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属于自己的行李袋,明鸾本下意识要去阳台的小房间换衣服,明父一个眼神扫过去明母立马心领神会。
在明澜略微不满的眼神下,箍住明鸾的手就把人往明澜的卧室里带。
儿子换衣服她自然不便跟随,便关上门站在外头。
郑佩屿沉默不语站直身体,大高个子顶着门框,压迫感十足。
直到明鸾重新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出来,郑佩屿说:“走吧,去医院。”
明鸾:?
“你被烫伤了,确定不去看一下吗?我已经约好车了。”
即便手臂上被烫伤的地方依旧在火辣辣的疼,明鸾后退一步本想说不用折腾随便擦点药就好了,但对上郑佩屿夹杂着担忧的关心目光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去看看也好,这样郑佩屿才不会担心。
“那爸妈,我现在去看一下,等会儿……”他本想说等会儿回来在家歇,但转念一想夜都深了,去一趟医院保不齐要花不少时间,又怕搅扰家人。
他将自己的身份归置为一个来做客的客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不是这家的儿子,生怕一个举动会引起不满,这样谨小慎微的日子他已过了二十几年。
“啊、要不妈等你。”被气势所慑,不敢和明鸾身边的郑佩屿对上视线,这个往日张狂的家庭妇女心有怯怯,她挂上笑容略微讨好的问询明鸾。
“时候也不早了,你和爸休息吧,等明早我再回来看你。”明鸾想起刚刚进明澜卧室换衣服,郑佩屿发给他的消息,说已经订好房间,房间号连带着一串门的密码也发了过来,意思不言而喻。
明鸾跟郑佩屿走了,临出门时明母又嘱咐了他一句,“明鸾,家里肉没多少了,明天你过来前去肉铺那买几斤肉回来。”
“行。”明鸾点头,直到走出大门瞧不见身影了,明母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再也支撑不住,肉松弛地耷拉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关上门。
在出租车开往医院的路上郑佩屿就用冰块给他冰敷了,烧灼和刺痛感立马消失,去医院挂了急诊。
被烫伤的地方已经起了几个白边的凸起的小水泡,水泡边缘泛红,医生见状开了碘伏和烫伤药,叮嘱不要弄破水泡等自然消泡。
晚上睡觉时明鸾总是睡不安稳,不知为何在郑佩屿身边莫名娇气起来,不浸在水中灼烧感就激得浑身难受,一拿出来烫伤的部位接触空气就泛疼。
郑佩屿找了一个盆装上冷水,放了几块冰,让明鸾把手浸在里面。
身上的伤较之手臂上情况好不少,幸亏泼之前郑佩屿给明鸾披的那件厚外套没脱下来、衣服挡了一层,只有一片红晕,涂了药就没事了。
第二天中午明鸾果真来了,还提着一兜子鲜肉。
在酒店好说歹说郑佩屿才没跟着,这个Alpha总觉得Beta是只纯洁的小白兔,一不小心就会被那狼窝似的人家连皮带肉嚼了似的。
明母本来在厨房忙活,看到明鸾回来头也不抬接过肉手上活计不断再次切切洗洗。
明澜放学还没回来,明鸾见母亲辛苦折了袖口就在边上帮忙。
搬了个小凳子在垃圾桶边摘芹菜,明母状似随意地打听,“小鸾,你那朋友和你关系不错啊,你回家都陪着你。”
明鸾手上动作不停,一边思索一边半真半假的回应,“还可以吧,当时接到电话我以为你真的……
去和导员请假导员看我六神无主的样子实在放心不下,郑佩屿刚好在办公室,加上我们俩关系不错,他就主动提出来陪我回去。”
“是这样啊,那他心还挺好的。”
心里揣着事,明鸾剥芹菜的速度慢得像蜗牛,斟酌了一下本想试探性和母亲提一下他和郑佩屿在一起的事。
“妈,我看现在都自由恋爱不讲究性别了,Omega能和Alpha在一起,也能和Beta在一起,我有个同学是Beta,前不久还在朋友圈说他和Alpha在一起了……”
还没说完明母抢先道:“简直是放屁,Alpha就是要和Omega结合的,那才是遵循AO的社会生存法则,才能诞下更为优质的基因。
明鸾你可别在外头不学好,弄那些不三不四有的没的,妈不求你有啥大作为,你就安生读书以后毕业了回家在附近找个适合Beta的工作就好了。”
她眉梢一挑,觉出几分不对来,“还是说,你这是看上哪个Omega了?你听妈的,那些alpha还是omega咱都高攀不起,你就老老实实找个beta结婚生子。”
“……没。”明鸾哪敢再说实话,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讷讷不再言语,和个石头似的。
“我看昨晚那小伙子高高壮壮的,听小澜说还是个Alpha,两人契合度还不低呢,昨晚上他悄悄和我说挺喜欢你带回来的那个同学,要不你在中间牵线搭桥撮合一下,如果好事能成,小澜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她是个精明的女人,早就看出郑佩屿穿衣打扮和谈吐都不俗、模样又俊长得比电视上的电影明星还好看。
昨晚接触的短短一段时间、郑佩屿往那一站原本狭小阴暗的明家瞬间亮堂起来好似蓬荜生辉。
她对郑佩屿是挺满意的,更何况明澜喜欢,便催促着明鸾,“你那同学走了没?没走的话你约他吃个饭好好感谢人家来这一趟,顺便叫上小澜一起。”
说这些时她的眼睛泛着神彩,好像已经将郑佩屿视为自己的准儿婿。
明鸾眼底浮起憋屈的神色,极力忍耐着呼吸紧促几分,他头垂得更低了默默不发一言。
明母推了他一下,“你这死孩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我和你商量事呢。”
明鸾红着眼眶站直身子一把将手中的芹菜摔到流理台上,朝明母逼近一步,眼底拉满血丝。
模样倒不似往日那般低头耷脑,眼中隐隐跃动着怒意,好似一副褪色的工笔仕女图刷去蒙尘、再细细绘上鲜明的色彩活泛起来、整个人也生动许多。
明母被唬住下意识后退扶着身后的流理台,仰着头瞪大眼睛虚张声势:“你怎么了?!这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大了翅膀硬了,还敢给我甩脸色?”
明鸾从母亲身后拿过来一兜子毛豆,复又坐在垃圾桶旁低头剥豆子,闷声道:“妈,小澜才几岁,你就着急上了,他现在还在上学呢。”
“也是,应该先考虑你的。”
明母还没缓过神轻靠在那抚着心口,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瘦瘦小小的儿子确实长大了,比自己高出一大截,不能和以往那般将这个儿子完全捏在手心,而自己也确实老了。
想到以后还要靠这个儿子养老,态度软和下来,“你看你,要剥毛豆说一声就好,刚刚吓死妈了。”
也不再提要明鸾牵线搭桥的事了。
她转而又寻了个话头,“小鸾,你今天在哪买的肉?”
“就菜市场荣家,之前你不是说那家摊子的肉新鲜吗?我也就去的那家。”明鸾没当回事。
“哦、那你觉得那老板怎么样啊。”明母笑意盈盈的,手在围裙上反复擦了两下,满脸期待地问。
“没注意,我光挑肉了,不过老板人还挺好,当时说什么也要搭送几根肋排骨,我推拒了好几次,最后他见没送成还给抹了个零头。”
明鸾在低头剥豆,没看到母亲的神色,顺嘴就说了。
“你怎么没要呢。”明母一脸恨铁不成钢,暗暗在心里骂着差点气到拍大腿,这猪肉荣小气抠搜的怎么就只送根破排骨,更让她气的是明鸾竟然没收。
“妈,人家和咱家无亲无故的,怎么能平白受人家恩惠?”明鸾抬头直视母亲,声音都大了几分。
明母尴尬地笑了一下,打个哈哈遮掩过去,“妈这不是想着小澜读书费脑子,想给他补补身体嘛?还有你爸,这几天人都熬瘦了。你晚上在家吃饭吧,你爸有事和你说。”
“行。”
想起昨晚见到父亲的模样,确实比上次回家时清减不少,黑瘦黑瘦的,脑门油亮油亮的、眼球都凸出来,活像遭了大难。
看来养育明澜这个Omega给予了他不少苦难,怨不得妈想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了。
明鸾不由又无声地苦笑,时至今日家里在饭桌上说事的习惯还没变,好的事让人心情舒畅、坏的事总败坏兴致无端倒人胃口,而在明家,总是坏的事居多。
明澜没上晚自习就和白鸽似的雀跃着回来了,他盼了一天总想着能在家里再次看到那个俊美的Alpha,推开家门只看到明澜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见自己回来淡淡地扫一眼,说,“回来了。”
“嗯。”明澜放下书包还在探头探脑,在不大的客厅转了几个圈,还打开明鸾小阳台的房间门往里瞅了一眼。
“找什么呢。”明鸾出现在他身后。
“哥、你吓死我了,”明澜循声转身,背靠房门拍着胸口,干脆道:“哥你领回来的Alpha哥哥呢,他今天没和你回来吗?”
“他回去了。”明鸾撒谎。
“这样啊。”肉眼可见的明澜失落下来,转念一想又道:“他回去也挺好的。”
“什么挺好?”
“没什么,哥。”明澜仰起脸笑笑,“哥,我看你漂亮了不少啊。”
明鸾下意识摸上脸颊,被爱情滋润的他何止漂亮,精神也好了不少。但就是这份惊人的漂亮,给他招来祸患。
一缕幽暗阴毒的嫉妒在明澜眼底划过,暗自庆幸在那个死胖子来家里和父母“商量”差点看上自己前先把明鸾的照片“不慎”遗落在客厅,而他只是装作毫无所觉地主动拉过明鸾袖子,“哥,我们快去吃饭吧。”
沉默的饭桌上,一时之间只能听到筷子和瓷碗碰撞的声音,没有寻常人家的欢声笑语。
明澜嘴上说着要减肥只吃了几口提前下了餐桌,窝在卧室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一家三口快吃完了明父才放下碗筷略侧身朝向明鸾。
明鸾在内心想终于快来了,这次爸叫我回来的真实目的终于要坦白了,索性也不再吃,他也放下碗筷静静等待着,等待命运的闸刀降临头顶。
“小鸾啊,我这个做父亲的这些年也没好好待你,但最近我心里头总揣着一件事。我想你这么大也快毕业了,应该要考虑终身大事了。”
明鸾心口跳了跳,期待地看了眼父母,希冀的光闪烁在眼眸中亮了亮。
难道说、难道说……所谓父母连心,在昨晚短暂的相处中他们发现自己和郑佩屿之间关系不简单、还真瞧出了几分,今天就要把这件事摊开说了吗?
他心里一热暖烘烘的,苍白的脸颊也多了丝血色,蜜般的柔情在心底荡漾。
注意到了明鸾的表情变化,明父反倒愣了,转头问明母,“你已经跟小鸾说了?”
“哪能呢,这不是等着你这一家之主回来开口吗?我不过稍微露了点口风,不过他今早还去相看了,倒也没什么不满的。”
明父满意地笑了,他自认为凭明鸾打小的聪慧肯定是猜出了,瞧儿子这遇到心上人的模样看来对这桩婚事也很满意。
但在心里暗暗咋舌,他生的明鸾怎么就这点眼力见,竟然看上一头猪!
那他就不用再多费口舌,爽朗地笑了,“那咱们什么时候和亲家定个好日子,就把明鸾嫁过去吧,也不用整那些繁琐的礼节,我看初八那日子就不错。”
“什么?!我?我和谁?!”明鸾觉出几分不对,神情遽变。
“和猪肉荣啊,你不是今早相看了吗?”明父问。
这消息实在太突然了,明鸾眼底的光瞬间熄灭了,身子徒然一软,如果不是强撑着怕是要直接从凳子上顺溜到桌底下了。
明澜一直留神打开道门缝听,此前一直在收拾自己娇嫩细腻花瓣儿似的面孔,这是他唯一所倚仗能钓到Alpha的“武器”。
用洗面奶洗干净脸后抹了保湿乳,对着镜子仔细敷精华面膜,确保脸上每一寸肌肤都能和面膜严丝合缝服帖地贴上,手顺着面膜的沟壑抚平良久才满意。
尔后拿出花大价钱买的精华液在脖颈滴了几滴开始轻轻拍打,连耳后、颈后都照顾到了,一套精密的流程下来堪比最繁琐的工作。
明父明母会很舍得地掏钱给明澜买贵价的精华乳,也不会拿出一分钱给连学费还没凑齐的明鸾。
此刻明澜恰好打开门走出来,拍着洁白脖颈的精华促进吸收,顺口提道:“哥,我听说大学凭结婚证还能加不少学分呢,你之前不是还和妈说你又要兼职又要准备大赛拿学分很累吗?
有这好事你咋不快点行动,也能减轻点爸妈的负担。”
因为敷着面膜,明澜不敢大动作说话,所以声音听起来像憋着一股气闷闷的,说完还赶忙捋平脸上面膜浮起的褶皱,转悠一圈又回屋了,一点也不在意饭桌上的火药味、还有明鸾紧锁的眉头和灰败的神色。
空气凝固,明鸾低头呆坐着在无声地争执抵抗,瘦削的身形微晃,好似下一刻就要从凳子上跌下。
还是明母打破沉默,她神情央求地看着明鸾,“孩子,算妈求你,妈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些年家里其实欠了不少外债,你爸……你爸他还跟猪肉荣借了不少钱。
猪肉荣说只要能娶到你,就不用还钱了,你模样虽好但瘦,他不嫌弃你看起来不好生养,他说看上你了,以后两家结成亲家,咱们想吃多少猪肉还能随时开口。不然……不然就剁你爸一根手指。”
说到最后,明母带上泣音,似是承受不住肩膀低头掩面,肩膀一耸一耸的。
“妈,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欠了多少,怎么就闹到要剁手指头的地步了,又不是黑|s|会。”
“八十万。”明父咬咬牙说了。
“怎么就欠了八十万!”明鸾皱眉,跳将起身,“你是炒股了还是被骗了?!怎么就欠了八十万!”
“……”强势一辈子的明父难得身形矮了下来,避开明鸾目光,“家里开销大,钱不知不觉就花光了、还欠了不少。”
“胡说!那是八十万!又不是八百块,怎么可能稀里糊涂就花掉了,你不跟我说实话那我现在就走。”明鸾起身当即拔腿就要走。
明母哭着嘶喊,“他去赌了,你爸他染上赌.瘾了。”
明鸾背身的背影轻轻晃了晃,脸色雪白雪白的。
家里欠了账、父母要拿他抵债、不嫁的话爸就要被剁一根手指。
他虽和肉铺的猪肉荣没打过几分交道、仅仅是帮明母在那摊子买过几次肉,但跟着爱嚼八卦的明母和人扯闲时也听过一耳朵。
那守着肉铺的猪肉荣是个死了老婆的老beta,最重要的年纪很大,给明鸾当爹都绰绰有余,更是五大三粗、满身横肉,鬼迷日眼的天天在菜市场盯着买菜的omega和柔弱纤细的beta看,甚至借着卖肉故意揩油,还家暴脾气不好,听说他前一个老婆就是被他打死的。
嫁给这样一个Beta,明父是想榨干他剩余价值,一点也不会管他死活。
明鸾自嘲地勾起嘴角轻蔑地笑了,不、或许被打死了才好,依他爹妈的脾性兴许会扯张大旗去肉铺那借着儿子嫁过去结果被打死撒泼打滚的谋取最后一丝利益。
他太了解他们了。也是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相信他们会醒悟、会好好爱自己,果然世上没有不计利益的偏爱。
不、还是有的。突然他想到一个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既然他们要卖儿子,那他也不顾念往日稀薄的亲情了,头也不回不顾后面的鬼哭狼嚎抬步就要走。
即将就要走到大门时,“哐哐”门被猛烈砸了两声,明母一个箭步蹿出去赶在明鸾跟前抢先开门,门框挤进来一个矮胖、筋肉虬结、满脸皱纹的老胖子,似一堵肉墙挡在明鸾面前。
明鸾瞪大双眼后退一步,他认出来了,这就是今早见过的猪肉荣!他转身就要逃,却被扯着手臂轻而易举地拽了回去。
一道深紫色的炸雷响彻天空,霎时雪亮雪亮的,“哗啦”一声雷雨滚滚而下,狂风猛烈拍打着窗户,怒号着像野兽在嘶吼。
不止是窗户、整栋楼都好似在飘,雨丝顺着缝隙淌进来。
扶着冰凉窗沿望向灰蒙蒙的天际,在酒店的郑佩屿左等右等没等来,眉宇深深压下担忧的心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