多单子……”张琦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那些单子的难度系数和佣金金额让他心脏狂跳。
林启仿佛没听见。
他甚至没有看张琦一眼，目光完全锁定在光屏上滚动的、标注着下一个超高佣金目标的委托代号上。
身体在抗议，肌肉在酸痛，大脑深处那过度使用后的沉重感如同乌云压顶。
但最核心的区域，那个曾经盘踞着名为“死亡”的阴影的位置，此刻被那昂贵的银色液体暂时焚毁、隔离了！
他需要这种燃烧！
需要任务带来的超高强度精神投注！
那燃烧的银色曙光就像一剂针对灵魂的兴奋剂！
只有这样，才能压榨出足够的时间，才能让身体短暂“正常”地运转，才能在这看似宽裕、实则步步惊心的58天倒计时里，积攒下购买下一支致命银液的资本！
“营养膏！”林启盯着屏幕，突然沙哑地开口，不是对张琦，更像是自言自语，“拿三支过来！B级的！”
他的世界只剩下两块屏幕。
一块是终端上闪烁的光点，代表着一场又一场虚拟的地狱战场，通向一张张通用币。
另一块，是他眼前那个巨大的、以倒计时方式不断逼近的决赛窗口——通向百万奖金，或者埋葬妹妹所有希望的冰冷坟墓。
他需要需要。用任务烈度换药剂时间。
让这架濒临报废的机器以超载功率疯狂运转！直至下一次燃料（银液）耗尽，或者彻底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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