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一直行驶到玛尔斯堡的政务厅才停下，柯莱磨磨蹭蹭下车，她本以为赫珀斯会把自己关到另一个监狱，结果却被带到国王日常办公的书房里。
赫珀斯满脸烦躁地坐在椅子上，也不跟柯莱说话，就像是看到她便觉得不舒服似的，却也不开口让她离开。
柯莱在办公室站了一会儿，此刻的气氛实在奇怪，桌上的星辰摆件在海水的驱动下如永动机般不停旋转，大约是受到心情影响，她这会儿看到转个没完的东西便觉得碍眼极了。
“喂，”柯莱终于出声，“要是现在没事，就先把行李还给我。”
赫珀斯还在装模作样地看书，如同另有重大紧急事件需要立即处理，听到她的话只是耳朵动了动，却压根不搭理。
柯莱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不要装没听到。”
她的力气有些大，桌子上堆叠的书籍和文件被震得一下子散落下来，柯莱从那倒塌下的书堆里骤然看到了一本与其他封面格格不入的书。
花里胡哨的硬皮封面上画着一只体态壮硕性感的雄性人鱼，正不停扭腰秀肌肉，还矫揉造作地对外抛着媚眼，书名正是《如何赢得雌性欢心》。
柯莱发现自己很难把目光它身上移开。
赫珀斯注意到她在对什么发呆的时候瞳孔猛地缩成了一条线，一把抓过书，以极快的速度扔进抽屉里，然后狠狠瞪着她。
“那是秘书官的东西，不知道怎么放到文件堆里了。”赫珀斯解释说，语气生硬且凶狠。
“哦是吗。”柯莱点点头，她无意当面窥探别人的**，为了掩饰尴尬反而沉默下去，就像是对此毫不在意。
然而这种态度让赫珀斯更加不痛快，他无法继续一本正经地装作忙于政务。
赫珀斯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我不管你现在有什么目的，如果不想以间谍罪被处死，先解开我身上的诅咒。”
柯莱满头雾水，上下打量着赫珀斯，他看起来健健康康，灵魂也没有任何受损，哪里像被咒术缠身，“你中了诅咒？”
“你给我下的诅咒自己不清楚？！”赫珀斯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的模样倒真像她是那个将他害惨的罪魁祸首。
“我什么时候给你下诅咒了？”
柯莱毫无头绪，又悄悄问莱斯利：“他到底在说什么？”
莱斯利隐隐有种不可思议的猜测，但此时他选择了袖手旁观：“不知道，别问我。”
赫珀斯绕过桌子，朝柯莱逼近，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即将把她殴打一顿，好在并未拿起战斧，威慑力削弱不少。
他在柯莱身前半米处停住，皱着眉盯着她——也就是莱斯利的脸，那愈发暴戾的表情像是在用力忍耐着动手的冲动。
但赫珀斯终究没有真的付诸暴力，转身又退开了些。
柯莱琢磨着他反复无常阴晴不定的表现，以及充满被害妄想症般的发言，好心建议道：“要不你去看看医生？压力和焦虑会引发幻觉，有时候看似情绪问题实际上是大脑病变……”
“闭嘴。”赫珀斯说。
门铃响了起来，赫珀斯骤然从紧绷的状态中放松，进来的是他的秘书，紧接着是首席大祭司助理潘塞和宁芙。
宁芙畏畏缩缩地跟在潘塞身后，深深垂脑袋，快要贴到潘塞的背上。
“陛下。”潘塞朝赫珀斯行了个礼，抬起头后注意到那穿着潜水服的半精灵，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宁芙也胡乱行了个礼，然后又躲到潘塞背后，像是生怕被赫珀斯注意到。
“站好了，畏头畏尾像什么话！”赫珀斯拍了下桌子训斥道。
宁芙一脸欲哭无泪，勉强挺直腰板，柯莱诧异地望着她，发现她比官方发布的照片里更胖且萎靡，不得不说托勒为了大祭司的形象挑选了最优秀的摄影师。
赫珀斯又问：“今天的功课怎么样？”
潘塞回答道：“大祭司今日的咒语、祭祀课程已经结束，作业还没有完成。”
宁芙紧张地扭紧手指，生怕赫珀斯一言不合就开始考问。
“你知道自己留下了什么烂摊子？”赫珀斯转脸向柯莱，嘲弄道，“这就是托勒首席大祭司的状态。”
“本来首席大祭司就和吉祥物差不多，换谁来当都没差。”柯莱耸耸肩。
“那也不能是这种废物！”
“废物”宁芙直愣愣地看着柯莱，嘴唇蠕动了一下，继而如同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般冲向她，并用力拽住了潜水服。
“柯莱是你吗？你、你终于回来了……”
柯莱发现宁芙眼中闪烁着泪光，似乎这段时间她遭受了非鱼的折磨。
“你怎么胖成这样？”柯莱问，近看冲击力更大，这才过了半个月宁芙便肉眼可见壮实了一圈。
“我真的控制不住，压力一大就想吃东西，”宁芙带着哭腔说，“我会好好减肥的，不要嫌弃我的身体！”
潘塞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一把抓住宁芙的衣服就要将她拖走，谁知宁芙俨然把柯莱当做了自己的救星，手尾并用死死缠住她。
还是柯莱不忍直视地把宁芙推开。
“抱歉了，宁芙冕下还没学会礼仪。”潘塞说，语气毫无道歉的意味，柯莱隐隐从她昂着下巴的姿态中感到她在生气。
赫珀斯更是露出幸灾乐祸的嘴脸，挑拨道：“你让宁芙成为托勒首席大祭司，别看她这么依赖你，当初可是稍微恐吓，她就什么都招了。”
柯莱也没想到她让宁芙进行的伪装计划竟然这么快失败。
宁芙猛地扑到在地上，若是尾巴关节灵活，她大概会直接跪在柯莱面前。
“陛下抓了我的家人，我父亲和兄妹现在都被监视居住，”宁芙声泪俱下地控诉，大有不达目的就一直撒泼的气势，“我不要当大祭司，我什么都不要了……”
事实上赫珀斯做的远比她所说的过火，任何与柯莱关系密切的人都被审查监视，包括宁芙还是神殿侍从时期的室友萨罗，和当时的管事波特莉。
甚至柯莱离开那天进入传送塔的人他都很快查得一清二楚，所以才将重点目标放在了莱斯利身上。
“你们先出去吧。”赫珀斯示意潘塞和秘书官。
潘塞离开书房前没怎么关注宁芙，反而朝柯莱瞥了一眼，柯莱心中莫名窜上一股寒意。
赫珀斯说：“现在我把大祭司的身体带过来了，你可以附身在她身体里，继续当托勒的首席大祭司。”
他仿佛只是把宁芙当做一个无足轻重没有意志的容器，宁芙身体一震，立即抬起脸，非但没有任何沮丧，反而满脸期望地望向柯莱。
异种族冒充事件就这么轻描淡写过去了。
“当然，”赫珀斯喝了口茶，神色自若，“你不能参与托勒的政务，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外界发现首席大祭司的异常。”
“所以你其实也有求于我？”柯莱反问。
赫珀斯再也无法假装镇定，又一次冲到她面前，这次他没有临阵退缩，用力揪住她的衣领：“还不明白？！你必须对你留下的烂摊子负责！”
“好嘛，不要激动，”柯莱拽开赫珀斯的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还想谈条件？！要是想让我饶了帮你逃跑的情夫，那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幻想——”
与此同时柯莱开口道：“——我要去魔域取回身体，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等我回来，可以送你一件恶魔炼成的器具，像移魂对戒，戴上戒指的两人会交换身体，这对你们掩饰首席大祭司很有用。”
赫珀斯倏地从激动中冷却下来，他的面部逐渐充血，下意识摆动尾巴，尾部蜷起在地上轻轻磨蹭着，“……我考虑考虑。”
莱斯利则担心起自己的人身安全，“等等，我怎么感觉他之前好像在说，等你从我的身体里脱离他就会弄死我？”
“不用你们做其他的事，我只需要借用一下古神殿遗迹。”柯莱摊了摊手，“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你们也没什么损失。”
莱斯利：“拜托不要忽略我喂！”
“你为什么突然想拿回自己的身体？”赫珀斯问。
“总是共用身体很不方便，而且这些种族都太脆弱了。”
赫珀斯怀疑地盯着柯莱，企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隐藏的蛛丝马迹，或者单纯想用目光在她的脸上剜一个洞。
“我不信任恶魔，你们是惯会撒谎的种族，怎么能保证取回身体后不会危害托勒？也许这本来就是你连接魔域入侵托勒的阴谋。”
柯莱对他磨叽的态度逐渐不满起来，冷冷道：“你大可不必阴谋论，我对征服托勒没兴趣，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签订契约，我能承诺等拿回自己的身体之后就离开托勒，永远不再入境。”
赫珀斯脸上一片空白，血色也随之褪得一干二净，湛蓝色的眸子犹如冻结的冰原，蒙上一层灰色阴影。
“我说了需要考虑一下。”他缓缓地说，不复先前盛气凌人的态度，“你们都出去，我要好好想一想。”
潘塞和秘书都在书房外候着，见到柯莱和宁芙出门都很惊讶，国王既没有要把柯莱关起来，也没有做其他安排，好像把这事彻底忘了。
“陛下怎么样了？”秘书压低声音问道。
柯莱回忆了一下赫珀斯的脸色，“好像挺不高兴，不知道又在气什么。”
秘书顿时如牙痛般五官扭曲，万般不情愿在这个时候进房间请示。
没有赫珀斯下令，其他鱼自然不会阻拦宁芙和柯莱，于是柯莱兴冲冲地准备和宁芙一起回大祭司的住所，享受玛尔斯堡顶级厨师的绝妙厨艺。
“宁芙冕下这时候应该去完成功课。”潘塞紧跟着他们。
“多写一天作业也不能让废物变成天才。”
“没错，我学的这么努力没有丝毫进步！”大约是有恶魔给自己撑腰，宁芙格外心安理得，一扫往日在诸位祭司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
“就是因为你这种态度！”潘塞拦在他们面前，也顾不得故作冷漠，指着柯莱的鼻子大声斥责，“就是因为你这么不负责任，才差点让神殿和王宫陷入丑闻”
“这不是还差一点，你也太把工作当回事了。”
柯莱和宁芙勾肩搭背，绕开潘塞。
回到住处，柯莱立即让厨房做了一份绿芥菇拌双面鳐，只是半精灵的口味不同以往，一开始闻到那股腥味犯恶心她还以为是错觉，结果吃了几口往日最爱的菜肴，一股酸爽感便从脆弱的胃部顺着食道直冲而上。
柯莱奔进卫生间疯狂呕吐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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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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