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莱控制莱斯利的身体，挣开了罗西的钳制。
“谭雅已经死了。”柯莱说。
罗西喘不过气般仰起头，肩膀剧烈抖动着，“你什么意思？”
“谭雅死了，”柯莱重复了一遍，“你来得正好，这两天把她的遗物处理一下。”
“喂柯莱！”莱斯利大喊一声阻止柯莱继续说下去。
罗西缓缓眨了下眼睛，好像不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她盯着柯莱，良久才一字一句道：“你不是莱斯利，你是柯莱？”
“看出来了？”柯莱轻飘飘地哼了一声，“既然知道了，那也不用我多解释什么。”
谁知罗西不仅没有因为眼前是熟悉的恶魔而放松，反而挥起拳头砸向她，只是还没碰到柯莱，动作便猝然僵住，手脚如同被无形的东西束缚。
“是不是你搞得鬼？！你和谭雅签订了契约，她怎么会死！”罗西一边挣扎一边发出怒吼。
柯莱用噤声咒让她发不出声音，外头也有人因为屋内声音过大而咒骂起来。
“签订契约又怎么样，主仆契约而已，又不是什么保命神器。”柯莱在沙发上坐下来。
无形的牵引里强迫罗西坐在椅子上，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瞪着柯莱，如果眼神能说话，她一定把生平所学的所有脏话都骂了出来。
莱斯利苦口婆心地劝道：“没必要这么对罗西，快把她放开。”
“她不能半夜在这里发疯扰民。”
“什么时候你这么有太迦公民的自觉性了？”
柯莱当作没听到莱斯利的吐槽，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罗西：“清醒了吗？”
在拼命挣扎却无果后，罗西总算不再折腾，一动不动如同一樽雕塑，柯莱将她放开。
柯莱决定稍作说明：“我和谭雅的契约失效了，感应不到她的存在，她已经死亡。”
“这和新闻上说的不一样……”
“新闻是新闻，戒防所和AMDC找了一周都没有结果，他们其实已经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愿意出面明说。”
“所以就放弃了？！连尸体都没找到就放弃了吗？”罗西倏地站起来，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手掌，“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如此，事情没有任何进展，放出一点模棱两可的消息就再也没了下文，调查的结果石沉大海，再谈论起这事只会让所有人厌烦，好像在自讨没趣，为了一点破事纠缠不休扰乱人们心情……”
“你也是这样吗？柯莱，你也和他们一样！”
她说完就像长久紧绷的精神骤然崩断，眼前发黑，差点栽倒下去。
“你多久没睡了？”柯莱问。
罗西扶着椅子，缓缓坐下，喘着气道：“怎么，怕我猝死在这里给你们添麻烦？”
“你知道就好。”柯莱决定让她一个人待着静静。
当夜，罗西睡在客厅，柯莱躺在卧室的床上，卧室的门已经关上了，却因为屋内太过安静，她清楚地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莱斯利毫无睡意，再次重复了不久前的建议：“睡沙发不会很舒服，或许我们可以暂时把卧室让给她。”
“不要，凭什么要我睡沙发。”柯莱摊开四肢，将一张不大的单人床占满。
“罗西年纪那么小就失去了亲人……”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讨厌处理青春期小孩的情绪问题。”
莱斯利试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怎么说谭雅是你的仆人，你稍微顾及一下她唯一的亲人。”
“我没跟罗西签订契约，你要当保姆就自己去。等我用不着你的身体，你想做什么都行，只是现在是我说了算。”
莱斯利噎了一下，半天没发出声音，柯莱感到心脏跳得很快，是受了莱斯利心情的影响，他似乎心情不佳。
但柯莱心情更糟，莱斯利没出声，她也懒得搭理他，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忍让，要是换做其他人在附近哭个没完没了，恐怕她早就强迫对方闭嘴。
罗西一整晚都没睡，第二天两只眼睛肿得快睁不开。
罗西·布莱特入境的消息很快就被太迦政府知道，他们定位到她的位置，并在不久后登门，这群巫师穿戴统一，齐齐的黑色制式长袍，拥挤在莱斯利狭小的客厅里，如同在为谭雅办一场临时葬礼。
谭雅失踪案的调查小组负责人、戒防所长官和政府公关人员都到场，甚至还带来了心理疏导专家，他们来得是这样迅速，仿佛为了当下的场景做了无数次预演。
而罗西自始至终呆呆地坐在桌前，听他们解释前因后果，辩解他们已经尽力、不会放弃调查。
“但是我们不能保证会有结果，如果你能签署这份协议，谭雅·布莱特的遗产将由你来继承。”负责人递上了一份纸面协议，还贴心地附带了奥格威语翻译。
这是一份死亡确认协议，谭雅失踪多日，只要由她唯一的亲属签字，谭雅便能被当做死亡处理，媒体和市民也不会对此太过苛责。
罗西视线在协议上轻扫而过，没有动弹，也没接过负责人递来的笔，“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摆脱这个案子？”
巫师们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
公关解释道：“并非是我们放弃了希望，而是通过这份协议，您可以尽快处理谭雅的财产，太迦这边的调查还会继续。您不是太迦公民，如果耽搁时间过长，万一之后材料有所遗漏，恐怕手续会很麻烦，对于您应得的财产也可能造成损失。”
银行客户经理也递上一份清单，“这是谭雅·布莱特女士的资产清单，一百三十四万金厘的存款和古尔丁路58号的房产，房子市值一百五十万金厘。因为布莱特女士的移民流程尚未结束，过户没有办理，古尔丁路58号目前还登记在维兰家族名下，出于人道主义，维兰家族愿意配合罗西·布莱特女士处理房产，以外籍人士身份过户或转卖都可以。”
他对罗西挤出了笑容，理所当然认为绝大部分人都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天降巨大的财富足以弥补不幸。
客户经理又补充道：“太迦政府和多元发展与合作协会也会分别给您三十万金厘的抚恤金。”
这些是太迦普通家庭一辈子收入都达不到的财产。
罗西拿起笔，手抖得厉害，她抬头看向柯莱，像是要再向她确认谭雅的死亡。
柯莱抱着胳膊正在出神，当感知到罗西视线时，她歪了下脑袋：“签字啊，有什么好犹豫的。”
然而她的话起了相反的效果，罗西把笔用力扔到一边：“在真相水落石出前，我不会签。”
墨水溅到了经理的脸上，他的笑容僵住了，连忙用清洁咒擦掉墨水，又不着痕迹地瞪了眼柯莱，仿佛责怪她语气太过轻浮。
“罗西，接受这些对你目前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谭雅的移民手续没有办完，她如今还是奥格威公民的身份，而你并不符合移民太迦的条件，”公关语气温柔，“以后什么事都说不准，如果你来太迦的签证出了问题，到时候这笔钱想拿到都没有办法。”
“我说，”柯莱皱眉打断了公关的话，“你这是在威胁吗？”
“怎么会？你们千万别误会，我只是告知罗西小姐最坏的可能性，如果一直找不到谭雅，即使没有亲属签字确认，她最终也会被认作死亡，我们并不希望时隔多年之后罗西小姐再次遭受丧亲之痛的困扰。”
“我现在不签！有空做这些，你们不如再努力找找谭雅在哪儿！”
罗西忽然发起了脾气，把协议书和财产清单揉成一团扔到地上，“滚，你们都滚！快滚！”
一群巫师在她的驱赶下只得离开。
莱斯利说：“罗西其实应该签下那份协议——如果谭雅真的死了。”
他担忧罗西的处境，变得纠结不安起来，“伤害谭雅的凶手还没有找到，罗西可能会有危险，而且虽然没正式继承遗产，但大家都知道她迟早会得到那笔钱，听说勒伦斯的未成年孤儿会被政府强制送到福利院，或许还会有人领养，他们会不会因为别有目的地收养罗西？”
罗西自然没有听到莱斯利的自言自语，她捂着脸坐在沙发上，手掌遮住了所有表情，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你还真打算对她负责？”柯莱问。
“……或许我可以收养她到成年后。”
不得不说这实属异想天开，精灵从未收养人类，且不说他们都不在一个世界，这种前所未有、连参考手续都没有的做法必将遭到层层阻碍。
莱斯利却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件事，但还没等正式征询罗西的意见，罗西就离开了。
第三天莱斯利下班回家，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罗西的行李都不见踪影，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有她留下的字——“我走了，再见。”
莱斯利差点以为她想不开，慌慌张张地转头就往外跑，半路上遇到了一只送信的机械乌鸦，是塞拉·杨派来的。
塞拉·杨说罗西在他那里，让莱斯利放心。
“看来她并不想待在你这里。”柯莱提醒莱斯利不要自作多情。
“杨塞拉也不是个会照顾人的家伙。”
“罗西十六岁了，她有能力照顾自己。”
“十六岁在精灵里还算幼儿。”莱斯利扒拉一下头发，取出纸和笔写信叮嘱塞拉·杨。
柯莱颇为无语地看着他写了一堆注意事项和可能附带的法律问题，又郑重地交给机械乌鸦。
当乌鸦衔着信飞走后，柯莱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想办法遵守承诺。”
“你有办法？”
“算是吧，我们这两天回托勒，”柯莱顿了顿，继而像描述晚饭吃什么般平静道，“然后进入往生之路，把谭雅的灵魂带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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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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