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气流瀑布从一眼望不到顶头的深空中往下坠落，绕着瀑布有时候会出现一圈光晕，它出现后这片空间会变成白天，当它消失则变成了黑夜。
白天黑夜出现的频率都是随机的，没有固定规律。
柯莱站在虚空中，她的脚下没有任何东西，可就如同踩在实物上，不会坠落下去。
那几乎将她挤碎的压力已经完全消失，时间之枢也彻底不见踪影，她有些茫然地环顾四下，就连白痴也能看出这绝对不是位于海底的某处。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里或许就是希罗语中的“元宙”，位于时间和宇宙之外的地方。
柯莱记得自己曾在昏迷中偶然瞥见过，她听到这些气流中传来窃窃私语。
她伸出手触碰到那些乳白色的气体，什么都没有摸到，随着一团乱七八糟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她听到许多声音，叫嚷、啼哭、嗡鸣和各种各样的……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出现了，让她分辨不出其中传达的信息。
“这个就是时间。”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柯莱转过头，看到身后站着谭雅·布莱特。
她和海底幻象中一样穿着可笑的翻领灯芯绒大衣，面无血色赤足而立，她的表情十分平静，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荡然无存，瘦削的表象之下只有虚无。
谭雅走到瀑布边，伸出手，气体如流沙在她手掌上聚集。
“你不该来这里的。”谭雅手中的光点朝柯莱飘来。
在身体被光点穿过的瞬间，柯莱看到莱斯利·卢金被长矛死死地按在地面，而托勒国王赫珀斯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画面闪烁一下就不见了，显然是某个时间节点发生的事。
“你的时间紊乱了，脱离了本源时空的秩序，你已经无法回头。”谭雅面无表情地说，柯莱突然发现她的嘴并没有动，声音是在自己脑海里生成的。
“你是谁？这是哪里？”柯莱问道。
面前的谭雅骤然变成了摩帝伊，他仿佛体内燃烧着火焰，皮肤逐渐出现裂痕，火光从中渗透出。
“你是时间领主，”柯莱举起权杖，对准摩帝伊，“还是死亡？”
“我是一段意识的有机体，但也什么都不是，”摩帝伊缓缓道，“你可以将我理解为被外界注入脑内的幻觉。”
柯莱的攻击咒击向摩帝伊，意料之中没伤到他分毫，摩帝伊一动不动，她碰不到他，无论多快速地飞行，她始终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如同他真的是她的幻想。
柯莱放弃了攻击，“我只是为了遵守约定，带回谭雅·布莱特的灵魂，我只有这个请求。”
“没有人可以死而复生，恶魔也不能。”摩帝伊摇头说，“她会成为永远被困住的海底灵，或者一个不能算活物的怪物，那是诅咒，不是复生。”
“你让我和她见一面，我们会彻底解除契约。”
“她的灵魂已经残缺不全了，进入元灵池后就能等待新的轮回，你何必执着于此？”
“这种事我们说的都不算，滚开，别妨碍我。”
柯莱抬高声音，话音刚落，摩帝伊便消散。
除了时间的瀑布便再无其他，柯莱喘着气，不久后，环绕着瀑布的光晕也消失了。
黑暗像厚重的帷幕滑落下来，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从那个意识的话语中可以得知谭雅就在这里，只不过这是无穷无尽的方外空间，柯莱难以通过契约感应到她的位置。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无数时间粒子从她身旁或身体里流逝，光怪陆离的画面不断在黑暗中闪现。
生命的诞生和死亡在这些堆叠的片段中定格成永恒，但大部分的片段展现出的都是死寂，没有生命的星球和陆地。
柯莱不知道自己正朝着什么方向，黑暗加剧了迟钝感，或许从一开始就在原地绕圈。
她可能走了几天——或许是几个月，时间停滞后身体不再代谢，她不会感到饥饿疲劳，永远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再次褪去，白日再次到来，柯莱被笼罩在那光晕之下，气流的瀑布依然向下流逝，眼前场景和她刚抵达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而另一个柯莱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她，她们连衣服褶皱都一模一样，就像通过镜子看到镜像的自己。
“你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吗？”那个柯莱问。
“滚开。”
“放弃吧，相比于谭雅，你应该更担心自己。”
“滚去让死亡跟我谈判，我可以和祂做交易！”
镜像柯莱当然只有拒绝，她的语气温柔，透着若有若无的怜悯：“即使是魔王也承受不了死亡的一瞥，你如今安然待在生与死的边缘，已经是祂最大的仁慈。”
“不准顶着我的脸说话！”柯莱高举起权杖，剧烈的火焰飞速喷出，视线范围内都成了耀眼的绿色火海，火舌疯狂吞噬四周的一切，某一瞬间她似乎听到时间粒子被烧得发出“吱吱”的叫喊。
待火焰褪去，镜像柯莱已经消失不见，在她面前的依然是无穷无尽的瀑布。
“别再给我看这种垃圾幻象了，换个套路吧！”柯莱大声抱怨起来，朝瀑布踢了一脚。
虽然一脚下去空如无物，她却看到气流抖动了一下，似乎有些嫌弃。
柯莱迎着瀑布一头扎入，耳边全是窃窃私语，无数画面也像高速水流般不断在她眼前冲击，柯莱的脑袋一片炸裂般的疼痛。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永远地绕着时间之外，她必须穿过这片瀑布，否则只能被困在这里。
她渐渐地在那纷乱的声音中听清了一部分，注意到某个沙哑的声音正在唱歌。
随着越来越往瀑布内深入，歌声逐渐明显。
“他冲到甲板，对着月亮下的暗影
“狂喜地发出刺耳笑声：
“命运之主赛托尼亚，
“你蒙蔽了凡人的本质，
“我们都不外是幻形和虚影，
“尽管嘲笑我得了失心疯！
“我将重返人间，
“带着两个月亮和亡者的智慧，
“看到那跃动的火光吗？
“啊！啊！那是为我举行的葬礼！
“为什么我有四只手？
“快转舵！船长，那不是我的故乡……”
柯莱感到原本沉寂的主仆契约忽然开始发烫。
这代表它感应到了谭雅，她已经接近了女巫的灵魂。
柯莱喊着谭雅的名字，然而声音立即就被无数时间粒子吞没，歌声也猝然消失。柯莱捂着额头，几乎用尽全力才脱离了瀑布。
背面与先前的景象完全不一样，这里不再有白天黑夜之分，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宇宙，漆黑的充满以太的空间，唯一的光源来自一只如行星般巨大的球体。
球体由金色的光点组成，无数条金色的线如同从黑色深空的尽头伸出，一直延伸向球体，近看才能看到金色的线宽阔如河流，而那些发光的，则是一个个灵魂。
谭雅的灵魂就在这以亿为单位的长河中。
“谭雅！谭雅·布莱特！ ”柯莱终于能发出清晰的呼喊，却无济于事。
整片虚空太大了，她的声音就如坠入海中的尘埃，消失得没有一丝水花。
唯一能倚靠的只有契约感应，柯莱顺着感应，看到的只有数不清的一模一样的灵魂光团，它们大多还保留着一点意识，在她伸手试图触碰的时候便避开。
“谭雅！”
柯莱继续喊着，她一点点翻找着，眼睛都快被那些光线晃花，那些灵魂还疑惑不已地互相交谈，有时候又叫她不要骚扰它们。
“我们已经等了够久的了，别打扰我们排队！”
“离元灵池远一点！”
“你干什么？它原来排我后面的，滚后边去，不许插队！”
大大小小的叫嚷充斥着柯莱的脑海。
柯莱继续喊着谭雅的名字，好在这里没有时间流逝，她可以永远这么找下去。
漫长的时间过去，柯莱在快要忘记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时，终于注意到有个光团在听到名字时动了动。
主仆契约猛地变得滚烫，柯莱掠到它旁边，抓起灵魂上下打量：“谭雅·布莱特？”
光团柔软温暖，在她手掌中抖了抖，迟疑地问道：“你谁？”
“我是柯莱。”
“柯莱……谁？”它疑惑不解。
“我们签订了主仆契约，现在我要把你带回原来的世界。”柯莱解释，正想把它塞到口袋里，忽然手指被烫了一下。
谭雅的灵魂挣扎不已：“放手！我好不容易排到这里，你别坏我的事！”
“进入元灵池你就会彻底消失，别动，我会帮你复活。”
恶魔传说的亡灵界也有元灵池，只不过并非灵魂组成的星球，而是一锅液体的形象——死亡把灵魂放进锅里，将灵魂融化重新组合，形成纯净的、失去个体烙印和自我意识的元灵，最后才让元灵投入新的轮回中。
“我不认识你！快放手我要自己转生！”谭雅依然大吵大闹，十分害怕自己被带离灵魂的队伍。
柯莱感到她糊涂得厉害，一手刺进光团内部，入侵她的意识。
歌参考了一些希腊诗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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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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