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莱和莱斯利·卢金被带入一处地牢中。
这是位于赛图恩堡和玛尔斯堡之间的监狱，与城市聚集区相隔甚远，没有轨道和列车同行，监狱被建在地下，仿佛是掘墓者深挖一个永无尽头的深窟，内壁缠绕着苔藓和衰败生物。
被囚禁之人终日只有幽暗和孤独相伴，远离了一切能够与文明社会沟通的可能性。
相比于其他如同随着地下监狱一同腐朽的囚犯，柯莱的内心要不平静得多，她埋怨着莱斯利说：“都怪你，肯定是你哪方面没做好，是不是上次在托勒偷了东西？住旅馆没付钱？”
莱斯利有气无力地反驳：“瞎说什么，我可是守法良民……”
他们被关在专门为陆地生物准备的旱室，有阵法将水隔开，并且还配置空气转换设备保证囚犯不会缺氧窒息。
也正因这一小块被专门开辟出开的干燥空间与室外漆黑的海水形成鲜明对比，莱斯利如同患上幽闭恐惧症。就像那些水下洞穴中的潜水者，被困在无法转身的狭小空隙里而心悸恐慌，他喘不过气，在手脚开始痉挛前把身体让渡给柯莱。
“也许是你连自己都骗过了，快好好想想，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柯莱气势汹汹道。
谁好好的计划突然被这么打断都会大为光火，她抱着胳膊，盘腿靠墙坐着。
柯莱没在囚室中待太多时间，看守人鱼打开门，扔过来一件潜水服，柯莱穿上后跟着他离开了囚室。
通往地面的路径十分复杂，无数条倾斜又一模一样的甬道交织盘亘在一起，形成巨大的上升迷宫，且狭小得只能容纳一人通过，完全直起身子都很困难。
首次进入监狱的囚犯都被蒙上了眼睛，据说曾经有囚犯越狱，只是还没到达地面，就因为逼仄又永无止境没有出口的甬道而心生绝望，困死在半路。
就连柯莱在漫长的游往出口的道路上都很不舒服，恨不得直接劈开一个豁口。
他们终于抵达了海底的地面，看守让柯莱待在一间破旧的石屋里便出去了，柯莱盘算着这里的位置，思考起直接闯去神殿还是先跑路找个地方躲起来。
莱斯利的行李在进入监狱前被拿走了，但人鱼士兵们并未搜身，隐息剂和传送阵图纸都还藏在身上。
柯莱把门推开一点，往外探了探脑袋，正好跟站在门外的赫珀斯对上视线。
柯莱：“……”
“想跑？”
赫珀斯一把拽开石门，还没等柯莱说什么，他就捏住她的领口将她提起来，锋利的指甲几乎划破潜水服。
柯莱愣愣地看着赫珀斯眼底骤然涌起的狂暴，有一瞬间他露出近乎野兽本能的情绪，想要杀死她。
但他最终没这么做，而是将柯莱往地上用力掼去，那股力量巨大，赫珀斯似乎打算让她死不掉也成残废，莱斯利的身体若是被直接这么一摔，恐怕骨头都要断许多根。
柯莱连忙凝聚起水作为缓冲，巨大的水流随着她撞向地面，石板地被撞出龟裂的纹理，她在地上翻滚几圈，总算没伤到这副脆弱的身体。
“你发什么疯病！”柯莱勃然大怒。
水急速涌动，在赫珀斯身边形成一股束缚，缠住他的尾部将他重重绊到，赫珀斯瞪大了双眼，还没召唤自己的战斧，柯莱便上前掐住他的脖子，一拳揍到他的脸上。
只是她忽略了不同生物骨骼密度和生理状态完全不一样，挥出的一拳只是把赫珀斯脸打偏过去，而这副人类和精灵混血的手却因此骨裂。
“你是恶魔，不会用法术吗！非要用我的身体肉搏？！”莱斯利痛得一改先前蔫蔫的状态。
柯莱脸色铁青，表情狰狞地捂着右手，用治愈术将骨头恢复。
转瞬间屋子便被大祭司包围了，他们手里都拿着权杖对准了柯莱，赫珀斯的脸颊肿起了一块，疼痛让他眼神清醒了点，却显得更加阴冷。赫珀斯拾起战斧，缓缓站立起来。
“你非法拘禁AMDC的职员，还动手殴打。”柯莱指责道。
为了一个AMDC的先遣员，赫珀斯不仅亲自到场，还带了这么多大祭司，事情变得很不正常。柯莱扫视这群本已熟悉的面孔，他们现在都装模作样严肃得很，仿佛面前是有着深仇大恨的敌人。
赫珀斯轻轻摆动一下尾巴，游到更高的位置，俯视着柯莱，刻满抗魔符文的斧头闪烁着利光，“托勒当然有充分的理由，莱斯利，你总不会以为自己诱拐首席大祭司后还能安然无恙吧？”
“胡说八道！”柯莱和莱斯利异口同声。
赫珀斯转头让大祭司们退出门外，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柯莱。
柯莱十分在意赫珀斯的战斧，她直觉那是件价值极高的武器，此前赫珀斯从未拿出来过，连她作为犯人去拔三叉戟的时候他也没携带武器，国王并不需要用自己的武力镇压敌人，这时候他却时刻紧握着斧头。
柯莱不禁怀疑起大祭司们离开室内，是为了方便屋内的两人进行生死决斗。
“胡说八道吗，”赫珀斯声音缓慢，“那你给我一个解释，莱斯利用了什么理由让你离开的，柯莱？”
屋内安静得只有水流声，胸腔里的心脏漏跳了几下，莱斯利过于慌张的情绪影响到了柯莱。
“他一定是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人鱼对恶魔仇恨了三千年，他马上就要动手了！”莱斯利说，“回魔域还有别的途径，听我的现在赶紧跑，要是殉在这里连个赔偿金都没有。”
“别怕，赫珀斯在虚张声势。”
柯莱觉得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赫珀斯此时看上去气势骇人，杀气却远没开始那么重。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可能是听信了哪里的谣言。”她对赫珀斯故作淡定。
然而她的否认根本没有动摇他，赫珀斯继续逼问：“还是你本来就和AMDC的先遣员勾结，秘密渗透托勒高层，企图动摇控制托勒？”
柯莱简直想翻白眼，当初一切活动都听神殿和王宫的安排，赫珀斯还时常敟着脸与她讨论政务上的事，明明是他们耽误她的休息娱乐时间，现在却倒打一耙。
“反正你控制着军队和媒体，你想怎么说都行，”柯莱冷嗤一声，“还假惺惺审问什么，直接宣判就是。”
赫珀斯顿时面色阴沉得好似随时要爆发。
莱斯利绝望了：“千万再别火上浇油，要不换我来跟他谈判。”
“是你先抛弃托勒，和情人逃跑，现在连承认都不敢？莱斯利也在这个身体里是吗？怎么不出来解释几句，以为单凭先遣员的身份，AMDC就会来保护你？我完全有理由把你们永远关在监狱里，你们等着在这地底下一直到死。”赫珀斯怒极反笑。
柯莱终于忍无可忍，“都说了和他只是同伴关系，你怎么总是臆测他是我的情人？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赫珀斯？”
“我会因为恶魔吃醋？！少异想天开了！”赫珀斯低喝一声，好似她的话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我的祖先因恶魔而死，你比你的同族更丑恶，还是个骗子！”
“是是是，那你之前还来表白，没两个月就嫌弃骂我丑恶，看来国王嘴里话也没几个字能信。”
“因为我被你骗了以为你是宁芙，你占用了她的身体——”
赫珀斯尾巴以一种不自觉的快速频率摆动着，面孔上的暴躁快到了极限。
柯莱完全忘了莱斯利的告诫，继续冷嘲热讽：“现在那位是真正的宁芙了，你不是正好可以发展发展。”
“砰！”赫珀斯一斧子劈在房间中央的石桌上。
桌子瞬间如同炸裂般粉碎，赫珀斯手臂上布满青筋，因为身体的紧绷和过于用力地握着斧柄，他大口喘着气，视线透过凌乱色深蓝色长发落在柯莱身上。
随后他转身游出门外。
柯莱被他突然发疯吓了一跳，赫珀斯一身蛮力和奇妙的脑回路某方面来说很符合暴君标准。
“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莱斯利喃喃道。
“什么奇怪？”
“就是我以为赫珀斯会更……”莱斯利没说下去，他一开始确实认为人鱼国王打算亲手斩杀世仇，即使没有几千年的怨恨，一个异族者伪装身份成为首席大祭司就足够被处以极刑。
但是事情的发展反倒像他们在单纯吵架，只是比日常争吵更严重一点而已。
屋内诡异地静默着，许久之后，赫珀斯又从外拉开门，语气不善道：“滚出来！”
柯莱看到他的脸就一肚子火，她抿了抿嘴，想到借用神殿的场地又忍住了，默默跟着赫珀斯，在他的示意下坐进车里。
这是国王的专车，空间很大，坐垫软且舒适，还能躺下睡觉。
赫珀斯在看到柯莱钻进车厢后又莫名愣住，沉默地待在车前好一会儿，接着用力敲了一下车门：“出来。”
柯莱挑着眉毛没有动，就差直接用脏话问候他。
“出来，”赫珀斯重复一遍，“你坐后面一辆。”
看来是难以忍受和恶魔同处于一个空间。
“破事真多。”柯莱咕哝一句，一把推开僵立在车门前的赫珀斯，坐进后面一辆车里，与大祭司梅福斯共乘。
车子开始驶向玛尔斯堡，秘书偷偷瞥着赫珀斯，那张脸毫无血色，显得脸颊和嘴角的肿胀淤血更明显，秘书担忧地问：“陛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待会儿回去后要不先让医务官过来？”
“不用。”赫珀斯说完又改口，“罗比乌斯的医务官查不出什么，过段时间章吉士就回国了，他或许能从太迦了解到什么。”
章吉士是神殿医务官，几个月前被派往太迦的西灵医院进修。
赫珀斯想起那些烦扰的事就头痛欲裂，自从柯莱离开宁芙的身体，他便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再也无法对那具躯体产生任何波澜，曾经让自己心神不宁的信息素如同幻觉。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恶魔对自己种下了邪门的诅咒——为了更容易控制国王，或许被她强迫的幻境就是邪术的起源。
赫珀斯这段时间接受了无数诊疗，见过无数医生，可谁都没有检查出异常，于是他以为恶魔在离开的时候把诅咒解除了，自己彻底摆脱了她的影响。
直到今日，他再次见到了柯莱。
赫珀斯破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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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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