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棺材内一片静谧，只有奥列宾的呼吸声，渐渐地如密集蛛网般飘来，将她浑身覆盖。
他此刻睡得格外安心，好像一点也不怕睡梦中出现什么意外。
柯莱屏住呼吸，稍稍抬起另一侧僵硬的右手，皮肤白皙柔软，指甲边缘也被打磨得圆润光滑，在脱离灵魂的时间里也被精心养护着。
——为了让炼化仪式更加完美？
柯莱胡乱猜测，这也是奥列宾能做出来的。
就在她准备撕开奥列宾脖子的时候，奥列宾如同睡梦中感应到了什么，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柯莱放下手，继续假装自己是一具空壳，奥列宾喉咙里发出半梦半醒的哼声，搂着她的胳膊又收紧几分，他渐渐醒了过来。
几近银白的眸子盯着近在咫尺的侧脸，奥列宾安静得仿若幽灵，这种无声的注视让柯莱毛骨悚然。
更惊悚的是当他终于看了个够，他开始对她说话。
“我梦见你回来了，还是那并不是梦？”奥列宾端详着柯莱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只有眼底有一抹血液般的暗红，此时依然灰蒙蒙的没有焦距。
天知道柯莱要保持不动有多困难，不仅止住呼吸，还得压抑住往奥列宾方向看的冲动，他的发丝垂到她的颈间，带来痒意。
视野中一片亮闪闪的光晕，她必须努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出现肌肉反应。
好在奥列宾只是自言自语，没有发现异常，“你要是看到现在的魔域，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好不容易抢到一直想要的，却让一切都变得越来越糟？”
柯莱很想点评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紧接着便听到他说：“那你也许误解了什么，我从来没想过成为魔王，对魔域也没有兴趣，一直以来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抢走你的一切，让你永远痛苦下去。”
“柯莱。”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等你回来，就和我、和魔域一起毁灭好不好？”
这个混蛋的目标已经从把她炼化升级成毁灭世界了。
柯莱眼瞧着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近，奥列宾上半身悬在她正上方，素净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孔逐渐放大。
在嘴唇即将贴上来的时候，她却莫名感觉到他紧张的情绪。
奥列宾停止了动作，没有真的吻上她的嘴唇，他如石化般维持姿势不动，许久之后猛地推开水晶棺盖，坐了起来。
离开棺材前，奥列宾给她整理了衣领，抹平褶皱，甚至还用梳子小心打理她的头发，生怕扯下她的发丝——像对待一只珍贵玩偶般耐心细致，之后才合上棺盖。
这似乎成了他的日常事务，和一具跟尸体没两样的躯壳共眠，抒发自己毫无意义又令魔反感的感想，然后还精心打扮“尸体”，明明举动跟恐怖片里住在地下室的变态似的，偏偏他如今统治着魔域。
柯莱觉得奥列宾如果不是魔王，说不定会成为用装满诅咒的盒子诱骗儿童的缺德鬼——还是把诅咒之盒塞到床底等待孩子冒险发现的那种。
奥列宾终于离开了寝殿，柯莱松了口气，推开棺材，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
露台之外的天空已经蒙蒙亮，她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挥了挥手，衣柜门骤然打开。
巨大的空间里存放着她的衣物，这时候却和奥列宾的衣服混在一起，长袍互相堆叠，他似乎故意往她的衣物染上自己恶心的气息。
柯莱穿上鞋和鸦羽披风，无数光滑泛蓝的黑色羽毛组成了暗影，将她隐藏于内。
铜镜中的倒影成一片黑色，她的五官在昏暗中显得更深邃且具有攻击性。
随着时间的推移，柯莱感到身体里的力量越来越充沛，灵魂与身体融合时的不和谐完全消失，仿佛从未脱离。
回程时间比预想的早，柯莱正要从露台离开，外面的世界近在眼前，身体却如同撞到了透明又坚实的罩子，她被反弹回到棺材旁边。
她意识到寝殿被布置上了阵法，与外界隔开了。
“这里只有我能出得去。”声音自身后响起。
柯莱转过身，看到奥列宾站在门前，银白色的恶魔表情平静得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但她知道这只是他一贯伪装出来的表象。
他并没有接近她，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或许他是谨慎地将自己与她隔开，以免被攻击到。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奥列宾轻轻扯了扯嘴角，“之前在棺材里你就应该掐死我。”
“你一开始就发现我回来了？”
“我不能肯定，但有种感觉，毕竟我们身上流着同一种血液。”
柯莱皱起眉，奥列宾理所当然将此当作她对他们有同样血液的反感。
他白色的睫毛眨了一下，“这一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柯莱敷衍地耸耸肩。
奥列宾低声笑了起来：“我可是很开心，看到这个衰落的王国……还有你弱小可笑的样子，我就无比开心。”
“行了，你也不必把早上嘀咕的那些话再重复一遍。”
柯莱抬头看着穹顶，又观察脚下，地砖虽然看起来不明显——是做旧的样子，但确实是新砌上去的，和因为时间磨损的模样有细微差别。
阵法应该就藏在地砖之中。
奥列宾发现柯莱已经注意到阵法的位置，他却毫不焦急，“这个阵法关不了你多久，不过时间足够了，你回来的时机正好，我会好好送你一份大礼。”
“你想做什么？”
“阿拉斯泰尔今夜就要进攻邓德拉姆，见到他是不是很激动，柯莱？”奥列宾嘴角弧度扩散，扭曲的笑意放大，整张脸逐渐弥漫妖冶的恐怖感，“你曾经那么迷恋过他，阿拉斯泰尔现在上了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你救出来，恭喜你得偿所愿。”
“哪有什么得偿所愿，我现在的愿望只有你赶紧去死。”
“你很快就能如愿，不过在那之前先是你的情人们，阿拉斯泰尔和梵纪德，我会让你喜欢过的一个个都惨死在你面前，柯莱，此后世上不会有任何人在乎你，你会和你最憎恨的——和我一起下地狱——”
奥列宾越说越激动，苍白如纸的面孔总算浮出了点血色，他已经在幻想与她同归于尽，呼吸急促，没有色素的眼珠紧紧盯着他，要从她的表情中寻找惊慌的痕迹。
他好像就是靠着她的负面情绪活着的。
柯莱扬起手，火焰从她指尖窜出，扑到隔离罩向四周逸散，结界的范围顿时显露，奥列宾果然在之外。
“胆小鬼，说了这么多，你连进来跟我面对面的勇气都没有。”她嗤笑一声。
奥列宾歪着头，犹如观察被关在玻璃瓶里的艺术品，烈焰舔舐过柯莱的衣角，她微卷的黑发扬起，瞳孔中的红色变得鲜艳，眼底都在燃烧。
“在事情结束前，我不会冒险，你那么恨我，我现在还不能受伤，要是让阿拉斯泰尔有机可乘就不好了。”
“首先声明一点，我并不恨你，奥列宾，我只是单纯的恶心你的存在，”柯莱清清嗓子纠正道，“就算你杀光这个世界所有生物，也照样会有人在乎我，不在魔域的日子我去过更多的世界，认识了更多物种，只有你会一直在这里，孤独腐烂地死去。”
毕竟还有赫珀斯那个臭脾气等着她把三叉戟还回去，总归她是被惦记着的，柯莱的思绪又开始飘散，担心以莱斯利·卢金的脑子现学魔法能有多少成效，能多快把藏宝室的魔法阵破坏。
“不，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从最初的时候就是，你一直受命运眷顾，而我是你反面，我们对于对方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即使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奥列宾的目光几乎能算得上热烈了，他的眼神让柯莱越发作呕，但她烦躁的表情只让他更兴奋。
“你知道吗，摩帝伊早就预料到我们的未来，他死前嘱托我辅佐你，明明知道你厌恶我，却依然给了我这么多的权力。”在柯莱懒得再出声后，奥列宾的话更多了，仿佛要证明摩帝伊并不是柯莱记忆中的慈父，证明没有人在乎她。
天光已然大亮，寝殿外传来各种声音，邓德拉姆苏醒过来。
通常奥列宾应该为晚上的袭击做应对措施，或者处理政务，他这时候却如同完全忘记，只一个劲地和柯莱说话，好似要把一年来积累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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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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