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雅·布莱特一半的头发都已经变得花白，混杂在红棕色长卷发里，眼珠也变得浑浊，时间在她身上体现了一种深度不可逆性。
谭雅拿起一碗豆子汤便独自坐到角落里，不和任何人搭话，也没有看柯莱一眼。
不过也是理所应当的，这并非柯莱熟知谭雅的世界，她和眼前的女巫从未有过交集。
卢西亚·拉伯雷在柯莱面前坐下，瞥了眼她手中的几乎没动一下的碗，“不合口味吗？”
“我不太饿。”
“别看它颜色倒胃口，其实味道还不错，”卢西亚说，“明天我们会去一个商场，希望能找到一些没太变质的食物。”
她笑容满面，十分具有亲和力，要不是柯莱见识过卢西亚驯养的翳魔生吃活人，可能还会以为她有多么慈悲善良，或许卢西亚在这个世界真是如此。
可不同时空个体的差异从哪里来的？如果是完全不同的人格，单凭基因和生理特征，就能说明她们是同一个人？
“我还没有问你是从哪来的，”卢西亚问，“叫什么名字？”
佛罗里德抢先说：“她被诅咒在地下室沉睡了十年，对现在的情况还搞不清楚呢，至于名字我还没来及问。”
“我叫柯莱。”柯莱说。
在场不少巫师颇为感兴趣地围了上来，“还有这种沉睡诅咒？闻所未闻！”
“之前发生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
“拉伯雷币说应该让她跟着我们。”佛罗里德将手中的硬币往上抛去。
银色的银币在火光下闪烁光泽，飞快旋转，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柯莱注意到了上面的图案。
一面是穹顶般的符号，代表元宙，被六角形包围在中间，周围是四个圆形，另一面则是不规则纹理，和时间之枢的一样。
柯莱见过另一个佛洛丽德佩戴雕刻着相同纹理的吊坠。
银币落在佛罗里德手掌上，被她牢牢握住。
“拉伯雷币是什么？”柯莱问道。
围观的众巫师立即大喊起来。
“哦，别——”
“千万别问！”
可是这一切都迟了，仿佛一道光在佛罗里德眸中闪过，她的表情立即生动起来，弓起上半身来到柯莱身旁，柯莱捧着碗，谨慎地往旁边移开一点。
周围的巫师立即捂着耳朵往四周退去，就连卢西亚·拉伯雷也面带微笑，不着痕迹地朝另一侧挪动些许。
“拉伯雷币，就是我费时一年打造的随机币，不管怎么投，它落下正面和反面的概率绝对一致，所以我用它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完全随机。”
“你要这么多随机的行动做什么？”
“增加煐，当煐达到临界值，现实就会分裂，形成新的平行宇宙。”佛罗里德越说越兴奋，“你知道现在的宇宙模型吧？多元发展与合作协会证明宇宙有无数位面，我们可以将它看作无数个切面形成的球体。球体之外就是元宙，元宙中有无数像我们现在宇宙一样的球体，就是镜像宇宙——平行宇宙，随便怎么说，它们是不确定因子达到阈值分化出来的！”
“……”
“别听她说，她会让你更糊涂的。”
“拉伯雷就是容易研究空间法术走火入魔。”
其他巫师纷纷吐槽拉伯雷的胡话。
柯莱摒除了耳边的杂音，认真地观察佛罗里德的硬币，“可你怎么知道，你不停地做随机决定，就一定会产生新的宇宙？或者说就算产生更多平行宇宙又能怎样？”
“我不能百分百肯定，但这绝对值得一试！宇宙煐的增加、越来越多的平行空间会加大元宙中的混沌，元宙没有边界，却不是无穷无尽的，当混沌足够多会导致秩序崩溃。我们被时间控制了这么久，是时候让那些高维物种品尝到崩溃的苦果！”佛罗里德挥动一下手臂。
这下其他巫师连吐槽都没有了，或许在场唯一相信她的只有柯莱。
佛罗里德也把希望投放到眼前这位“陌生巫师”身上，向她介绍自己研究的更多随机产物，以达到扩大“挑战时间秩序同盟”的目的。
“随机调味锅和随机剧作机！”佛罗里德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铁锅和一块两个巴掌大的迷你机器，机器上有一块小小的屏幕和墨绿色机械打字键盘，很多按键弹簧已经损坏，机器也因为没电无法开机，屏幕背后的是一根剥开皮香蕉的标志。
“17γ32φ的香蕉公司七年前推出的智能魔法写作机，被改成了随机剧本创作机。”卢西亚还没说完，佛罗里德就塞给柯莱一沓装订好的本子。
卢西亚又摇头道：“当然智能魔法写作机根本卖不出去，香蕉公司在疫情前就股价大跌，人们对那些智能故事根本不感兴趣，你的随机剧本更行不通。”
“故事最重要的不就是未知情节和出乎意料的转折？”佛罗里德很不满，“要是没有这该死的退化热，我的《小约翰·佛里奇的两次死亡冒险和黄蜂人》早就出名了！”
剧本里都是密密麻麻的不明字符，柯莱翻了几页，对此就像文盲似的一窍不通。她装作兴致缺缺地阖上剧本，又喝了几口寡淡的豆子汤逃避佛罗里德的视线。
柯莱觉得卢西亚·拉伯雷对自己有些热情，从刚开始跟佛罗里德交谈时，卢西亚就一直在往这边看。
柯莱若无其事地把剧本放到一旁，继续问卢西亚：“你刚刚说到17γ32φ，这种传染病在零感人类间也能传播？”
“当然，在传送塔还能正常运行的时候，那里就有很多人感染了退化热，致死率不像太迦这么高，但对肌肉的腐蚀依然存在，后来零感世界爆发了战争，再加上传送塔毁坏，通讯全部切断了，我们至今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卢西亚话锋一转，指向角落里的谭雅，“那位是谭雅·布莱特，原本一直在零感世界生活，是这里唯一的17γ32φ人类。”
卢西亚没有刻意压低嗓音，谭雅听到了这里提到自己的名字，然而她一动不动，对此毫无反应。
佛罗里德半捂着嘴，小声说：“她脾气比较古怪，唯一的亲人在纳特基——就是独|裁猪巴尔文德的国家上大学，新闻系……因为要曝光基因实验的事，跟她的几个同学一起被巴尔文德处决了。”
在这个时空死去的不是谭雅，而是罗西·布莱特，情况完全颠倒。
谭雅没有因为恶魔的现身被多元发展与合作协会抓走，卢西亚当然不会试图绑架她，她们如今的关系相当平和，阴影集团也没有袭击传送塔和勒伦斯城。
当下的世界看似和柯莱所熟知的天差地别，比较下来变量实则并不多，也就是说另一个19M27F稍有不慎也会落到如此下场。
柯莱微微不安，她可不想费尽千辛万苦回到曾经的世界，却发现跟自己签下契约的亚尔曼·谢瓦利耶也和这里一样感染见鬼的退化热一命呜呼。
“那个可怕女人现在跟着我们的唯一目的，就是等着传送阵修复，回纳特基杀掉巴尔文德。”佛罗里德说，“不过要我说巴尔文德很可能早就死了，他搞出这么个烂摊子，想弄死他的人不在少数。”
“哐——”
不远处传来清脆的一声，柯莱看到谭雅把吃过的碗扔到地上，阴沉的视线朝这里看来。
佛罗里德缩了缩脖子，明明自己的魔法感知和掌握的咒语都在谭雅之上，却依然被看得心里发毛。
不一会儿恩佐·谢瓦利耶过来收拾碗盘，他经过柯莱时看到柯莱还剩大半碗汤，发出“啧”的一声：“不准浪费食物。”
“好了，她初次到来还没吃习惯，这次就算了吧。”卢西亚打圆场。
恩佐扁了扁嘴，顺从地把残羹冷炙收走。
他好像在这里已经惯常做这些事，放在另一个世界简直不敢想象，那位母亲在元老院工作、父亲是AMDC法委会委员的谢瓦利耶小少爷，恐怕活到成年连煮锅都没见过。
“你晚饭没怎么吃，先吃点这个补充体力吧。”卢西亚悄悄递给柯莱一根巧克力棒。
柯莱也不客气，撕开包装纸，巧克力的气味十分浓郁，她还在渡鸦莫莫身体里的时候吃过这类零食。
她咬了一口巧克力，一股怪异的力量顺着食道融化，侵入身体内部，柯莱不动声色地将剩下的巧克力都吞下。
那股力量顿时更明显了，她可以清晰感到它在试图进入自己的灵魂，当然被吸进灵魂内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卢西亚·拉伯雷在巧克力棒上做了手脚。
柯莱不知道那巧克力中的咒术是什么，分不出是恶意还是其他，她沉默了一会儿，便说自己累了想休息。
“我带你去睡觉的地方。”佛罗里德主动领着柯莱走上二楼。
柯莱看着眼前女孩乱蓬蓬的头顶，不由思考她是不是和卢西亚是一伙的，她们是否在二楼设下什么陷阱。
但二楼干干净净，柯莱没有感受到特别的魔气波动，货架有序排列着，这里只是个单纯的存储物品的空间。
佛罗里德拿起一个帐篷袋放到地上，举着魔杖口中念念有词，帐篷便自动在货架间撑好，形成一个隐蔽的住处。
“毯子已经分完了，我给你找几件衣服盖一下。”佛罗里德说。
“不必了，我不冷。”
她歪头上下扫视柯莱，确定对方真的不需要帮助，便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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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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